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顯露
關歲理沒有選擇繼續激怒他, 主動繞到了boss的背後。boss沒有反抗,只眼睛一直跟着關歲理,直到頭顱轉不動了,也依舊用最後的一點餘光盯着他。
可是周圍的市民們一個個虎視眈眈, 他根本做不了什麽。
關歲理知道boss不可能再動手, 他能研究出碳元素反應器, 足以證明他的成就, 他這樣的一個人,本應該被萬人敬仰,永遠記載在歷史書上,但是他卻一個人孤獨地在塔上待了幾百年。
這不是一個普通人類能夠忍受的程度,除非他心裏記挂着什麽。
而他記挂着的, 無疑就是周圍那些對他嚴防死守的市民了。
他們在這裏,他就只能束手就擒。
關歲理伸手去夠boss腦後的那片護板, 現在boss的動作讓他不太方便, 于是他又偏移了幾分, 這下boss的視線裏就徹底失去了目标, 他下意識追逐了下, 徒勞地閉上了眼。
Boss有些高, 關歲理肩膀上還扶着一個市長,拆護板實在不是很方便, 關歲理幹脆拍了拍他, 想讓他蹲下來, 可惜, boss都氣瘋了, 怎麽可能配合他。
于是關歲理只好又湊近了些, 還不耐煩地把人拉了拉。
這下, 他幾乎跟boss之間再沒有了距離。
他的動作稍微大一點,都能聽見兩個人身上的合金摩擦,發出細微又有些刺耳的聲音。
關歲理本能性地有些不舒服,于是只好把精力放入那塊護板上去,片刻後,他終于見到了那塊腦後的區域,存放着中樞處理系統和記憶存儲區的,最核心最私密的部位。
boss習慣性地瞬間抗拒,關歲理察覺到了他胳膊的觸動,面前的模拟神經系統緊繃到了極致,甚至将接口都擋住了一部分。
他手中的管狀接近的時候,那神經系統更是幾乎絞成了一團。
他聽見耳邊不知道有誰在小聲說:“卑鄙。”
這無力的斥責中,關歲理鬼使神差将手落了上去,手指輕輕撫摸了下去,而肉眼可見的,那神經系統在接觸到他的手指的時候,更是幾乎結成了鐵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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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ss更是立刻,憤怒地轉了過來:“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關歲理回應他的是,手中的管狀幾乎肉眼不可見,紮了下去。
Boss那邊迅速傳來一陣悶哼,随後,那管狀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流動了起來,boss幾乎瞬間,轟然跪倒在地。
關歲理到了這個時候,才終于松下心來,這是他選擇的最穩妥的辦法,畢竟這個人實在太可怕,稍有疏忽或者大意,計劃就可能全然崩盤。
他實在太過強大,能殺死他的,永遠是他的過去和牽挂,而不是任何武器。
不管是人魚的他,還是現在這個可憐的他。
在那流動的東西徹底消失,進入boss的處理器之後,關歲理取走了連接着的管狀物體,陷入休眠的市長被他放到一邊,在boss倒下之前,他把人抱在了懷裏。
也終于,敢讓一直圍堵得密不透風的人群散開了,他起身,抱着boss就往塔下走。
他知道,但凡boss還能有一點意識,就絕對不可能允許自己離開這裏,他的腳步也難得有些沉重。
也是在這時候,他第一次借着這個位置和角度,看到了boss每天躺在那張椅子上能看到的景色。
驚鴻一瞥,外面的雲層重疊,而視線幾乎被雲層全部遮蔽,只能從最下面的一點縫隙中,窺探到一條地面,那地面上,房屋整齊,他可以想象到每天人們在這房屋間來回穿梭的畫面。
他們井然有序、又一成不變地活着。
看到這畫面的時候,心中好像會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萌生,關于這座城市,關于未知、但必将毀滅的未來。
他腳步沒有停。
長長的臺階,一出那扇小門,潮濕的水汽便立刻貼上了boss的身體,一顆一顆在他的底色上熠熠生輝。
關歲理往下走着,那臺階似乎走不到頭,漫長中,腳步一踏一踏,回響在高塔的穹頂之上,也更回響在一層又一層的白雲之上。
市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能默默跟着他,朝着塔下走去。
而闖關者們,見到這一幕,禁不住心中歡喜,可他們對于未知又充滿着忐忑,于是心情也是在很難說是個什麽味道。
直到那段斷臺重新出現在視線盡頭,關歲理罕見地停了一下,他看了眼懷裏緊閉着眼睛的boss,邁出了最後一步。
他越過那斷掉的臺階,甚至腳都沒有再次沾到地面,他人就徑直躍出了塔門,然後,在塔外浩浩蕩蕩嚴陣以待的市民視線中,感受到了身後高塔的震蕩。
