第41章
自從上次和碩額驸府一別,珍珍已有半年不曾見攸寧,她身高竄得飛快,且已經将頭發盤起梳成一個精致的小發髻,上面插着一對應季的掐絲蝴蝶嵌紅寶石金簪,随着她說話在發間舞動。
康熙見到攸寧本來是帶着疼愛的笑容,但似乎一下想起了什麽,他嚴肅地板着臉問:“你書都抄完了?”
攸寧眼神閃躲,挪動着靠近珍珍,嗫嚅說:“我就和珍二格格說會兒話,立刻就回去抄嘛……”
“這話你與老祖宗和蘇嬷嬷說去,她們若肯饒你朕也饒你。”
康熙從出現開始都是一副心情甚好、如沐春風之态,只有現在訓攸寧的時候才讓人覺得他的确是威嚴的帝王。珍珍心底嘀咕着攸寧能幹點什麽把康熙惹毛了,可不待她聯想就聽姐姐在一旁開解。
“萬歲爺,算了您別說她了,大格格還是個孩子,您和孩子較勁做什麽?太皇太後和蘇嬷嬷也只是想讓大格格收收性子,沒有真生氣。我今兒一早去寧壽宮太後還念叨呢,說就是怕大格格性子強出嫁以後和夫婿鬧變扭。要臣妾看太後也是心急了,心一急難免操心過了。且不說咱們大格格心眼好性格好,這宮裏嫁出去的金枝玉葉哪家敢欺負?”
攸寧聽了在一邊猛點頭,康熙本來被德嫔溫言軟語幾句勸說還緩和了下來,他看見攸寧點頭又氣不打一出來,“你有什麽臉面點頭?你配得上剛才哪句誇?你給朕回去抄書!蘇嬷嬷的一百遍抄完,再給朕抄一百遍送乾清宮!”
“啊?”攸寧耷拉着一張臉,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德嫔見狀趕緊挽着康熙往院子裏走,“皇上,您吓唬大格格做什麽。咱們看孩子去,您昨兒答應禛兒給他帶一只小狗呢?帶了沒有?”
顧問行适時又狗腿地從旁邊的小太監手裏抱過那只小奶狗,喊道:“這兒呢這兒呢!萬歲爺一早從十只裏頭挑了這只,毛色雪白、性格溫順,一定适合四阿哥。”
本來在睡覺的胤禛更是配合,在康熙左被德嫔拉着,右被顧問行舉着的狗頂着的時候,他開始扯了嗓子嚎啕大哭。
“四阿哥午睡醒了!”
院子裏響起保母們宛若天塌地陷的嘈雜喊聲,德嫔趕緊拉着康熙說要去看孩子,康熙還想回頭訓攸寧一句時,小祖宗胤禛的哭聲又大了一倍。
于是這位未來冷面帝王的阿瑪額娘帶着一大幫人和一只狗急匆匆往他屋裏趕,剩下攸寧和珍珍在永和宮的宮門口對視了一眼。
“噗。”珍珍笑了起來,“大格格這是做什麽了?把皇上氣成那樣?”
大格格“哼”了一下,她撇過頭瞪着宮牆氣呼呼說:“我沒怎麽,我把揆敘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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揆敘?
“等等,揆敘不是……”
珍珍還記得她瞧出來揆敘可是很喜歡攸寧這個大姐姐,還聽阿靈阿說她拜托大格格帶王伯馄饨進宮就是揆敘去辦的。結果送去給自己姐姐德嫔的只有三包,其他五種餡的馄饨被揆敘弄得和五環之歌一樣送給了大格格。
她還感嘆:唉,小孩子一旦有了初戀,總是那麽傻氣又甜美啊!
所以揆敘到底是做什麽了被大格格打了?
“他前幾日跑過來說要給我看蝴蝶,結果拿了一堆撲棱蛾子吓我,那些東西一飛出來就往我身上撲,我都被吓哭了,你說他該不該打?”
攸寧的蝴蝶金簪栩栩如生,她每次跳動仿佛都在吸允花蜜,在這樣的春日裏格外動人。珍珍猜揆敘也是看見了攸寧最喜歡的這對簪子才想讓她看蝴蝶。
可是……珍珍嘴角一抽。揆敘這個傻孩子啊,怎麽分不清蝴蝶和飛蛾呢!
難道這就是直男的悲哀嗎?浪漫沒耍成,結果還捅了一個大簍子。
“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信他個鬼!滿滿一缸的撲棱蛾子啊!吓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竟然還問我漂不漂亮,說和我的金發簪一樣好看。真氣死我了!而且這家夥特別沒用,我打了兩下他竟然開始哭了,越哭越委屈,等太後他們尋來問他怎麽了,他竟然哭到說不出話來。結果我就被太皇太後和皇上罰了,說什麽我沒一點皇家格格的樣子,欺負人家一個小孩子。唉,那天我才是被吓着的那個,我也哭了好不好,為什麽就罰我一個人。哎,我怎麽那麽倒黴認識揆敘這個呆子。”
平心而論,若是有人拿一缸撲棱蛾子向自己表白,珍珍估計也會直接打出去,并且老死不相往來。
不過揆敘會哭大約不是因為被打,珍珍才不覺得攸寧的花拳繡腿能多疼,更多的大概是自己一腔熱情結果卻把心愛的小姑娘給吓哭了後的郁悶和傷心吧。
想到這兒珍珍為揆敘嘆息,未來之路還長,小朋友且行且珍惜啊。
攸寧拉着珍珍的手往禦花園走去,邊走邊唾罵揆敘對她造成的心靈傷害。
剛走到東一長街上,卻聽見了急躁的禁鞭聲音。
兩人齊刷刷回頭一看,只見康熙黑着臉坐在涼轎上匆匆往南飛奔。
“這是怎麽了?”珍珍擔心問。
“胤禛那個小兔崽子把皇上咬了?”攸寧興奮地猜測。
珍珍被攸寧的腦洞震驚,“四阿哥怎麽會咬皇上呢!”
