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馬威,再試情
? 我啧啧嘆道:“遲遲最近畫技有所退步了。”
遲長初十分淡然地将那宣紙揭了下來,然後,他把剛畫好的一副紅梅圖給撕成了兩半。
“嘶——”地一聲,我捂着小心肝拿眼瞪着他:“你這是做什麽?”
遲長初無所謂地撇嘴聳肩,“畫殘了,我可不會容許這等畫作留下來毀了我的一世清名。”言下之意就是:我是個有格調的人。
“……”
但上邺城數日裏來無風無浪,過得很是平靜,各人自掃門前雪,來來往往,便是那個十分不待見遲長初的新太子,也只是窩在寝殿裏傳出了點風流韻事,半點幺蛾子也沒整出來。
平靜的背後,透着點不尋常。暮潇說過,她會再回來的。然而卻沒有。
我心情好,約了遲長初去我們初見的桃花林賞雪。
此時已是冬季,皚皚蒼雪覆了整座山頭和半片四季翠綠的湖泊,林中花木殂謝,戋戋的褐黃枝桠上飽滿的一片皎白,桃花林子遠望去倒似梨花園一般了。
我披着秋海棠色鶴羽大氅,遲遲也罩着件厚重的灼眼紅袍,他眼角含笑,更襯得那雙尾線上翹精致魅惑的鳳眼有着萬種風華。
冬天裏跳起來才暖和,我蹦跶了老久,拍掌笑道:“遲遲,我們第一次在這裏見的,那時候還是春天桃花開的日子呢,我見你的第一面就想着我定然是大白日撞着一只桃花妖了。”
他的唇畔噙着絲笑,幾步上前将我的細腰一攬,我臊了,臉逼得通紅的,他卻輕哼了聲,“我那時就想對你說一句話。”
“什麽話?”我好奇了。
他促狹地俯視着我的眼,冰涼的指尖将我的一縷細發撂至耳後,眼底深邃地糾纏着某種眷戀,“小娘子花容月貌,與我做個夫人如何?”
“你!”我惱羞成怒地要打這個登徒子,一巴掌登即毫不猶豫地甩了過去,他卻一下輕靈避開,且捉住了我素來引以為傲的玉腕。
“閣下二人,笑得倒是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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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順着呼嘯寒風飄下一道清冷的譏諷聲,随着這聲音落下的,是枝頭的一點冰凝積雪。
素衣美人自半空落地,而此次她的身後還緊跟着位男仙,那男仙也生得很是俊俏,無論何時眼睛只是盯着暮潇。這倆人倒不愧是仙界之人,大冷天的,我和遲遲唯恐受了寒生了凍瘡,他們春衫薄裘,輕袍緩帶,寒風中挺立而紋絲不動。
我瞅着暮潇這是要來找麻煩了,這次還是帶着幫手來着的。
他身後的男仙好容易将視線自暮潇身上收回來,看了遲長初一眼,冷笑勾唇,“暮潇,你說的就是這小子?”
“這小子的內息古怪得很。”暮潇颔首輕颦,“以我鳳族之力,竟抵擋不住靠近他的威壓,委實強悍得很。”
……我該怎麽告訴她,她其實是對着我家遲遲自慚形穢了呢。
真是頭疼又無奈啊。
男仙自暮潇身後走出,右手捏了個訣,接着藍芒就閃了閃,這灼亮的光芒過後,手底現了一柄長钺。這兵器看着古拙沉重,威力不容小觑,我的眉心跟着緊了緊,下意識地要将遲遲護在身後,可是那男仙卻噗嗤冷笑:“堂堂男兒,竟要女人來保護,真是丢盡了男兒顏面!”
“你!”我氣恨地要與這個出言不遜的男仙幹架,卻被遲長初按下了手,我被他扯到了後邊,心中實是惱恨不解,“你又要做什麽?”
又要逞強了是不是,他分明知道他打不過那個仙人的!
遲長初溫柔将我凝望,千世萬載也難見得他這般溫柔清隽的眸光,眼如深潭,只是譚底旋騰着一點火焰……
他扭頭對那男仙說道:“閣下可是八大上仙之一的彌朔?”
