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是東城寬街國公府裏最不起眼的小院子,院子不過一進,主屋三間,西廂房三間東廂房三間,圍成一圈逼仄得緊,同隔了一個花園旁寬敞又華麗的主院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麽簡陋的院子卻住着故國公爺遏必隆的三繼福晉巴雅拉氏,如今的小公爺法喀乃是側福晉舒舒覺羅氏所出,這遏必隆前頭剛斷氣,後腳舒舒覺羅氏就把正兒八經的太福晉和嫡少爺趕到了這。
這日是難得隆冬暖陽,可院裏的主屋依然門窗緊閉,全因巴雅拉氏的小兒子依然病重不能吹一絲風。
巴雅拉氏守在兒子的身邊,嘆着氣捏着一方素絹帕給他擦拭額頭上不時冒出來的汗。她身旁的矮凳上坐了一頭發花白的老婦人乃是她的乳母勞嬷嬷。
勞嬷嬷從懷裏掏出個藍花布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到巴雅拉氏的膝蓋上。
“格格,你這套陪嫁頭面當鋪的老板說東西是好東西,只是如今正在打仗年頭不好,最多也就肯出六十兩銀子。”
巴雅拉氏皺緊眉頭忿忿不平道:“這頭面是當初我要嫁國公府,阿瑪特地找京城最好的金店打的!”
勞嬷嬷道:“年頭如此也沒法子。格格,您今日當這個,明日當那個,終究不是個過日子的法子,哥兒還沒長大怕您那點嫁妝就要山窮水盡了。”
巴雅拉氏死死地攥着手裏的素絹帕咬着牙說:“若不是舒舒覺羅氏這個毒婦,咱們何至于此!”
勞嬷嬷嘆道:“咱們有七少爺在,等七少爺長大皇上念着老國公爺總會關照一二,那時咱們就能熬出頭了。但那之前咱們也得想些別的進項,等七少爺病好了送他去讀書要花錢,給他尋官打點關系要花錢,接下來幾年處處都有花錢的地方。雖說再不濟您還有個娘家,但如今老爺太太都不在了,您嫂子的為人您也知道,一次兩次的她還樂意幫襯,時日長了就……”
巴雅拉氏在家爹媽寵着,嫁了人老國公爺寵着,于這些事是一竅不通,要不她堂堂一個嫡福晉也不至于被個側福晉欺辱至此。
“嬷嬷,您可有什麽好主意?”
勞嬷嬷說:“開當鋪做生意這個得有腦子有人脈,咱們沒這個本事,我想着不如踏踏實實買幾畝地再雇幾個人幫着種,一來到了年底賣了糧有些進項,二來如今打仗地價便宜,等皇上平了天下地價肯定要漲,彼時再賣了也能賺一筆。”
勞嬷嬷說的倒是個好主意,巴雅拉氏問:“你可有看中的?”
勞嬷嬷說:“我先前就托了中人留心了,中人這幾日同我說出了西直門後往北走過了中官屯那有一大片地都要賣,地價還十分便宜只要二兩銀子一畝。”
巴雅拉氏就算再怎麽糊塗對地價也是隐隐有個印象。“怎麽這麽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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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嬷嬷說:“那裏原先是前朝有錢人們修園子的地方,到處都挖了河塘,如今荒廢了一半是荒地一半是沼澤,收拾起來頗費功夫。舊主祖上也是在前朝當官的,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也是敗落了,他們無心打理就想早早賣了換點錢舉家回江南老家去,這才如此便宜。那中人說如今在打仗活不好找,雇人便宜,如果我們要買那片地他能替我們雇便宜的工人來收拾,那地雖荒但不貧收拾一下就能種糧食,沼地把淤泥清了弄個魚塘,養魚也好養荷花也好都能賣錢。”
巴雅拉氏正在那猶豫,突然睡得好好的兒子在床上用力抽動。巴雅拉氏心頭一緊撲到床邊急問:“我的兒,你怎麽了這是?”
床上不過五歲的小男孩頂着滿頭的冷汗和一對高燒燒出來的黑眼圈,一把抓住了他這便宜娘的胳膊,奶聲奶氣地吐出一句話。
“買……趕緊買那地,死也要買!”
※
那頭才死裏逃生的小男孩正在為他的新人生攢第一桶金,這邊珍珍也在籌謀着如何才能在清朝發家致富。只可惜她的五年計劃還沒想出來塞和裏氏就病倒了。
她得的不是什麽重病,就是想大閨女想的。珍珍牢記姐姐走前的囑托當起了十足的孝女,時時守在塞和裏氏的床邊,不是陪她說話解悶,就是貼心地給她換冷水帕子。
躺了幾日塞和裏氏終于好些了,一日早晨她醒來對威武說:“我昨兒晚上夢見咱們珍珍她姐了。孩子他爹明兒你帶着二丫頭去香山在菩薩跟前燒柱香,求菩薩保佑大這孩子平安。”
武威第二日剛好不不用當差,他一早請了郎中确認妻子無礙後就趕了輛驢車帶着珍珍一路往城北香山去。
香山啊,珍珍一路都四處探望,她對北京很熟,以前也常常去香山看楓葉,她記得從海澱去香山往往要堵一路車。可現在呢,出了城牆全是一溜溜的荒地和墳頭,別說塞車了,能碰上個把人就不錯了。
但這時代只有驢車,所以雖然不堵車但出行工具簡陋,所以珍珍和武威回城的時候也已經夕陽西下。
武威是個粗人,頭一次帶着小女兒單獨出門,又想起上次珍珍哭得撕心裂肺,內心極其想逗孩子笑一笑。于是一出門就說要給珍珍摘一支梅花,可直到回城也沒瞧見一株。
武威正沮喪想和小女兒商量能不能換個其他的,就看見遠處大道旁立着一群人還帶着一車車的花草。武威摸了摸荷包還剩些散碎銀兩,于是趕着車到這群人前問:“這位兄弟可否賣一盆花草給我?”
領頭的一個長工湊了過來閑話:“啊呀,大兄弟,這可是城裏的一家大戶人家新買的地,那車上也不是什麽花草,都是稻子麥子,馬上他們家小少爺催着要開春了雇了咱們來播種的。”
“哦?”武威倒是納罕,這一處地到處都是沼澤,而且處處散落着一些前明士大夫的廢宅,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理由來這置地。
而且京中的旗人貴族不善經營,之前順治朝圈地以後許多田都是租賃出去或是就空置不管,少有派人真的來管田裏種什麽的。
見武威驚訝,長工無奈地說:“大兄弟,咱們也覺得這國公府家的人行事奇怪,有這錢去買些良田坐收糧食不好麽,何必要雇我們這些人花大力氣來收拾這塊破地。”
珍珍在旁聽得驚訝不由脫口而出:“破田?這塊地怎麽能是破田!這可是未來的……”
長工看是一小女娃,想她不懂實情于是笑着教育她:“女娃子不懂啊,這裏的地一半是荒地一半是沼澤地。荒地上建了許多廢宅,光收拾就得花上一個月,沼澤要清淤泥又得花一個月。這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荒被沼地隔成一塊塊的,都連不到一起,當年旗人老爺們圈地都看不上這塊,全都喜歡永平那邊的地能連成莊子好經營。”
珍珍別的地方不熟悉,這塊地她可是門清!從北京城到香山中間的地方未來叫海澱,再過幾十年就是天下第一園圓明園的所在!這地方能叫破地?按照二十一世紀地價理論,這裏的地價那屬于價格窪地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