關歲理轉頭,高塔中的人倉惶地往外奔流,朝着他逃來,但路過他的時候,都默契地避開了他的方向。
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那座高塔在震蕩中,整個塔身都在移動,他小幅度的動作初看不見端倪,細看才能看得出,他真的是在緩慢地旋轉。
塔身在某個角度,折射出鏡面般的光澤,照得瞬間,所有人都閉上了眼。
關歲理低頭躲避,也趁着這人群慌亂的瞬間,對着那個可怕的boss,小聲地說:“對不起。”
“不需要道歉,”關歲理懷疑自己好像聽錯了什麽,那本該誰都聽不到的道歉卻有了回應,耳邊又繼續響起了聲音,“你做得非常正确,不過……”這人似乎在回味着什麽,“你可真是狠心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受。”
關歲理看向了懷裏的boss,他眼睛已經半睜開,在這巨大的震蕩中,他卻并不關心周圍發生了什麽,只注視着關歲理。
Boss,更準确的說,是那個被迫成為boss的男人笑了聲:“不過這樣才好,不然我可不敢賭你能走到最後。”他努力想要湊到關歲理的耳邊,但徒勞試了幾次,還是失敗了,他眼裏的光逐漸熄滅下去。
關歲理耳邊最後的聲音是:“我實在很好奇,到底什麽時候,你能不這麽讨厭。”
他的聲音随着眼睛裏的光,一起滅了,關歲理氣都沒處撒,他抱着這個徹底不會再動的身體,實在很想把人丢出去。
于是他這麽做了,在塔的光線消失,遠處似乎傳出了什麽震動時,他反手就要把boss丢給一個闖關者。
可惜沒人敢接,他只好又抱了回去。
人們已經忘了先前關歲理說過什麽,那動靜太大了,他們根本無處忽視。
他們的家園仿佛離開,他們情不自禁追着那動靜蜂擁而去,關歲理過去之前,想了想,重新回了一次高塔,把boss安放回了他一直躺着的那座躺椅上。
而此刻的窗邊,市長在那裏站着,他注視着塔下的人群,眼裏全是悲怆,聽到關歲理的動靜,他甚至都已經沒有了憤怒的力氣,最終,他頹然在那寬大的躺椅邊坐了下來,喃喃着什麽,但是關歲理他們也都聽不見了。
這是老朋友之間的道別。
他們本不該相見,相見便是一方的死亡,誰知道最後,死去的人和參加葬禮的人,完全換了過來。
其實很難說,他們之中,到底誰錯了,只是無奈。
關歲理帶人出塔後,迅速朝着人群的方向追去,只是在那之前,關歲理事先繞去了一處,那是之前他們被警衛們追殺的道路。
有人替他們死去。
他們來到這處空地,地面上盡是重逾千斤廢鋼鐵,他們大多已經歪曲變形,而在這鋼鐵下方,他們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形被壓在下面。
這個人是曾經帶給關歲理和整條街道無數麻煩的人,他再也不能拿着那根噴槍耀武揚威了。
陶天兵一到這裏,就無法自控伏倒在地,這是他的任務——送葬者的強制行為。
他第一次如此痛苦,因為這代表有一個他認識的人,徹底死了。
關歲理走到他鐵塊堆上,陶天兵期待地望着他。
他飛速比劃着,這會不用翻譯關歲理也知道他要問什麽。
關歲理搖搖頭,陶天兵失望地沉默了。
關歲理觀察了一陣子,他小心将誇克的各個部件拼湊起來。
随即,他手中再次出現了那個管狀物體,朝着誇克的腦後,已經完全暴露出來的儲存空間紮了下去。
這次他的行動沒有遇到掙紮,甚至一點反應都沒有,唯一能證明他行動的意義,或許就是那管道中,逐漸充盈的色彩,那顏色逐步灌滿整個管道,像是液體又像是氣體,那種物質所有人都好像沒有見過。
最後,關歲理把那被充滿之後脫落下來的細管接在了手裏。
他的那管狀物體被他收了回去,而那根細管,他無法再行儲藏,只能裝進了衣兜。
他起身的時候,朝着這地面探了最後一眼,才注意到,誇克胸膛下面,似乎緊緊抱着什麽,他即使身上壓着這麽多重物,整個人依舊是一種拱起的姿勢。
他發現,那是他一直背着的鐵箱子,而到這個時候,那個鐵箱子依舊沒有破裂半分,沒有一滴水,能被疏漏,重新回到這個懼怕它的世界。
他不禁想起了誇克每天挂在嘴邊,不知道能念叨多少次的威脅。
一直都是虛張聲勢啊。
關歲理站了起來,他這次再也沒有耽擱,直接朝着人群追去,闖關者們雖然疑惑,但還是飛速追了上去。
陶天兵始終站在原地,他想,這任務總算有點用了,他至少可以光明正大,陪着他的朋友一會兒了。
關歲理他們順着喧鬧找到了變化的地點,他們穿過人群,耳邊盡是難以置信和崩潰的叫聲,他們真的到達人群,才知道他們崩潰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新市長站在人群的對面,而他的身後,地下露出一個半透明的保護膜,保護膜的下方,那裏有一個人,血肉包裹着皮肉,看着就能感受到他的體溫,這個人在那裏站着,愣愣地注視着外面數以萬計的人群。
而這個人的外貌,和新任市長一模一樣。
他的名字應該叫做——托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