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別說威武了,就連假裝在舔糖的珍珍都吓一跳。先前那兩匹高頭大馬的少年公子是錦衣玉冠,而這七少爺雖說也穿着織錦緞,可衣料褪色樣式老舊,更不要說他周身沒有一件像樣的配飾。
想想剛剛那兩個穿金戴銀的公子哥,珍珍再看那男孩瘦弱的背影,心口莫名地一揪。
茶鋪老板一見父女倆那驚訝的表情心中頓時是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那小少爺是老國公爺最後娶的三繼福晉所生,如今宮裏那位娘娘連帶你們剛才看見的那兩個少爺都是一位得寵的側福晉生的。那側福晉跟老國公爺日子最久,娘家也頗有些能力,她生的三少爺年紀最大又同宮裏的那位娘娘是一母同胞,爵位最後就落到了他的頭上。等老國公爺一閉眼,這壞脾氣的側福晉仗着兒女鸠占鵲巢就差沒把小七爺和他額娘趕出門了。可憐哦,明明是嫡子,爵位爵位沒有,家産估計也要被那幾個黑心人給貪完了。”
茶鋪老板說話間那家仆買好了東西牽着男孩的手往國公府走,珍珍眼瞧着那家仆縮着肩膀牽着那小七爺從國公府的側門入內,剛剛對着那幾位主子谄媚無比的奴才靠在牆邊連個正眼都沒給小主子,唯獨那個小七爺挺着腰板俨然是個小大人模樣。
威武嘆着氣連連搖頭:“世風日下,遏大人去世後不想國公府竟變成這樣。”
茶鋪老板興致盎然地問:“大兄弟,你當差不?這寬街前後都在傳她們府裏出身的娘娘要當皇後了,可是真的?”
威武臉一僵正色道:“大哥,莫議國事當心禍從口出。”說完,他摸出兩個銅板放在桌上抱着珍珍往回走。
兩人一路無話,但珍珍覺得威武應當同她一樣心裏都在想着寬街那橫行霸世的一家人。走到什剎海邊的時候威武突然說:“珍珍,今兒的事千萬不要同你阿奶或是額娘提一個字。”
珍珍當然點頭,塞和裏氏心軟最多叨叨幾句,可李氏卻不好惹,若被知道她和阿瑪出去亂看亂說那必定是好一通教訓。
索性她是演技派,他阿瑪是悶葫蘆,而李氏和塞和裏氏兩人一個忙着教規矩,一個忙着操持家務,誰也沒發現一絲端倪。
珍珍也沒閑着,她穿過來半年,對吳雅家的情況心中隐約有了底,她趁家裏長輩們不注意趴在炕上用簡體字把各家的關系在紙上梳理了一遍。
如今吳雅家官途最好的就是大房的傅達禮和三房的薩穆哈,傅達禮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兼禮部侍郎,這官職比不上那些勳貴,但他日日出入禦前來日絕對有希望更進一步。薩穆哈新得了太仆寺卿的虛職,又在刑部做着郎中,他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早晚也能坐上六部侍郎或是尚書的位置。
這兩人是吳雅氏一族裏兩顆冉冉上昇的政治新秀,其中傅達禮性情溫和要他主動鑽營不太可能,珍珍這麽想着在傅達禮的名字上畫了個X。
至于薩穆哈,他能力有野心有,但壞就壞在娶了那個王佳氏,她那個小心眼嬌滴滴的脾氣不來蹭你的便宜就不錯了,要想請他家提攜幫忙那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算了算了,靠不住。珍珍又提起筆在薩穆哈的名字上劃了個X。
看完這兩個再看紙上其他人,珍珍托着下巴忍不住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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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凋零啊……
除了傅達禮和薩姆哈外,唯一還能看的就是身上有個世襲佐領職位的多畢了。剩下的不是她阿瑪威武這樣的低階侍衛,就是內務府的筆帖士。最爛最爛的二房連關都沒入,至今還在老家種地。
在古代一家子要繁榮靠一個人的能力是不行的,那必須得整個家族都出人才,她也是聽額森說故事的時候才明白這個道理。
就說那趾高氣昂還順帶窩裏鬥的鈕扣家吧,最老的大家長額宜都生了十六個兒子,除了夭折無嗣的外,各個都在大清的功勳簿上畫下了道道。最小的兒子遏必隆更是順治皇帝留下的四位顧命大臣之一,雖說英年早逝曾經那也是權傾朝野的大人物。
額森說這段故事時珍珍總算想了起來,難怪遏必隆這名字耳熟,原來是《康熙王朝》裏那個黨附鳌拜的倒黴蛋。
“珍珍,你可別忘了今兒是你大堂兄去學堂講學的日子。”
她正在想入非非時,塞和裏氏在屋外提醒了她一句,她火速穿好鞋捧上筆墨紙硯準備出門。
這時,額森笑呵呵地往房裏探進他那顆圓滾滾的禿腦袋,“阿爺領你過去可好?”