“他周歲以前每天晚上夜哭郎嚎得整個宮裏都知道,他咬人都不能算事兒!”
攸寧無情揭露了未來雍正爺小時候的惡劣行徑,讓珍珍再次對自己的小外甥刮目相看。
兩人拔腿跑回永和宮想問個究竟,德嫔還沒來得及回屋,剛好就在院子裏撞見了,她一見到珍珍來了趕緊招呼她。
“剛想派太監去找你,今日不宜久留,你趕緊出宮吧。”
大格格問:“德嫔娘娘,皇上剛剛是怎麽了?出去的時候臉色這麽差?”
“太子病了,皇上着急壞了趕緊去瞧了。”
大格格追問:“什麽病?我瞧皇上的神色不是小事。”
“說是渾身發冷暈了過去,皇上已經召太醫院的太醫都去了。剛才聽太監來報,皇上急得眼睛都紅了。唉……”
珍珍被這一變故唬了一跳,聽姐姐的意思康熙極其在乎太子。那後來還廢什麽廢啊,不但廢了,還廢了兩次,等出宮後她一定要好好問問郎清才是。
“太子這一病宮裏也要跟着亂,本來還想留你住幾天,你先回家去吧,等太子病好了改日我再叫你進宮。”
珍珍點頭,依依不舍地和攸寧告別,再由轎子送出了宮,而攸寧則由德嫔的貼身宮女秋華送回寧壽宮。
轎子到了什剎海前她沒讓人去南官府胡同她的家,而是直接轉去了阿靈阿開的紙筆店。
紙筆店的掌櫃全叔一見珍珍進門便笑着迎了上去。
“請珍格格安。”
珍珍問:“你東家在嗎?”
珍珍是故意這樣問。古代社會士農工商,商人雖然有錢但沒有地位,按例旗人也不能直接經商,名下的當鋪産業只收租不經營。
阿靈阿是穿來的,他在有一次盤點過額娘手下的産業後發現,這群管事各個吃裏扒外,他額娘又不善經營以至于不少産業荒廢入不敷出,最後他憤而親自動手,這才讓家業蒸蒸日上。
如今這些新買的産業都是由他額娘的老忠仆挂名,平日若提到他這個真正的主人也就用“東家”兩個字代替。
“在在,東家今兒剛好來了,這會兒正在後堂。”
珍珍掀開簾子走進阿靈阿的秘密“辦公室”,沒想到今兒屋子裏坐了三個人。阿靈阿和揆敘她自然是都認識,還有一個比他兩個頭更高一些看着年紀也略大的少年她卻是第一次見。
阿靈阿對她的意外來訪甚是驚喜。
“珍珍,你怎麽來了?沒聽博啓來傳話啊。”
“德嫔娘娘今天招我進宮,從宮裏出來後我想既然都出來了,不如趁機彎到你這來一趟,反正家裏不會知道。”
珍珍比着那個不認識的少年問:“這位是……”
阿靈阿牽着珍珍的手領着她到那少年跟前給兩人介紹。
“珍珍,這就是我常說的佟國舅家的大少爺鄂倫岱。鄂倫岱,這位就是……”
不等他說完鄂倫岱就笑着打斷了他。
“知道知道,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媳婦,上次我打的那個小弟弟的姐姐。”
佟國舅家的。
這個定語珍珍總覺得有些耳熟。
“那佟三格格是……”
鄂倫岱沖珍珍一抱拳。
“那是我家二房的一個堂姐,刁蠻任性慣了,珍格格,往日我堂姐多有得罪我代她賠個罪。”
可說完他一撓頭說:“不對呀,我幹嘛幫她賠禮,她對我也沒多順眼,也沒少得罪我啊。”
珍珍總覺得這人與人的緣分還真是奇妙,你說她和佟三格格勢成水火,阿靈阿竟然能和佟三格格的堂弟是基友。
阿靈阿說:“你別擔心,鄂倫岱這小子是個怪胎,胳膊肘天生外拐。別說什麽堂姐了,就是親阿瑪都相處不來。”
揆敘在旁臭着一張臉小聖嘀咕:“誰像你,為了媳婦拖兄弟下水,見色忘義,呸。”
揆敘說的是為了幫阿靈阿從相親地獄裏解脫,兩人鬧的那出“基情”緋聞的事。
珍珍朝揆敘一福:“多謝二少爺幫忙。”
揆敘也就是個小傲嬌,珍珍這一客氣他倒不自在起來了。
“別別別,小嫂子客氣了。”
珍珍嘴角一彎,故意眨了眨眼睛揶揄他。
“今兒我在宮裏見到大格格了,她還和我提起你和你的撲棱蛾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