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日後雪盡、雲開、日出,大晴亦大吉,今日乃是曹荃與秀芳的大喜之日。
南官府胡同一早就熱鬧了起來,吳雅家的三房薩穆哈家嫁女兒,親朋好友們陸陸續續地登門慶賀。
薩穆哈在歲末年初正式升任戶部侍郎,如今也是夠資格上早朝議政的高級官僚,戶部掌戶籍財政乃是六部中油水頗豐實權頗重的衙門,如此一來薩穆哈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幾能彌補傅達禮貶谪的陰霾。
今兒往來的賓客中就比過去吳雅氏辦喜事時要多了幾位貴人,這些穿着富貴、身配金玉的達官貴人自然是被迎到內堂喝茶。
婚禮從中午才開始,新娘出門更要等到太陽落山,但這可不代表新娘能睡懶覺。
天才微白,王佳氏就帶人叫醒了秀芳,最後一次穿戴上未嫁女的裝束到祖宗牌位前叩拜,随後就是沐浴開臉,一番忙碌後還未穿上喜服就已過去半日。
李氏身為大房的嫂嫂又教過秀芳幾日規矩,今兒也帶着塞和裏氏和珍珍來幫忙。二人是主力,八歲的小珍珍其實就是個打雜外加瞧熱鬧領紅包的。
珍珍當年看微信上的雞湯裏都說女人做新娘那天最美,今日她一瞧這話擱秀芳身上再貼切不過。只見她含羞帶怯地坐在梳妝鏡前,任由一堆嬸子們圍着她打扮。秀芳之前每日端水盆哭了三個月倒真有進步,整個人脫胎換骨,舉止氣質都有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沉穩端莊,只有她輕扶釵鬟時不小心碰落的一枚花钿透露着她的緊張。
薩穆哈和王佳氏心疼女兒,這回為秀芳出嫁出手極大方,頭面用赤金打造,光金釵就有八根,要把這些全戴上自然也得有個相稱的繁瑣發型。
不知道是不是忙中出錯,這繁複發型梳到一半,頭油就見了底。于是塞和裏氏叫珍珍趕緊去王佳氏的正屋取一瓶。
珍珍領了差事立馬拔腿就去了隔壁院子,薩穆哈家比威武家要大不少,王佳氏的正屋要穿過一層隔牆,再進另一個院子,她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個年齡約莫三十來歲嬌怯女子立在王佳氏的院門前。
“你是……”珍珍也不多想,她怕秀芳等得急就直接問那女子,“夫人的頭油你知道放在哪嗎?”
珍珍說着推開屋門,她跨過門檻卻見那女子沒有動彈,“我問你呢?”
女子搖搖頭道:“我不知,我……我沒有進過夫人的屋子。”
珍珍無奈,只能自己摸進去找,索性并不難找,她取了頭油後就奔出屋子,小短腿在門檻那裏卻差點絆倒。
“小心!”那女子飛奔過來扶住她,緊張又關心問,“沒事吧?沒有摔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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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珍珍趕緊看看手裏的瓶子,看到完好無損長舒一口氣,“幸好沒摔到瓶子。”
“快去快去,是給大姑娘的嗎?那你快去別讓夫人等急了罰你。”
罰我?珍珍想王佳氏哪裏管得到自己,可看見女子提起王佳氏就露出一絲恐懼,她不由好奇問:“你是?”
女子小心翼翼地說:“我是周姨娘。”
周姨娘?珍珍倒不知道薩穆哈家還有這麽一號人物,她不由起了好奇心,“你怎麽在這兒,前頭可缺人了。”
“夫人,夫人讓我在這裏學規矩呢。”周姨娘柔聲催促她,“你送去吧,別耽擱了。”
珍珍一拍腦袋趕緊走了,可她又按捺不住好奇,臨走還不忘回頭瞧了一眼。多看的這一眼才發現這周姨娘并不十分貌美,只是氣質溫婉,自有惹人憐愛之處。
珍珍将頭油送回了秀芳屋子後,李氏和塞和裏氏就讓珍珍去外頭與幾個堂兄堂弟一起等花轎和新郎,等着在大門那兒讨新郎官給的紅包。
小孩子們最喜歡的婚禮部分莫過于此,而珍珍作為有着地主夢想的“財迷”自然也不能錯過。他們一群孩子先聚在院子裏商讨了個方案,然後齊齊湧到門口分了個前後左右,準備給新姐夫來個下馬威。
太陽落山時曹家迎親的花轎卡着吉時到了大門口,吳雅氏長輩們先是裝模作樣考了幾題,接着就是一群孩子堵門不讓進。在曹荃做了三首詩發了五個誓,又撒了兩輪紅包後才沖破正門。
從這開始薩穆哈同王佳氏就再不能陪在秀芳身邊了,她在屋裏哭別雙親後由薩穆哈的長子背上了花轎,再有兩位被稱作全福人的娘家親戚陪同送親至曹家。
這全福人得是父母健在、兒女雙全、夫妻恩愛的已婚婦人,吳雅家符合這條件的便是塞和裏氏同佐領多畢的夫人。她兩攙扶秀芳上轎後抱着一雙兒女各自騎着白馬跟在轎子旁,取送子送女之意。其餘的觀禮的賓客們或乘轎子或騎馬也一路随行至曹家。
曹家雖入了旗但本質依舊是漢人,婚禮也是按着漢人的規矩來辦,不用什麽射箭跨馬鞍的習俗,而是由塞和裏氏和多畢夫人将秀芳從花轎裏攙出,扶她跨過火盆,随後就迎新人入明堂行正禮。
明堂之中曹玺和孫氏并肩坐在上首,一身喜服的曹荃在親友的簇擁中而來,略帶羞澀地手握牽紅在雙親跟前等着他的新婚夫人。
曹荃本就生得秀氣,今日又是小登科大喜自是精神奕奕神采飛揚,觀禮的賓客無不羨慕王佳氏得了一個乘龍快婿。
兩位全福人扶着蓋着紅蓋頭的秀芳走上前從曹荃手裏拿過牽紅的另一頭握好。
接着是曹氏的一位老人呼號: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新人跟着一一拜天、拜父母、對拜。
全福人攙扶起秀芳,端上兩杯茶交到新人手裏。
此時要行的是敬茶禮,此處滿漢婚俗又有不同。滿人敬茶禮是在拜堂後行坐床禮之後,漢人則在入洞房之前,按着漢俗沒敬過茶這婚禮就還不算完。
曹荃和秀芳并肩跪下,兩人之前都是受過“培訓”的,端着茶盅依着教的話說:“請爹娘喝茶。”
曹玺拿了曹荃的茶杯,孫氏拿了秀芳的,兩人剛送到嘴邊還沒有沾杯,門口突然響起一陣騷動。
“怎麽了?”
曹玺手一頓,他同曹荃生得很像,兒子的婚禮被打擾他并沒有動怒,儒雅寬仁的面容上只是流露出困惑。
站在他身邊的長子曹寅說:“爹,我出去看看吧。”
他話剛出口,兩個兵卒突然沖進了大堂,曹玺一見驚得站了起來,他甚至有點害怕,因為這兩個兵卒帽子上的紅穗已經摘了都是白花花的喪禮用的白帽。
珍珍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情形,她看見滿堂賓客都神色驚懼,所有人眼睜睜看着兵卒厲聲喊道:“皇後娘娘薨逝!嫁娶婚禮一概停止。民間禁喜事禁吹奏,各家速速挂白幡穿喪服。”
珍珍突然想起那個被塞和裏氏說不吉利的“囍”字。
烏鴉嘴!我這個吳雅嘴就是個烏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