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華燈初上, 繁華熱鬧的C市褪去白日的喧嚣, 換上一池的燈火闌珊。
夜幕中, 程溢畫駕駛着她那輛惹眼的紅色蘭博基尼行駛在天橋上, 車速直接飙到了一百八十碼。
窗外的街景從眼底飛馳而過, 程溢畫強忍着眼眶裏打着轉兒的眼淚,卻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晶瑩的淚珠宛若斷了線的珍珠,順着眼尾顆顆滾落。
身後不時傳來刺耳的喇叭聲,和那些被超車車主的咒罵聲, 交織混合在一起。
“有病啊!你TM會不會開車!”
“開蘭博基尼了不起啊!敢在天橋上飙車, 是嫌自己命太長嘛!”
“有錢燒得慌啊!不要命啦!”
程溢畫冷着一張臉不予理會, 将油門一踩到底,雙手十指緊緊握着方向盤,一雙桃花眼變得猩紅,任由耳邊呼嘯而過的疾風将臉頰上的淚痕吹幹。
程溢畫念高中那會兒喜歡上了玩賽車, 當時和尹恩是一個地下車隊的。但由于賽車這東西太過危險。雖然被不少富家子弟所追捧, 好多人卻也因此受傷, 為此喪命的也不在少數。
所以, 家裏人不許程溢畫再玩賽車。
執拗不過家裏人, 程溢畫不得不離開車隊, 将全部心思放在學業上。程溢畫玩賽車的初衷并不是為了追求刺激,只是覺得三點一線的生活有些無趣, 想給生活添點調味劑罷了,并沒有很上瘾。
可尹恩不一樣,尹恩是真的很喜歡玩賽車, 不過也同樣被家裏人給勒令不許再碰,否則停了一切經濟來源。
玩賽車花銷大,沒錢根本就玩不起,熬過一段時間熬不過了,尹恩也不得不乖乖離開了車隊。
平時半個小時的車程,程溢畫這次只用了十分鐘。
拖着身心疲倦的軀體回到洋樓,随手将包和車鑰匙扔在了茶幾上,一個倒頭,程溢畫合衣卧在了沙發上,不想再動彈。
許姨正在二樓做清潔,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動靜,于是趕緊關掉吸塵器,匆匆下了樓。
“小姐,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官小姐呢?”
許姨左右看了看,只見偌大的客廳裏只有程溢畫一人,當然還有一只趴在落地窗前看夜空的橘貓。
早上程溢畫出門前特意交代了許姨,不用做晚飯,她和官阮要出去吃。
“我有點累。”程溢畫背對着許姨,擡手沖着許姨擺了擺手,“想先睡會兒。”
許姨是看着程溢畫長大的,對程溢畫的脾性了如指掌。即便程溢畫極力掩飾着情緒,可微微有些啞的嗓音已出賣了自己。
“..........”許姨不知道自家小姐為何會突然情緒低落,也不懂要如何安慰人,頓了頓再次開口,“小姐,我炖了盅冰糖燕窩,燕窩是夫人特意從法國寄回來的,囑咐我要常常炖給你和官小姐吃。”
“小姐,你記得趁熱吃,那我就先去睡了。”
許姨唠叨完了,怕打擾到自家小姐休息,放輕腳步離開了客廳。
當許姨來到卧室門口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趕緊收回了搭在門把手上的右手,轉身又重新折回了客廳。
C市人民醫院,VIP病房裏,蘇佳人打了一針鎮定劑後睡得很安穩。
不明原由的主治醫生把官阮好好訓了一通,為人子女不單沒能照顧好父母,竟惹得病人情緒如此失控,差點再次誘發了冠心病。
寂靜的病房裏,官阮安靜的坐在床沿邊,一雙美目注視着已經睡着了的母親。眼神黯淡無光,眼眶明顯已有些紅腫。
離開醫院之前,程溢畫特意給趙秘書打了一通電話,讓她替官媽媽找一名護工。所以此刻的病房裏,除了官阮和蘇佳人倆人以外,就還有一名中年女護工,趙阿姨。
“小姑娘,你媽媽她已經睡着了,你也去睡吧。”趙阿姨站在病床邊,對着官阮好言勸道,“照顧一天,累壞了吧。”
趙阿姨很少看見這樣親力親為照顧病人的家屬,一般聘請了護工的家屬,要不就是太忙沒時間照顧病人,或者壓根兒就不願意照顧病人。
像這樣聘了護工,卻還能看到家屬守在病床邊的還是第一次見。
“沒事兒,我不累。”官阮轉頭,沖着站在身邊的趙阿姨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談話間,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官阮趕緊站起身來,拿起手機疾步朝着套房外走去。
怕打電話的聲音打擾到了母親休息,官阮特意來到窗邊接電話。
低頭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一串陌生的座機號碼,觸着手機屏幕的指尖頓了頓,終究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喂,你好,請問你哪位?”官阮将手機貼到耳側,禮貌着問道。
“官小姐 ,是我啊!許姨。”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分明是在通電話,聲音聽上去卻又故意壓低着音量。
“.......許姨?”官阮反應過來,原來這個號碼是程溢畫家的座機,“溢畫姐姐她回家了嗎?”
