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馴服
那條蛇盤旋在頭頂, 緩慢爬行,但那蛇實在太長了,看到尾才注意到他的尾部還挂着其他的東西。
蛇尾卷曲成一個圓環,一只只鳥兒毫無所覺地被圈在那裏。
他們才忽然意識到, 之前飛上去的那只鳥已經不見很久了。
那尾部甚至還在隐隐的收緊。
同時收緊的還有看着人的心。
冰冷的茶紅色豎瞳審視着下方這些蝼蟻, 目光在關歲理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随後, 迅猛地朝着下方趴伏的那些人撲了過去。
他森森的毒牙對準了那些人毫無防備的脖頸。
關歲理幾乎下意識就要沖過去,手卻被人拉住了,杜楚眉眼間寫滿了不贊同:“你救不了他們,現在當務之急是離開這裏。”
他的手指一指頭頂的那巨大的紋路,才發現, 在那條蛇頭曾經盤踞的地方,一個幽深的隧道出現在那裏。
關歲理一下子都沒掙開他。
蘇飛看看洞口, 又看看杜楚拉着關歲理的手, 終于看不下去, 拍掉賈高的手:“說話就說話, 動什麽手, ”他活動了活動手腳, 擋在了關歲理的面前,“你先走, 我把他帶上。”
杜楚居然點了點頭, 然後就朝着早就物色好的方向走去。
蘇飛松了口氣, 剛打算跟關歲理客套幾句, 猛地一陣腥氣襲來, 眨眼蛇口已經到了眼前。
蛇竟然放棄了那些鳥, 來攻擊他了!為什麽!
他後背瞬間發涼, 手中鈎索出現就要對着蛇頭抛出去。
關歲理擋在了面前。
蘇飛目眦欲裂,果然關歲理撲在即将落下的蛇口之下:“你瘋了嗎?跑啊。”
他拔腿就要去救關歲理,可他心裏已經沉了。
巨大的蛇口,眨眼就能把人一整個吞了。
他的心已經涼了,杜楚也迅速在出口系了根繩子,顧不得出去,一拉就往下跳。
然後,他們在半途,同時聽到一聲巨喝:“季開!”
那聲音他們想象不到居然是關歲理發出來的,那聲音裏有多少氣憤和不甘,居然是關歲理擁有的。
他們忽然意識到了這條可怕的怪物在關歲理那裏是有名字的,本來還帶着觀望的腳步再也停不下來了。
關歲理會被意味和感情吞噬的,他之前還有逃生的希望,這下死定了。
“季開!”
關歲理擡頭,望向那沖來的蛇頭,喊着他的名字,希望能讓他停下來。
可是那沖勢從不消減,關歲理拔出了長刀。
他的格鬥和武器都極其精準且狠辣,一招一式出手就帶着煞氣,跟他本人的外貌以及身份都截然不同,就好像這一刻,換了一個人一樣。
長蛇終于撞在了上面,血光乍現,寒光刀影,蛇毫無障礙地沖破了絲帶,連帶着站在上面的人。
杜楚和蘇飛同時停住了。
他們還不敢相信關歲理就這麽消失了,他們還在尋找任何的痕跡。
然後,長久的寂靜後,他們聽到了排山倒海的翻騰,長蛇從下方翻上來,劇烈的疼痛讓他的尾巴松懈,本來被纏在上面的鳥一個個跌落。
杜楚和蘇飛趕緊四散,甩出繩索将那些鳥接住。
長蛇翻上了天際,他們才看到蛇頭上有什麽存在,白色的衣擺飛揚,那是關歲理。
他一身猩紅的色,分不清是誰的,長蛇劇烈地翻騰,想要把他甩出去,但關歲理手上的繩索死死捆着,他怎麽搖擺翻滾都無濟于事。
他盯住了頭頂的紋路,朝着上面撞去,想要拼着自己受傷,也要把身上的關歲理碾碎。
“季開,你醒醒。”
關歲理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季開,他拉扯着身上的繩索,想要喚醒他,可季開的眼睛依舊死死盯着頭頂。
他知道現在的季開非常不對勁,他該盡快離開這裏,等到季開升得再高些,他怕是跑都沒地方跑了。
他的刀懸在了綁着他們的絲帶上,但手下的鱗片冰冷,那雙瞳孔裏的顏色詭異的渾濁,他又猶豫了。
這一關的不對勁從一進來就能感覺到,之前的關卡不論怎麽古怪,但大致是套在一個故事劇情裏的,給了人抽絲剝繭的緩沖時間。
可這一關,一步一殺招,根本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他走到現在,也根本看不出其餘的東西,只看出了法涅斯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心,或許就連那個老人,都是在法涅斯的引導下,把他送到了這個地方。
然後讓他見到了這個模樣的季開。
他一旦這個時候離開了,季開和這裏的那些人……
法涅斯算得确實很準。
他吸了口氣,看向了下面,沖着那兩個人喊:“出去。”
關歲理的喊聲驚動了季開,季開一瞧下面兩個人,就本能要沖過去。
杜楚和蘇飛都驚呆了,他們不理解自己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仇恨在身上,巨大的長蛇襲來,當即不敢停留,杜楚喊:“帶上人,走!”
