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釀禍
陸瑤來學校了。最躁動的年紀，自然是忍不住內心的好奇。
因為周圍人的眼光和竊竊私語，陸瑤終于在第二節課課間從廁所回來的時候趴在自己桌子上哭了一場。
她在學校的人緣還不錯，幾個玩得好的女生一直圍着在安慰她，但似乎并不奏效，上課前，班主任将她單獨叫到辦公室，随後又到心理輔導室找了心理老師，不知道有沒有用，下午陸瑤回來的時候，眼睛還是紅着的。
許念回頭朝她的位置看了好幾次，見她要麽是發呆，要麽是趴在桌子上小聲哭。
因為要上晚自習，所以大部分學生都是統一在學校食堂解決。
下了課，許念幫老師将作業抱到辦公室，回來的時候，陸瑤還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同桌勸了好久也沒用，搖搖頭，自己先跑去吃飯了。
“陸瑤，到時間吃飯了，一起去吧。”
陸瑤擡頭看她，“你真的幫我把信給他了嗎？”
“……哦。”許念心裏也沒底，上次碰到的也是認識周梓楊的人，信她是代為轉交了，但至于最終有沒有到他手上，陸瑤也不敢保證。
她現在都不能忘記，當時那幾個男生接過她手裏那封信的時候眼裏和語氣透出的那份暧昧，他們肯定以為她是在遞情書。
“謝謝你，念念，只有你肯幫我。”
“要是那天他不來呢？”
陸瑤被許念這句話震了一下，嘴巴開始慢慢的癟下去，開始自我肯定的呢喃，“他會來的，他怎麽會不來呢……”
“陸瑤。”作為旁觀者，許念比她理性得多，說是冷漠也好，說是無情也好，她是站在一個朋友和外人的身份開口，“要是這一次他沒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聯系他，然後正式回到自己的生活裏來？”
陸瑤緊緊抿着唇，許念覺得，只要她再多說一句，就能把她的眼淚重新逼出來。嘆口氣，扯開話題，“那我們吃飯去吧，一會晚了就沒有飯了。”
“我吃不下，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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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念沒說話，過了一會，教室裏開始有人進來，她才開口，“那我先去，一會幫你帶點東西回來。”
“念念。”陸瑤在身後叫她。
許念回頭，“嗯，怎麽了？”
“那天，你可以陪我去嗎？”
許念看着她雙眼紅腫精神萎靡的樣子，再想起之前快樂活潑的她，簡直是天壤之別！許念突然覺得她很可憐，她應該是很喜歡那個人吧，卻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傷心難過，換來的也是別人看的一出笑話。
“哦，好啊。”
許念應了下來。
陸瑤約周梓楊在周五晚上見面，那天不用晚自習，定的時間是七點，可是一放學，陸瑤就等不了了，直接拉了許念去見面的地方。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開始有些涼了，天也暗得早。許念本以為兩人會約在一個店裏，殊不知是一個街心的小花園，說是花園，不如說是小廣場更确切一些，人并不多，加上天涼暮沉，活動的人就更少，許念陪陸瑤坐着，望着光禿禿的樹枝，覺得有些冷。
“這是我第一次跟他表白的地方。”陸瑤沉在回憶裏，就連說話也是帶着微微的笑意。
許念沒參與過這種情感的小悸動，無法體會她回憶裏的那種甜蜜，她只知道自己沒吃晚飯，肚子有些餓得慌。
“快七點了，你要我陪着等他來嗎？”看了看時間，許念覺得自己留在這是不是有些尴尬。
況且，對方會不會來也是個問題。如果是自己的話，許念想，她應該是不會來赴約的。
陸瑤應該也不想她留下，搖搖頭，“這是我和他的事，念念，謝謝你，幫我給他送信，我要自己跟他說清楚。”
許念點頭，起身，“那我去前面的書店裏等你，有什麽事你給我電話。”
家裏為了方便，給她配了個舊的直板手機，功能不多，只能簡單的接收短信和打電話。
剛走沒幾步，家裏就來電話了，許念接電話的時候才想起自己忘了跟家裏打招呼。
綠燈，沿着斑馬線過到馬路另一邊，迎面走來一個瘦高的少年，借着昏暗的路燈，許念仰頭的瞬間，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腳步頓了一下，手機那頭媽媽剛好挂電話。燈下的少年與記憶中那張照片上的模樣重合，只是更顯得稚氣些。
周梓楊！
許念不自覺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剛剛和自己擦身而過的少年，瘦高的身形一步步隐入路燈光暈的邊緣，而後進入下一盞路燈的光暈包圍圈。
他真的收到了那封信。
他竟然來赴約。
那一瞬間，許念對這個不相識的少年産生的一絲好奇，明明不喜歡，為什麽還要來赴一個不可能有結果的約會？同情還是不忍？