“小姐她回來了,只是......”許姨緊緊握着聽筒,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怎麽了?溢畫她沒事兒吧?!”官阮握着手機的白皙指尖突兀地蜷曲了一下,沖着電話那頭緊張道。
“不太好說,可看樣子也不像沒事兒。”許姨扭頭看一眼側躺在沙發上的程溢畫,頓了頓,“官小姐,你還是自個兒回家看吧。”
“好,我現在就回去!”
挂斷電話後,官阮特意對趙阿姨囑咐了幾句。說自己臨時有事得暫時離開一會兒,麻煩她替自己好好照顧母親,并給趙阿姨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趙阿姨,這是我的電話,如果醫院這邊有什麽急事,記得給我打電話。”官阮将寫有自己電話號碼的紙條遞給了趙阿姨。
“放心吧,小姑娘,我幹這行可是幹了二十幾年了。”趙阿姨收好官阮遞給自己的紙條,連連點頭應道,“你就安心去辦你的事吧。”
拿上外套和手提包急匆匆出了病房,到了門口才發現,外面正下着瓢潑大雨。
官阮趕緊将外套穿在了身上,再掏出包裏的手機,點開打車軟件準備叫一輛車。
因着下大雨的原因,附近車輛很少。官阮等了近半個小時,好不容易才有人接單。
這樣一陣耽誤,當官阮回到程家洋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洋樓客廳裏,琥珀色的微弱燈光沿着客廳的四個轉角傾瀉而下。不時有豆大的雨珠滴落在落地窗上,發出清脆的“啪嗒”雨聲。
官阮趕緊脫下被雨水淋濕的外套,擡眼環顧了一圈客廳,當看到沙發上側卧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後,官阮顧不得自己還滴着水珠的半濕長發,徑直朝着沙發邊走去。
程溢畫正側着身子卧在沙發上,緊閉着雙眸,好看的眉宇不時微微擰着,仿佛在做噩夢。
“溢畫,我們回卧室睡吧。”官阮坐到沙發邊,用沾着水珠的濕潤指腹輕拂過程溢畫的眉宇,柔聲哄道。
“唔.......”程溢畫翻了個身,睡意已去了一大半,緩緩睜開倦意的眼眸,望着眼前人。
“小阮,你怎麽回來了?”程溢畫先是一愣,然後猛地坐起身來,激動地一把将官阮給攬進懷裏。
懷裏徒然生出一絲濕潤的涼意,程溢畫這才發現官阮渾身都濕透了,下意識的望了一眼落地窗。
窗外正下着傾盆大雨,豆大的雨珠滴落在幾淨的玻璃上,留下一排排淺顯的水痕。
“我擔心你,所以回來看看。”官阮将下巴擱在程溢畫的肩膀上,緩緩阖上眼眸,貪婪的嗅着程溢畫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小阮,你能回來看我,我很開心。”程溢畫說着将官阮的身子給扳直,讓其面對着自己,擡手替官阮擦着臉頰上的水珠,“可是,以後不許再讓自己淋雨了,知道嗎?”
