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言歸于好
? 我記得鳳凰在凡間對我說的第一句話,記得他第一次對我笑,第一次調戲我,眉眼彎彎鳳眸蘊光的模樣,一襲猩紅長袍,青絲如瀑垂落,偶爾會有種恍如隔世的蒼涼神秘,那是遠古的靈魂的嘆惋……我以前竟然全不知道。
那些過往,那些曾經,那些我忘記了的短暫歲月,在漫長的神歷之中根本無足輕重的十九年,此刻在我靈識之中一頁一頁地飛過。
全都是他。
我心中不願聽到鳳凰帝君之事,下界時總是刻意忽略關于他的記載,他聽到之後勃然大怒,原來不是無故。
耿星曙與遲長初幼年雖有交集,但後來便一直守着男女之防不曾往來,他卻說他對我了如指掌,因為他了解的是他喜歡了十萬年的上神星曙。
他每次都會離奇地提到馮虛,然後又總是失落,甚至生氣。我要與他成親,他卻擔憂我日後想起了馮虛,會後悔。
上邺城天機樓上紫瑩琉璃,是他遺落的心,他翻手覆手游刃有餘,那般自在,可我怎麽竟然如今方曉?
……
第一次覺得自己有根擎天柱般粗壯的神經,可是轉念一想,那時候我被忘川水洗去了記憶,又怎麽能尋着蛛絲馬跡認出他就是帝君呢?遠古之時,我也并不曾與他打過照面啊。
荊星子終于又有了反應。我在花瓣上下了咒術,尋着花瓣上的鮮血,可以覓得他的所在。我必須見他一見,必須見。
森林古木生滿萬壑,層層花木之間有一閃着精靈碎屑的如練溪水,我落了地,尋着汩汩的潺湲之音徐徐走近,終于在兩株濃密油綠的梧桐樹間,水面浮出了一口冰棺。
直至此刻,我方才舒了一口氣一般,粼粼波光漾得冰棺碎星般閃亮,我踩着水走過去,冰棺棺蓋未阖,他閉着鳳眸,安靜地沉眠。他上次明明受了傷的,卻還要為我日複一日地放血,他的身體……如今怎樣了?
我竟膽小地不敢再想下去。
在他身邊挨着冰棺比水而立,目光靜靜地凝視着,他的臉色蒼白得比這冰棺似乎還要透明些,我有些害怕他會在下一瞬無知無覺得便化作一絲水汽……
“怎麽還不醒呢?”
我低聲道。眸光突然落到他的手腕上,血液應是剛剛放出,還未幹涸,幾縷蜿蜒而下的血痕,觸目驚心的紅,而且每次取血都必然劃的是那一道口,已經愈發深刻,深可見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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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一痛,我咬着唇,眼眶溫熱得有什麽東西似欲滴落。
“一生氣就不理我,既然不理我,為什麽還要替我放血?”
說到這裏,我的心猛然沉入了谷底……鳳凰他,他一向最反對我殉世了的,既然如此,他又怎麽可能如此盡心竭力地去重建星髓池?
他……他到底打的是什麽算盤?
還有,腕上的傷口已經那麽深,為什麽還要繼續劃那一處,鳳凰本體造血功能強悍,可他如今這般虛弱,到底是真是假?
太多太多的疑問,在他的眼睫動了動之時,我突然驚慌失措地不知如何是好,他要醒了,我卻不敢再在他身邊待上哪怕一刻!
真是膽小類鼠啊。
本上神灰溜溜地逃回了摘星閣,匆匆去往石閣裏翻閱古籍,這才發現,原來我一直竟如此粗心大意!
鳳凰精于造血那是無誤的,可那不包括遠古火鳳!
不但不囊括,反而,火鳳凰天生貧血,只有右手腕處血量較多而已。難怪,他從來只劃那一個地方,竟然是因為這樣?
冰棺、澧泉、梧桐,最适合鳳凰補魂養血,所以他每日都必須在那裏躺上兩個時辰……
我悲傷地将書合上了,怎麽他說什麽我都信呢?為什麽我就沒有多翻一頁将這段記載都看完呢?書頁被淚水浸濕……
林木之間的曦光初生而上,林梢金黃發亮,他自冰棺上起身,一頭銀白色如雪的長發,因為剛睡醒而顯得微微淩亂。他看到我時,眼睛裏不可自抑地閃過幾分驚疑。
我走到他身邊,就這般居高臨下對他,一指撫過他的發,他虛弱的身體往後避了避,卻被我一手摁住肩膀阻止,我聽到自己沉靜如水的聲音飄出:“我該叫你帝君,還是該叫你……遲遲?”