蘇飛立刻一手拉幾個,就往杜楚的繩子上爬。杜楚焦急地一個一個扔進洞口。
關歲理拼命勒季開:“季開,你瘋了嗎?”
蛇頭到來的剎那,他們已經到了洞口,可是目光是掙紮的。
蘇飛喊關歲理:“快過來。”
杜楚已經把他拉近了洞:“我們帶不走他。我們在這裏只會妨礙他,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是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了。”
蘇飛憤怒喊:“活着出來!”随即跳了進去。
洞口迅速消失,蘇飛最後的視線中,蛇碩大的頭顱轟然撞來。
随後,有什麽蒙住了他的眼睛,把他帶了回去。
“走吧。”
下一刻,洞口閉合。
***
關歲理死死攥着手上的繩索,手背的青筋在皮膚上勒出了痕跡。
他在季開撞上洞口是,猛地一拉,季開吃痛沖上了天空,頭頂的花紋越來越近,壓迫感也越來越厚重,手下的蛇卻猛地加了速,關歲理的心跳越來越快。
他的目光在下方的動作和越發接近的磚石上來回交替,實在趕不上,他怕是真的要被撞碎了。
他拍打着季開,拉扯着他的鱗片,可現在的季開,就像真的變成了一條毫無理智的冷血動物,完全沒有回應。
他手中的刀一咬牙刺了下去,可季開也只是劇痛地哀嚎,掙紮着繼續撞去。
關歲理看着那磚石即将磕在頭上。
他看向了那洞口,在洞口徹底合攏的同時,頭頂的磚石就要擠壓上他的肩背,他卻閉上了眼睛。
他伏在了季開的背上,額頭抵上了他的脊骨。
下一刻,分明平靜無波,卻好像有什麽未知的東西覺醒了,那種隐秘而最深入人心的波動從關歲理的身上流淌出來,滲入了長蛇冰冷的血肉。
長蛇整條身軀劇烈的掙紮了起來,那是比之前那一刀更疼痛百倍的刻骨,他一擺尾,頭頂的磚石被他直接拍碎,他扭曲着陰差陽錯從那洞口沖了出去。
他好像只知道亂闖一樣了,什麽都阻止不了他,無數磚石紋路在他的掙紮下碎裂,絲帶失去依附落入無盡的深淵。
忽然,亂闖的長蛇在即将撞上什麽的時候,僵直了一般,他從高高的半空跌落下來,摔在那巨大的紋路上一動不動了。
只他那雙眼睛還半睜着,裏面冷冰冰的茶色好像凝固了一樣。
關歲理臨近地面,就把自己身上的繩子割斷滾了下來,他在地上滾了幾圈,差點從紋路的空隙摔下去,他急速剎車,沾着一身鮮血和塵土爬了起來。
他走到了季開的面前,可不等他靠近,季開就忽然反應極大地掙紮了起來,甚至他僵化着,忽然就又能動了,朝着他就是一口。
關歲理手中長刀又一次出現,只不過這一次裹着刀鞘,他朝着季開劈了下去。
季開疼得直接倒了下去,可才倒下,就又一次更加劇烈地竄了起來,直起身子撲了過來。
關歲理從那雙逼近的眼瞳裏看到了自己的樣子,一身的鮮血,拎着長刀眼神就像是個殺人惡魔。
他望了季開一眼,随即,抛掉了長刀:“不要怕我,我不會傷害你。”
他面前,一道高高的階梯憑空升起,季開撞在臺階的盡頭,喊叫了一聲,停住了。
關歲理踩了上去,一級一級臺階,均勻的步調。
他一腳落下——
【法涅斯,重組】
意念傳達的瞬間,關歲理身上的白色衣料在半空中分解重組,重新裹在了他的體表。