“正是。”男仙昂然道。
長钺的冷光幽浮其上,映着一地積雪,只是看着便讓人生出了三分冷意,我不曉得遲長初為何會了解天界一些秘辛往事,也突然不想懂得了,或許真如沉夜所說,我身邊最深不可測的人,其實是與我青梅竹馬的他。
遲長初雙手橫于胸前,好整以暇地又道:“果然果然,閣下暗戀仙帝之女暮潇上仙一事當年仙界可是盡人皆知的,只可惜襄王有夢,神女……卻沒那個心思哦。”
“你!”彌朔被遲遲一語激得動了怒,他上前半步,又疑有詐,謹慎地将右腳收了回去,“你到底是誰?”
暮潇不能與遲遲隔得太近,立在原地冷語回了一句:“這小子的來頭,只怕大着呢,今日若不能除了這個大患,只怕給六界留了個禍種!”
“笑話!”遲長初厲聲反駁,繼而他又偏過頭笑了開來,紅唇如血,比之女子更為豔麗,這笑綻得若一瓣梅。“仙界司舊而不圖變生,天規腐朽而頑固不化,這災難何人釀成,二位上仙心中,難道無數?”
“說得好。”沉夜不知何時亦來到了此處。他徐步而來,風姿高華翩然,氣度缥缈淡靜,比之彌朔,更多了幾分神仙味道。
暮潇臉色變了幾許,卻終于不動聲色地恢複了莊嚴冷情。
彌朔本已啞口失聲,見了沉夜,猛地臉色便是一沉,“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暮潇的面前!”
“為何,不敢呢?”沉夜颔首一禮,姑且算是見過了老友。
彌朔冷口道:“那麽你覺得以一敵二,你的勝算有多大?”
以一敵二……這是直接過濾了我和遲長初啊。我嘟囔着嘴,恨恨想到:上仙有什麽了不起的。
然而此次沉夜沒有答話,暮潇突然輕聲一笑,彌朔走回她的身邊,溫柔得如一只乖覺的小鹿,暮潇挽着他的胳膊,以一種昭示天下的口吻對着沉夜說道:“彌朔,不必再言了,你我終究與沉夜上仙有着千載的交情,為了個蝼蟻樣的凡人傷了和氣其實并不大好,你說對不對?”
于是百煉鋼成繞指柔,于是原本義正言辭、咄咄逼人的冷情上仙,在美人暮潇的如花笑靥面前徹底癱成了一汪軟水,他巴巴地笑着點頭。
“上仙,”暮潇笑頰璨璨,眉眼盈盈,風流內隐,羞顏媚色于梢,挨着彌朔靠得更緊了些,“上次回仙界,我已通知了各大長老仙翁,我們的婚事就此作罷。适逢彌朔求娶,以所轄東、南兩海相贈,我感念他的這一番真心誠意,便答應下嫁了,婚事不久,沉夜上仙雖諸事繁忙,我等也不敢攪擾。但,我夫君曾與上仙一通得道,此後與仙界之中亦是交情匪淺,屆時上仙若受邀不至,老友可會傷心的。”
她這話說得很冠冕堂皇,可妙就妙在它的冠冕堂皇!
我于是省得了,也許暮潇今日前來的主要目的并不是遲長初,對沉夜宣布婚訊來個下馬威方才是重中之重。可我不明白的就是,難道暮潇不是早就自斷了情根麽,她如今為何還想試煉沉夜?
沉夜果然一如既往的冷然,以至于遲長初都啧啧了兩聲,他卻淡淡地瞅着笑得正歡的暮潇道:“這倒不必了。星辰之禍轉瞬及至,沉夜實是無心這些婚嫁之事,禮金自會遣人送門過府,我要事在身,這便去不了了。”
如不是幻覺,我仿佛看到暮潇的唇角微微下拉了拉,這是怒氣沉沉的表現,只是那雙眼底仍然蘊着一點笑,一點遺憾惋惜,彌朔自然緊盯着她,暮潇對視上身側男子的眼,無奈道:“他不答應,怎麽辦?”
彌朔待要說話,卻被她打斷,“也對呀,成親是兩個人的事,與旁的人自然沒甚大幹系。”
這話說得有理,暮潇對着沉夜施了一禮,“這就告辭了。沉夜上仙不愧是我仙界棟梁,若要守着一個人護着一個人當真是寸步不離的,暮潇見識了。”
她笑意一退,扯了朵雲來,這便與彌朔化風而去了。
沉夜長吐一口氣來,負着手背着身,一絲霜雪意自他周遭冷得化不開,我聽到遲長初冰冷的六個字,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看着十分筆挺的脊背上:“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