他沒有我意想之中的慌亂,只是沉靜地将頭又垂了幾分,雪發覆面,底下幽幽一聲如宮商之音:“不重要了。”
“什麽不重要了?”我這聲音很大,盛了幾分暴怒,捏着他肩頭的動作亦緊了幾分,他訝然地将那雙鳳眸移向我,我火氣騰騰地與他對視,“你騙我這麽久,原來你自己從來都不當回事是不是?你有沒有尊重過我?高高在上的鳳凰帝君,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對我的?”
原本毫不懷疑的,此刻我淚湧如注,天可憐見,這幾日我流的眼淚比之前十萬年都多了,我素來冷清淡薄,何曾如此?
他嫣粉的鳳眸裏閃過幾分慌亂,掙紮着要起身出來,可是身體這樣虛弱,我傾身上前将他死死摟住,溫熱的淚水都沾到了他那血色衣領子上。
他手足無措不知該往哪放,我便将他摟得更緊,傾盡了一身的力氣與運氣,我真的想抓牢他,“你這個騙子,混蛋!”
“是,我是騙子,我混蛋。”他難掩關切地撫了撫我的脊背,指尖冰冷,“星曙,能不要哭了麽?”
我把臉自他脖頸處擡起來少許,嘟着嘴悶悶地念叨:“我說呢,怎麽我提到自己嫁過人,你一點不吃醋,我說自己是個寡婦,你倒來勁了?”
某人的身體僵了僵,順帶咳嗽了兩聲。
我松開他,抽了抽鼻子,在灼灼粉華的鳳眸注視之下,我所有的羞怯、惱恨、擔憂、驚恐都是無所遁形的,他能看透萬載時光的深邃瞳孔,此刻盛着金色的陽光,一點也不比煌煌旭日暗淡。
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胸口,我抽了抽鼻子,“還疼不疼?”
他勾了唇,目光将自己的胸口及我的手探了探,然後帶着幾分控告委屈地說道:“疼啊,你竟然那樣狠心。”
他他他他……他這是在撒嬌嗎?我心驚肉跳地一低眉,卻見某人神色理所當然的雲淡風輕,好似我真的會錯意了一般。
但我還是硬着頭皮将他的胸口揉了揉,沒有心跳,果然無心……我的鼻尖又是一陣酸澀,卻被他輕易攫住了一只右手,他的指尖常年冰冷,是否因着失了一顆心的緣故?
“你對我胡說八道,告訴我你這鳳凰擅長養血,你欺騙我,是想博我的同情對不對?”
他苦笑,“若你在乎,無論我如何你都會傷心,若你不在乎,我又怎麽博你的同情?”
“可我在乎!”
我吼了一句,他驚訝,眼底慧黠的靈光一閃。
咬着唇瞪着他,可是他卻沒有再說話的意思,我無奈地扶額嘆息,道:“傻鳳凰,蠢鳳凰,笨鳳凰,愚昧的鳳凰,無知的鳳凰……”罵了一連串,他的臉色終于由蒼白過渡到黝黑之後,我才接道:“我那麽那麽喜歡你,你竟然從來沒看出來?”
我的話甫一說完,他愣住了。
無奈地在他涼薄的兩瓣粉唇上啄了一下,我捧着他的臉,額尖相抵,他一雙眼安靜地盯着我,只有在這個時候,安寧得讓人滿心歡喜。
“我若不喜歡你,就你那樣輕薄我,我管你是不是什麽帝君,都得先揍一頓再說!”
我惡狠狠地一放話,某人突然失笑。他像是掙脫了某樣羅網與桎梏,湊上來咬住了我的唇,離去時,他得意地一挑眉,笑道:“果然不揍我。”
“……”
你果然很不要臉皮就是了。本上神頭疼,自己最近怎麽跟他一般的不要臉皮了呢?
“鳳凰。”
“嗯?”他對我的稱呼好似很滿意,尾音上翹,十足的勾魂攝魄。
“你現在能起身不?”
“可能需要你抱我。”
“不好吧,這樣會顯得你像個依靠女人的小白臉。”
“沒關系,被你包養是我十萬年來最崇高的追求……”
“适當要點臉皮,有益身心健康。”
“所以我現在很不健康,需要你抱。”
“……”
我沒好氣地将某只無良鳳凰自棺材裏拖出來,他脫力地依着我,我覺得這個行為有些過分了,于是将他扶到一邊,往那株枝葉濃密的梧桐樹一推,叫他就着梧桐樹靠着,我指着某人的鼻梁氣哼哼地道:“我有點懷疑,自己看人的眼光是不是有問題。”
他認真地贊許點頭,“真是有點問題,竟然為了馮虛那個臭小子蹉跎了這麽多年。”
喂,這事兒還有完沒完了?能不能揭過,還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