“嗯,知道了。”官阮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借着琥珀色的燈光,官阮注意到了程溢畫略顯紅腫的雙眼,心髒猛地一陣抽疼。
“小阮乖,趕緊先去洗個熱水澡。”程溢畫作勢要起身,“我這就去給你拿睡衣。”
“溢畫......姐姐。”官阮一把拉住了程溢畫的手腕,輕抿下唇,猶豫着補充一句,“我一會兒還要走。”
“.......好。”程溢畫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指尖傳來的濕潤涼意,臉上的欣喜之色瞬間撤去了一大半,“那我一會兒開車送你。”
窗外的驟雨下個不停,雨霧越來越大,迷潆一片。
此刻的程溢畫倦意沒了,腹餓感倒是陣陣襲來。待到官阮前腳剛一踏進浴室,程溢畫後腳就出了卧室,打算去廚房找點吃的。
廚房的無煙竈上正放着一盅冰糖燕窩,這是許姨特意為倆人準備的夜宵。
程溢畫将燕窩加熱後,再找來了兩個白瓷碗,打算和官阮倆人一人一碗。
轉身出了廚房,程溢畫正準備去叫官阮下樓來吃東西,便迎上剛洗完澡的官阮從二樓下來。
官阮披散着一頭散發着清新洗發水的長發,臉頰泛着一層薄薄的淺粉紅暈,脖子上還挂着幾顆晶瑩的水珠。
穿了一件連帽白色長款衛衣,衛衣的長度剛好到大腿的位置,露出一雙筆直修長的大長腿。
“小阮,來吃碗燕窩吧,暖暖胃。”程溢畫趕緊收回落在官阮大腿上的目光,轉身朝着廚房走去。
“嗯,好。”官阮應了一聲。
飯廳裏,倆人端坐在白色餐桌前,面前各自放着一碗冰糖燕窩。
官阮垂眸看着碗裏的雪白燕窩,習慣性用勺子攪了一下,再舀了一勺燕窩送進嘴裏。
燕窩的甜度适中,讓人不會覺得太膩,且入口的溫度也剛剛好。
“溢畫,我替我媽跟你說聲‘對不起’。”官阮放下手裏的勺子,擡眼看向對面坐着的程溢畫,“我媽她現在正在氣頭上,所以今天才會這樣對你,你千萬不要生她氣。”
“我怎麽會生伯母的氣呢?”程溢畫反問一句,沖着官阮露出一個會心的淺笑,“伯母她不單是你的家人,同樣也是我的家人。”
“嗯。”官阮輕咬了一下下唇,柔聲應道。
“小阮,我知道我有的地方做的不好。”程溢畫也跟着放下勺子,看着官阮認真道,“關于我們之間的婚事,我沒有提前征求伯母的意見,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面。”
“不過你大可以放心,伯母那邊我一定會想辦法說服的。”
“嗯,我相信你。”官阮沖着程溢畫莞爾一笑,忽而斂起唇邊的笑意,“其實我媽她之所以這麽生氣,還因為我說了一句話,正是這句話才徹底激怒了她。”
“你說了什麽?”程溢畫有些好奇的看着官阮,蹙眉問道。
“我向我媽攤牌了。”官阮一雙如墨般的美目靜靜的看着程溢畫,一字一句着道,“說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程溢畫一聽,一雙深褐色的瞳孔驟然放大,不知該如何接話。
一來,程溢畫不曾料到官阮竟然會對伯母說這樣的話。再者,其實是自己的心虛在作祟。
不出官阮所料,此話一出,程溢畫的臉色瞬間起了變化。官阮裝作沒看見,繼續自顧自的舀了一勺碗裏的燕窩。
“溢畫姐姐,怎麽了?”官阮安靜的坐在椅子上,沖着對面坐着的程溢畫淡淡一笑,故意問道,“是燕窩不合口味嗎?”
“沒......沒有。”程溢畫垂眸,将勺子重新浸入碗底,舀了一勺燕窩送進嘴裏。
“溢畫姐姐,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官阮将勺子重新放回了碗裏,伸手抽了一張紙巾。
官阮用紙巾輕輕擦了擦嘴角,擡眼看着程溢畫,“醫院那邊我還是放心不下,我一會兒還得走。”
“好,我送你。”程溢畫也吃的差不多了,将手裏的勺子放下,抽了張紙巾擦嘴。
“我是說一會兒再走。”在程溢畫經過自己面前的時候,官阮一把拉住了程溢畫的手腕。
“........”程溢畫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官阮,心裏徒增一絲欣喜,期待着官阮口中未說完的話。
“我有點舍不得溢畫姐姐,還想再陪溢畫姐姐多待會兒。”官阮說着站起身來,一個俯身湊近,一個濕涼的吻便落在了程溢畫的唇瓣上。
程溢畫嘴角上揚,一把順勢将官阮攬進了懷裏,輕咬住對方的唇角,緩緩阖上一雙已變得有些濕潤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