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交易
廣播再次響起來的時候,關歲理帶頭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他依舊是一副不是很精神的樣子,但相比之前,臉色已經好了許多。
就是他身後走出來的,一個比一個憔悴,刺猬頭腿都在打擺子,而且他和小辮子明顯落後了其他人很多。
最嚴重的是最後走出來的是人魚,他看着關歲理的背影,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已經濃得遮不住。
闖關者們一出門就一個個飛速散開,連着兩個晚上都沒能阖眼,人魚脾氣能好就怪了,但想到昨晚輪流請這位起床,平時耀武揚威的人魚還沒有辦法,不由地覺得有點爽。
要不是大佬帶頭,殺了他們也不敢這麽幹。
但是這麽憋屈可不是人魚的風格,他站在實驗室門口的時候,看着面前的電梯門即将關上,忽然就闖了進去,把關歲理揪了出來。
他說話都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我可以不陪你玩這個過家家的游戲,沒人攔得住我。”
關歲理無動于衷地推開了他,整了整被扯得有些皺的白大褂:“如果你不要我的靈魂,那當然可以。”
人魚的神情在那一瞬間,變得有些危險,關歲理毫不在意回身往電梯裏走。
人魚忽然來這一下,裏面人都快吓瘋了,一個個招手讓他趕緊回來。
沒想到關歲理走到一半,又停了下來,回頭無聲地說了什麽。
電梯中的人看不到他的唇形,只能看到人魚猛地扭曲的表情,那恐怕不是什麽美妙的話語。
跟大佬在一起,實在很考驗他們的心髒。
在關歲理平安回到電梯後,他們飛速按下了下行鍵,生怕晚那麽一秒鐘,人魚就沖進來了。
那電梯門徹底關上,他們才松了口氣。
老大更是大喘氣,然後才嘿嘿地笑了:“行啊,兄弟,這都敢放狠話,我跟你說,狠話放對了,保準能震住十個八個的。”
Advertisement
一電梯人登時語塞,就連關歲理都一時沒能回答他。
白文學看着頭頂,為自己嘆息。
任重而道遠。
可上船的那一刻,看着頭頂的那個5大喇喇地挂在海面上,他這個想法就變了。
這要怎麽道遠,給他們的時間實在不多了。
人魚越來越有壓不住的意思,要是他哪天真的發瘋呢?
他們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這可不是什麽好的預兆。
白文學扶着桅杆,看了手上的坐标,一邊的關歲理依舊靠在船邊上抽煙,他很想過去問一聲關歲理昨天那麽說了,現在到底有沒有想到辦法,可是這樣一味把壓力壓在大佬身上,實在是對他太不公平。
遠處的船員甩着衣服對着海面吆喝,聲音有些吵,他努力找着身邊的每一個物體,寄希望于從裏面找到點有用的東西。
到底有什麽辦法。
那怎麽可能做到,這已經不是有人送死就能辦成的事前了。
他近乎于黔驢技窮的時候,肩膀被忽然拍了一下,思考中的白文學忽然驚醒,心跳都在飙升。
他轉頭,老大拎着團子站在那兒,一副找茬的樣子:“你來說說,是你教他的不?他現在怎麽都會躲了。”
說着還怕白文學不信一樣,上手就拍了一下,團子倒是沒敢躲,但抱着頭擋了一下。
“你看,你都跟他說什麽了?”
白文學心跳還沒恢複,實在很心累:“你這樣教孩子不行。”
“我怎麽了?天天跟你一樣成個悶葫蘆,那就好了?”老大在一邊坐了,“我跟你說,當年要不是他來找我,可不知道得出多少事呢,團子你跟他說說,老大我厲害不厲害?”
團子迫于老大的威懾,只好半坑不巴地嗯了幾聲。
老大那笑得牙齒都出來了。
白文學本來心裏煩,可再煩他也不傻,他看着老大偷偷打量他的眼神,失笑地推了推湊過來的腦袋:“我知道了,要是沒辦法,我就讓團子去找你。”
老大拖着調子滿意地哎了聲,然後壓着聲音更湊了些:“我跟你說,實在不行,搶船我也有經驗,潛水服就是我藏船上那半年學的,你……哎哎哎,你幹嘛呢?”
老大正說到興頭上,一把槍就頂在了他的肚子上,他看着白文學憤怒的臉,忽然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在這個嫉惡如仇的治安軍面前,好像說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趕緊把團子推出去擋槍,一個人跑了,他這嘴巴沒個把門的,怎麽什麽都能說呢。
白文學看着那跑遠往箱子後面一鑽的人影,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樂了。
想他好好一個治安軍,有朝一日真要是淪落到跟反法涅斯聯盟的一幫人一起去劫船,那也實在有意思。
他笑了才覺得有些失态,一邊團子也是被他們吓到了,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決心拉着孩子坐下來就跟他聊聊。
然而,天悄然地陰了。
風裏的那陣海腥氣忽然弄了起來,周圍的浪也一陣接着一陣,白波沖擊着船板,周圍的視線忽然不穩定起來。
白文學警覺地站起,這種征兆,莫名有些熟悉、
然後,不等他細想,一陣水浪翻湧,他就在船頭看見了忽然撲上來的人魚,周圍的浪一瞬間更加劇烈了。
白文學才意識到這情景跟第一次人魚出場有些類似,只是排場小了很多。
可是這個時候人魚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應該在雅可夫的實驗室嗎?實驗出了什麽問題?
