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鳳凰帝君
? 仙帝的壽數其實很大了,大約後世之初便從鳳凰蛋裏爬了出來,比我整整小了四萬歲,他這一撒手仙寰,仙界登時群龍無首了,久而久之并非良策,于是他們決意推舉出一位德高望重、德才兼備、年高德劭的上仙來做新仙帝。
很不幸,沉夜上仙就是那個被選中了上仙,說是不幸,便是因為凡界如今已經出現了異象,凡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花木都染了星火的暴戾,時時有***的可能,這等案例人間已經出了幾起,凡人百姓未知緣故,自然将這一切罪惡都歸咎于仙界的頭頭兒——仙帝身上。
繼任大典那日,我找到了一直待在石閣尋找重鑄星髓池之法的馮虛,沉夜是他極為看重極為欣賞的一個後輩,這等大事我相信他不會不去的,所以,他最終還是如了我的意。
我與師尊一前一後進入淩霄臺之時,先是被滿堂金碧輝煌晃暈了眼,然後又被諸位仙人身上的銀飾玳瑁之類的晃得腦袋更暈了。
玄玉臺,煉石柱,但是這外邊的景致便已經讓人咋舌了。畢竟玄玉和煉石千年難得一遇,機遇十分難得,不說這麽多顆,便是一顆也是尋常仙者望塵莫及的,現在,它竟然全都亮堂堂地出現在了這裏!
師尊馮虛上神一直是個不茍言笑的莊重人物,比起沉夜來,那修為自然更高深些,他這番見了此情此景,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再沒多言。
我卻不知怎的,腦中竟然閃過一個人的話——
“仙界之人也不知何時起的這等風氣,人人争相比鬥手中錢財、法寶,一時風靡之後,諸仙四處網羅,不顧法器原本存世之用,只做強取豪奪,時至如今星宿之禍,難怪難怪……”
那個人的聲音很好聽,比輕輕奏着的古琴還要好聽。我的頭有些暈眩,還覺得很奇怪,那人是誰,總是無端端地出現在我的腦海之中……
其實整個大典都沒什麽意思,我和師尊馮虛被好生招待了一番,我便自顧自地抓了一把瓜子坐到一旁,翹着二郎腿磕了起來,馮虛是個持己的上神,自然不能同我一般放肆無端,因此他只是面無表情地回應着衆仙的巴結,然後便也站到了一旁。
當然我這個一旁和他那個一旁有所不同了,他那個位置很是顯尊貴的,我就不一樣,我覺得仙人們的年歲雖不及我大,但這凡是要以德服人,我的德行還遠遠不夠要是這些迂腐的老頑固信服的,自然沒什麽面子坐到尊貴的位置了。
沉夜出場後,我就再沒了心情,連嗑瓜子的力氣都省了,我想着要在身畔的這方石桌上趴上一趴,但是那群人的高呼尖叫之音實在太大了,震得我耳朵發癢,腦袋發暈,我迷糊地罵了幾聲“娘”,自然,為了顧及這個上神尊榮,我還是比較輕地稍稍點了幾下,便困倦得不再理會那群人了。
畢竟他們的新仙帝都是個渣男,那群小的更加沒什麽好說的。我雖少不得對這群所謂的“正道同僚”要尊重一些,但是實在提不起那個勁兒來,本上神素來不會為難自己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所以,我表面上也并不需要太過于尊重了。
正愁沒事做,只待沉夜坐上了那個輝煌的寶座之後,我尋個由頭借機退了便是。
沉夜那張臉一如既往的冷清,他與我師尊站到一起,十足的比我這個正經徒弟還像個徒弟。
彩繪山河地理紋樣的裳服厚重大氣,他撩開手自王座坐下,衆人山呼陛下,紛紛見禮,好不莊重!
Advertisement
便是當年我們神界的四方帝君,也不曾講究過這些浮名虛禮,如今果然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道心不存,我将悲兮來哉、嗚呼哀哉矣!
而就在這時,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
乖乖,我活了十萬年,當年雖一直喜好在書中找些樂子,卻不曾見過這般好笑的樂子!
這個淩霄臺原本只靠着堂中的這年練石支撐着光線着,這些練石生來明亮能發光,拿來照明雖是忒也大材小用了一些,但卻實實是不錯的一個選擇。這當口,亦不知道突然起了個什麽邪風,淩霄臺裏的練石全都沒了!
也就是說,整個大堂之中陡然一下、毫無征兆地陷入了一場黑暗之中。
諸仙大驚失色,慌亂一片,驚恐之音、推诿責任互相猜忌之音此起披伏,我一直以為他們還是能頂點用的,到現在看來,一出事就自亂陣腳,難怪不用二十日便将我師尊的身體整弱了這麽多。
紛亂冗雜的亂叫裏傳來了沉夜一聲傳音入密:“上神,發生了什麽?”