學堂就在她家出門右轉不到十米的地方,但珍珍到底是個孩子,從前都是姐姐牽着她的手去的,如今姐姐不在了這些日子不是塞和裏氏送就是額森送。
珍珍最喜歡阿爺送她,她阿爺有一肚子的故事,随便一張口就是“想當年你阿爺我跟着太宗皇帝的時候”,珍珍尤其喜歡聽額森說他打朝鮮棒子的故事,雖然她不知道她阿爺吹的牛逼裏有幾分真幾分假,但他說來繪聲繪色別提多解氣!
吳雅家本來就女孩稀少,珍珍的姐姐進了宮,秀芳忙着學規矩,秀雅忙着賭氣,如今整個學堂裏就剩了珍珍一個女娃,族裏的男孩們對她可說是寵上了天。
今天這個哥哥給她帶家裏的點心,明天那個哥哥送她一本新書,珍珍長得可愛嘴巴甜又愛笑,收到禮物的時候只要甜甜地說一聲“謝謝哥哥”,就能把一屋子的堂兄們哄得心花怒放。
傅達禮對這個最小的堂妹也是疼愛有加,這日放學後他把珍珍領到他自己家,在炕上算賬的那拉氏一見珍珍臉上自然而然地漾開了笑容。“珍珍來了啊,一會兒留在我們家吃飯吧。”
那拉氏是個溫婉的女子,她笑望自己夫婿,傅達禮朝她點點頭說:“你去将我那支紫毫筆取來。”
接着傅達禮領珍珍進了他的書房,珍珍一進屋就被書架上那一摞摞的書給震住了,到底是翰林院的學究,學富五車這四個字放他身上再貼切不過。
那拉氏取了一個精致的黃花梨木盒來,傅達禮示意她交給珍珍。
珍珍抽出蓋子,木盒裏原來裝着一杆毛筆,筆杆通體呈黑色筆尖若蹙,一看就知價值不菲。她趕忙推辭:“大哥哥,這個看着太貴重了,珍珍不敢收。”
那拉氏在一旁溫柔地笑握珍珍的小手,替她合上蓋子,道:“你拿着吧,這筆杆太細你大堂兄用不了,給你正好。”
傅達禮也說:“這不是我花錢買的,是幾年前皇上賞的,只是當時庫房裏沒別的紫毫筆了,又不能給我打欠條就把這支小毫給了我。”
珍珍捧着手裏的盒子心裏突然激動起來。這難道就是康熙爺摸過的禦筆?!要擱現代怎麽也能賣個大幾十萬吧。
不對。
珍珍轉念一想情緒又陡地沉到了谷底。要賣錢她總得先回去啊,照現在這狀況她99.9%是得在清朝過下半輩子了。
哎,算了,這事不重要,眼前還有另一樁要緊的事。
那拉氏去打理晚膳後,書房裏就傅達禮和她兩個人,珍珍抱着盒子也不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大哥哥,咱們家能不能也置幾畝學田?”
傅達禮向來知道這個小堂妹聰明伶俐,他并未把她的話當做孩童的戲言反倒是認真地問:“置學田做什麽?”
珍珍說:“置學田後每年賣糧有了銀錢就能辦學堂請來夫子教哥哥們讀書。”
傅達禮又問:“為什麽要請夫子,我現在休沐日不都來教你們讀書麽?”
珍珍搖搖頭,“大哥哥你從前每十日來一次,如今一個月才能來兩回。”
傅達禮不曾想珍珍竟然觀察細微至此,他領了皇帝的日講官一職後比從前更忙,能來教孩子們讀書的日子越來越少。
“是我的不是,我疏忽了。”
珍珍說:“大哥哥,這一日遲早都要來的,如今你在京裏當差,要是有一日皇上把你外放出京那誰還能來給咱們上課?”
傅達禮道:“彼時我會請秀芳的阿瑪來教你們的。”
小爺爺?珍珍心裏一嘆氣,她這個大堂兄真是個老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