他想着的同時,人已經靠近了那邊。
關歲理就跟掐着點一樣抽完了手上那根煙。
他把手上的煙蒂用張紙巾包了起來,放進了衣兜裏。
周圍的浪越來越大,人已經要站立不住,人魚臉上的笑卻越來越明顯,他随着船的颠簸游走在關歲理的身邊。
“你說給我放假,那我幹點什麽,可不算違約了。”
一邊的白文學忽然意識到了,這或許跟關歲理早上的那句話有關,更仔細想想,當時人魚臉上的扭曲,更多的或許是一種解脫的猙獰。
大佬又要幹什麽!
關歲理沒說話,手噼裏啪啦點在航海圖上,直接把他們昨天苦惱的坐标點了出來:“做個交易。”
浪忽然靜了一下,随後更加劇烈地掀動着,死死抓着船舷的白文學已經瘋了,大佬要是實在沒轍也不用找人魚啊,那就是個魔鬼!
人魚怎麽可能答應。
“不。”果然,人魚一口回絕。
“條件你開。”
人魚本來堅決的臉上忽然想起來什麽,他打量着關歲理,然後露出一個笑:“倒也不是不可以,要是你能代替雅可夫,我或許會同意。”
他還沒有忘記關歲理在聽到老大的提議時,那隐藏得極深的抗拒。
“換一個,我們暫時不能動實驗室。”
人魚得意的表情剛升起來,可是關歲理根本沒想聽他半個字:“帶我去這裏,煙給你。”
人魚都驚訝了一下:“全部?”
“可以。”
關歲理回答得太快,人魚罕見地有些懷疑,畢竟這和那不知結果如何的實驗可不一樣,沒有了煙,他不信關歲理還有什麽辦法能自救,他的目的也就該達成了。
周圍的浪緩緩平息下來,他繞着關歲理游了一圈,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這話該我問你。”
“我和你們人類可不一樣。”人魚終于點了頭,“成交。”
話音未落的同時,一聲撲通的落水聲,周圍白文學他們根本追趕不及,視線裏,關歲理和人魚已經不見了影子。
白文學抱着關歲理的潛水服追到海面,可是那海面茫茫,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把這個送出去。
他覺得這回要是能回去,他真得犯心髒病了。
關歲理是被人魚撲下來的,他沒有穿潛水服,衣服瞬間就泡透了,海水刺激着眼睛和喉管,讓他不得不緊緊閉着眼睛和嘴巴。
然而,窒息卻遲遲未至,甚至周圍的水流都平緩下來。
關歲理試探着慢慢張開了眼,這一眼的震撼,他想,足夠他記這一輩子。
那是穿過漫長的漆黑後,眼睛忽然再次見到的光。
入目是瑰麗的石窟洞穴,無數燦爛的觸須閃着螢火般的光,從這頭閃到那頭,岩石上不知道積了些什麽物質,竟然也跟着閃爍。
只不過,關歲理的視線還是更多地停留在了人魚身上。
無數的物質在他的身邊被解構重組,将他身邊營造成地面一樣的環境,卻奇異地保持着水的浮力。
這樣龐大的運算,也不知道他現在算是序列幾。
不等關歲理準備,人魚忽然動了,帶着他的手在石窟裏飛速穿梭旋轉,人魚身上礙事的衣服被他纏在了腰上,随着他的擺動蹁跹起舞,仿佛這深海中百年未見的花朵。
關歲理也第一次看清了人魚真正類似人的部分,其實并不那麽相似,人魚的胸膛還殘留着一小圈一小圈的鱗片,只是或許是退化的原因,那鱗片并不像他的尾巴那麽堅硬漆黑,透明的小小綴在那裏,反射着周圍彩色的光。
甚至,随着人魚的胸膛起伏,那鱗片也仿佛在呼吸。
人魚側頭看了關歲理一眼,并不意外關歲理看他的眼神。
人類總是這樣,可是之後移開視線也同樣迅速。
他的尾巴一蕩,瞬間速度更提了起來。
他們不再刻意躲避那些通道中的曲折。
偶爾他們的手無意觸到那些閃光的觸須,觸須就會躲閃回彈,大片大片的空闊露出來,也能看到下面跟石頭融為一體的生物身體。
他覺得自己好像在飛,又好像要去往幾千萬年前。
然後又暗了下來。
視野瞬間消失。
“你聽。”
人魚放慢了速度,牽着的手在冰涼的水裏散發着微弱的溫度。
“聽水的聲音,他在告訴你敵人在哪裏。”
“不要害怕水,那是你最忠實的夥伴,他只是在教你活下去。”
黑暗中,感官更加敏銳,關歲理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聽到了什麽。
但他認真地去判斷,卻又判斷不出這是屬于什麽的聲音。
身邊的人魚忽然笑了:“騙你的。”
可惜這是水裏,并不給關歲理任何反駁的機會。
人魚又一次擺尾,視線再次亮起來的時候,他們視線裏出現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木箱子,就像是船上無數貨箱中的不小心被人撞翻,掉在了這裏的其中一個。
只是由于長期泡水,這箱子開了個缺口,微弱的光線打進去,照出了裏面那枚潔白的珍珠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