自然,以我的自知之明,他這般喚的其實是我的師尊,不是我,我也懶得答,師尊自然是臨危不亂的,果然,沉夜話音落地之後,他莊嚴威肅的聲音便飄了出來:“上次那個神秘人物,只怕……是他。”
神秘人物?馮虛說的,自然是那個救了我性命的救命恩人。說實話,我也挺好奇的。
這時候,仙家們陡然都不慌不亂了,因着群中有人高聲喊了一聲,“大家夥手上有那個紫吹琉璃的可以拿出來!”
那個琉璃約莫能頂練石用,他這般喊了一聲,諸仙開始紛紛翻起袖子來,我是星宿女神,夜能視物這是我的專長,我于是将那些已然修煉千年萬年的仙家們的醜态都盡收眼底了,果然十分看不得……
然天有不測風雲哪,更加戲劇性的就是,每當有人歡呼自己終于從那一堆繁冗的配飾之中搜出一顆紫吹琉璃的,那瑩瑩的紫光只是閃了一下,便一下又恢複了黯淡。接着便會有人大叫:“是哪個偷我琉璃?”
我估摸着那個神秘人又去而複返了。
接二連三的,那紫吹琉璃越失越多,尖叫辱罵之音更是不絕于耳、餘音繞梁,我掏了掏耳朵,十分不耐煩了,看向師父之時,他仍舊是寶相莊嚴,十分不為所動。
我這才佩服起他老人家的功力來了。
大約是這一群笨蛋攪得那神秘人也很是頭疼了,我聽見虛無之中傳來一聲悅耳動聽到了極致的聲音:“哈哈,諸仙卿如此盛情相待,備上如斯厚禮,孤這就卻之不恭了!”
那聲音很低調,然而也很華麗,像是我偶爾腦中風的時候會想起的那一道,這說話的語氣口吻,竟是恁的熟悉!
仙人之中已經有人叫罵了——
“什麽東西,給本仙君滾出來!”
“對對,你有本事偷東西,你有本事滾出來!別躲在暗處不吭聲,我知道你在這兒!”……
這叫罵更是讓人頭疼。
但這之中便有那不疾不徐的偏生又十分莊嚴的聲音雜糅其中了,那是我師尊的聲音,無論何時我都聽得出來的,他行了一個執手禮,威嚴且又恭敬地說道:“下神馮虛,恭迎帝君!”
人群陡然寂了。一衆仙人大驚失色,噤若寒蟬,再不敢多說一句話來了。
帝君,那竟是個當年神界之中的帝君?他不是……可馮虛上神都這麽說了啊,他一言萬鈞,自然不會說假話。于是色愈恭,禮愈至,生怕得罪這位上古帝君。紛紛朝拜,便是早已坐于王座之上的那位新仙帝也随之一禮,他是一界之主,自然這個禮行得比較輕。
虛空裏的黑暗之中渡來那神明的促狹之笑,真是自大又狂妄,“唉,馮虛,這麽多年不見,你竟還是一副老樣子,故人心中果然不甚暢快,早知道本君便不來了啊,算了,本君不陪你們玩兒了!”
又一片鎏金的輝芒閃爍而過,自無而有,瞬息又自由而無。
我尋着那道輝芒追了出去!
果然是東帝烽煌,他這個行雲術純熟得很,我便是用了流星之力,也依然沒有追上他,那道華光飛爍到了星辰臺。
這是個露天的地方,他站在臺子邊緣,手裏不知道做着什麽。
我輕手輕腳地自流星上下來,一眼瞧見的那個颀長如畫的男子的背影,丹濃如血的長袍,順着長天銀河裏的風宛如蛟龍欲舞,紅袍之上散漫的那頭銀如緞子般的秀發卻又沉靜得紋風不動,我從未見過那樣好看的發,像是九天的銀河落下來了,滴到了他一個人的頭上,清輝婉轉,如一張寫意的山水,一條靜止的飛瀑……
我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詞句來形容我看到的這個背影,恁的,美得不似凡人……他本來便不是凡人,可這一身的氣度,神明比起他來,又好到哪裏去了?
便譬如我,在他面前,只能自慚形穢……
他銀發間的耳梢動了動,仿佛知道我已經來了,可是他不回頭,只是手裏慢慢打開了某個袋子似的東西,有閃亮閃亮的碎石物自裏面慢慢地飄了出來,一點點升騰遠去,化作了星河裏最閃爍生光的星辰。
那些東西正是他方才自淩霄臺搜刮的練石、琉璃之類的東西,那些仙物皆有靈性,若來補了星辰的空兒也未為不可,只是星辰落得太多,這麽些練石根本無足道哉。
我忍住不在他身後嘆了一聲:“帝君明知此舉,不過是杯水車薪。”
他那猩紅的袍子在我的眼中搖曳成一片曼珠沙華的花海,我的頭又有點痛了,不同于方才,我的記憶于此刻出現了一些岔子,一手揉着額角,卻聽他淡淡嘲諷了我一句:“但若是什麽都不做,豈不是更加無用?”
他只這麽一句話,還是熟悉無害的那種音色,而我突然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