許念自然沒有過多的為他們操心，學校裏的八卦從來不缺乏激情，誰和誰又在一起，誰又喜歡誰，悸動年紀裏荷爾蒙的驅動，少男少女幻想裏的轟烈完美情感，總需要現實裏的一次次接觸來實現。
不管這樣的接觸是有意義還是無意義。
站在小食店外面簡單解決自己的溫飽，許念走進旁邊的一家小書店翻了一下高二數學的練習冊，腦子裏飛速的換算了幾道題，得出結果後再翻到後面對一下答案。
十道題對了八道，依她的數學水平，算是可是給個及格分了。
放下書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七點半，不知道兩人有沒有談判結束。許念還是有些擔心陸瑤，出了書店原路返回。
小花園那邊傳來尖銳叫聲的時候，許念還在踏着步子默背《岳陽樓記》，聽到聲音心頭也跟着一顫。是陸瑤！
放開自己的步子快跑過去，就在離斑馬線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猛地撞上一個人。
“啊！啊！”被撞得人啊啊亂叫，雙手并攏的不斷拍打，許念臉上就挨了好幾下。
借着路燈，許念看到臉色慘白得幾乎無血色的陸瑤，雙眼的瞳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放大，嘴張着只能發出尖銳的嘶叫。
“陸瑤！”許念也慌了，“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啊！啊！啊！”被許念按住雙臂的陸瑤雙腿幾乎癱瘓，雙手無意識的胡亂擺着，頭還不受控制的往回看，“不是我，不是我，啊！”
陸瑤順着她的視線，目之所及，在街心花園的大塔燈下，一輛中型的面包車側偏停在路中間，路面上明顯拉出一條緊急剎車的滑痕，而在車的右側方不遠處，一個人正面朝下趴在地上，衛衣的帽子剛好伸長遮住了人的頭部，被撞人的下身有刺眼的猩紅。
那人的裝束。
周，周梓楊！
車，車禍！
“陸，陸瑤！？”許念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這一幕，她永遠忘不了周梓楊當時趴在地上的那種孤獨與恐怖感，整個人的後背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了往後扯一般，勒得呼吸都幾乎停滞，剛剛還在快速轉動的大腦驀地停住，處于無意識的空白狀态。
“啊！啊！啊……不是我！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啊！”陸瑤掙紮着要走。
許念死死的拉着她，此時事故的現場已經圍了不少人，肇事司機也下了車，手足無措的趴在地上叫着，對方并無回應，不僅僅是陸瑤，許念覺得自己都已經沒了意識。
“陸瑤！不能走！陸瑤！”
“啊！不！不是我！不管我的事！你放開我！”陸瑤力氣瞬間無比的大，許念被她用力一甩，差點要跌倒在一旁的花圃上，踉跄一下站穩，陸瑤已經哭叫慌亂的跑開。
許念白着唇讷讷的站在原地，看着圍了越來越多人的地方，她晃着步子過去，想要跑，可是速度一快整個人都幾乎要栽倒在地，她強忍着呼吸撥開人群，少年仍舊躺在地上，身下的血跡越來越多，卻沒有一個人敢去翻動他。面包車司機哭喊着說自己沒有超速也沒有違規，是他自己突然撞進來的！
交警不久便到，救護車的聲音呼嘯而來，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有惋惜有驚吓有好奇。
只有許念一個，木讷的僵站着，眼前的一幕明明讓她害怕到極致，但她卻怎麽都轉不開自己的眼睛。
等到交警過來趕人拉警戒線的時候，她被人推了一下，重心不穩，直接向後倒在馬路邊緣，在倒下的那一刻，她才發覺自己的撐地的雙腳跟雙手，乃至全身都在不住的劇烈顫抖。
背後的寒意一陣甚過一陣，喉嚨像是被死死的摳住，就算胸脯再怎麽劇烈的起伏，還是感覺不到絲毫的空氣湧動。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遞了那一封信，那他也不會來這裏。
他……
許念像只被猛浪抛上岸邊的小魚，失去了水源，在幹涸的岸堤上拼了命的張合魚鰓，也呼吸不到絲毫生命的氣息，她覺得自己快要被心裏壓過來的那一層暗氣給悶死了。
是她害了他！
是她！
是她許念，害了他周梓楊！
對于那一天往後的記憶，許念沒有絲毫印象，只記得周梓楊被救護人員攤上擔架時身前白色衛衣上猩紅一片的血跡，她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到他了無生氣往下垂着的手臂。
耳邊蕩着的是周圍人群吱吱呀呀的欷歔聲，最後變成魔咒，萦繞在許念的腦海深處，嗡嗡亂叫，幾乎要将腦袋炸開才罷休。
許念永遠忘不了，忘不了那晚慘烈的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