而不屬于法涅斯材料範圍中的物質,則被分離滞留,那鮮紅的顏色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下墜,重重地潑在了地面上,只唯獨濺了幾滴在他的褲腳上。
他一步踏出,腳印踏出鮮血,一步步落在地上,高高望着階梯盡頭的那雙眼。
他專注地盯着那雙眼:“季開,我是誰?”
那雙巨大的瞳孔終于出現了動搖,關歲理一步步踩上去,那眼睛甚至在彷徨後退。
“不要走,我認識你。”他的話語平靜得像是誓言,“我說過會對你負責。”
那雙眼睛于是沒有再動了。
“你還記得我嗎?”
沒有回答,關歲理卻已經到達了階梯的盡頭,他閉上了眼,拉着長蛇想要退卻的頭顱,貼了上去。
柔和的波動在彼此傳遞,冰冷的皮膚在升溫。
等到關歲理意識到手底下的變化,他再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一條胳膊,迅速扒了他身上的白大褂,胡亂幾下把自己套了起來。
季開披着那件衣服擰着眉,腦子裏的沖撞讓他極其不舒服,他的臉色一會兒一變,他上一刻還想撲上來,下一刻又停在了原地。
反複幾次,他磨着牙坐在了地上:“你跟法涅斯是把我的腦子當篩子了嗎?”
關歲理沒有回答,他看到了季開後背前胸暈染開的傷口,已經染紅了他的白大褂,那是之前他刺的兩刀,他手中出現了繃帶,可才走一步,季開就警覺地後退。
季開打量着關歲理的頭顱,目光中盡是審視:“離我遠點。”
剛剛他經歷了一次幹涉,雖然短暫,效果卻比法涅斯的還要好。
誰也沒想到,那能幹涉人心的東西,居然會被植入到關歲理的腦子裏,
怪不得法涅斯瘋了一樣要殺他,這個人對自己可真狠啊。
他帶着這麽個東西,還有誰敢跟他交心。
這種明明要氣瘋了,卻動不了手的感覺實在太憋屈了。
“我沒有動太多地方,只是不讓你殺人罷了。”
關歲理于是把繃帶丢給了他,他想要坐下來,可膝蓋不受控制,直接砸了下去,他撐着才沒直接摔下去。
季開只恨自己為什麽下意識要去扶他。
關歲理緩了陣子,借力坐下了:“不用擔心,一般情況下,我還是能控制的。”
“還會失控?”季開好不容易撕開繃帶,可一聽,裹繃帶的手都停了。
“如果我注意力太過集中,比如做實驗的時候,就壓不住他,還有……如果這裏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我也不會用。”他說着,止不住咳嗽了幾聲。
季開忽然想到了第一關的時候,關歲理為什麽始終沒有上過實驗臺。
就連最後關鍵的技術,都是把資料丢給當時的科研負責人,不肯自己動手一下。
這對于一個科學家,代價不可謂不大,尤其是以關歲理的履歷……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關歲理似乎愣了一下,不知道想了什麽:“如果沒有它,我阻止不了你。”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厭別人控制我。”
季開的目光沉沉,關歲理驟然對上,對面的人又一次壓了過來。
拳頭朝着他的下巴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