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夢想是照亮人生的星星(2)
我常想,假如我是一個姑娘,我的男朋友會是什麽樣呢?會不會像我這樣百無聊賴地生活着?有時候興奮不已,有時候莫名其妙地感到絕望。可是我想,無論如何,我都會陪在他身旁。在他失落的時候想盡辦法讓他擁有快樂的力量。可惜我終究不是一個姑娘,我不能給任何人帶去希望。
阿呆雖然在外面和那些城鄉結合處的野狗亂搞男女關系,可是它也有自己的原則,那就是絕不帶女朋友回家過夜。我知道它是怕我看到了會感到孤獨。我常常站在它的角度思量我們倆這有愛無性的生活。有時候我會假裝睡着了,在阿呆外出的時候悄悄地跟在它後面。
阿呆進學校很容易,只需要側側身子,就可以從校門下面的縫隙裏鑽進去。而我就難了,一開始是翻牆,後來被門衛發現了,挨了頓臭揍。我說我是來找狗的,他說我是小偷。沒辦法,我只好給了他一些錢,堵上了他的口。其實阿呆到學校的小島上也沒什麽事,就是坐在島上望着湖水發呆。所以後來我就不進學校了,躲在角落裏等它出來。我猜測,阿呆肯定看過了很多次愛凋謝,但是仍不甘心在孤獨裏冬眠。
阿呆是只頹廢的狗。郁郁寡歡是它的基本生活狀态,遇到我那天,純屬抽風。我想讓它積極樂觀起來,可是它一點也不配合,我帶它去晨跑,它總是慢悠悠地在後面晃悠。後來我煩了,就開始給它制造麻煩。白天我故意把食物擺在很高的地方,夜裏我把它裝在籃子裏挂到牆上。有一天醒來,我發現籃子掉在地上,阿呆不見了,籃子挂在很高的地方,阿呆摔下來一定受了重傷。
我開始尋找阿呆。如前所述,阿呆是不堪忍受我的折磨才憤然出走的。憤然是我想象出來的,或許阿呆只是感到失望而已。它一開始一定覺得我這個男人與別的男人與衆不同,所以才舍生忘死地追随我。可是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後,它發現其實我與芸芸衆生沒有什麽區別。不但沒有什麽區別,而且比那些芸芸衆生更惡劣更變态。
我去了以前阿呆常去的地方,大學裏的人工湖、第一次遇見它的那條塵土飛揚的路。我沒有看到阿呆的身影,卻看到了我很久以前的女朋友。她居然還認得我滄桑的面孔,她告訴我,她終于學會了恨一個人。說完那句話她就走了,留我在原地發呆。我不知道她說的那個人是我,還是別的什麽人。可是我想,她應該去學的是遺忘,而不是恨。就像我小時候不應該去學音樂而應該去學畫畫一樣。人活着,應該學一些自己感興趣并且對自己有用的東西,否則,就是一種浪費。
阿呆應該是離開這座城市了。人們常說,愛上一個人時會愛上他所在的那座城市,失去一個人時會離開他所在的城市。阿呆是一只非正常的狗,有時候可以跑得和出租車一樣快,有時候需要踹一腳才能磨蹭幾步路。我不知道它離去的方向,算不出它一日的腳程,我想象不出它在離我多遠的地方。
我走在路上東張西望,看到人了就攔住人家的去路,以極其悲涼的口氣詢問對方,有沒有見過一只神情和我一樣沮喪的小狗。每個人都會被我問得不耐煩,罵一句神經病然後揚長而去。我想假如我是一個姑娘,一定會有人告訴我阿呆在什麽地方。我想假如我是一個姑娘,那麽每個路人都會投來同情或鼓勵的目光,給我繼續尋找下去的力量。
我回到家中,翻出所有的積蓄,變賣了所有的家具。我決定遠走他鄉,在我經過的地方畫上阿呆的模樣,讓所有人都認識這只善良的小狗,它曾為了我肝腸寸斷遍體鱗傷。等到我推開家門,卻看到阿呆正坐在通往樓頂的樓梯上。它看到了我,馬上跳下來,舔我那落滿了塵土的鞋子。我想,它是想告訴我,它需要的只是一場出走,而不是永遠的背離。
十八歲那年
那年暑假,父親和他新結識的女友去外地旅行,我懶得當電燈泡,就沒有跟着。那段時間我情緒糟糕透了,連我最喜歡的作家寫的小說和最欣賞的導演拍的電影都無法吸引到我,做什麽都覺得無聊。可是什麽都不做更無聊。因為是夏天,天氣悶熱,不适合逛街。上網聊天逛網站吧,又遇不到有趣的人,偶爾遇到一個,人家又覺得我無趣。總之,那陣子我一聽到哪兒刮臺風哪兒有地震了,我就郁悶,咋我住這地兒就這麽風平浪靜呢?
不過那陣子我做得最多的事情還是上網。本來我是不愛在qq群裏待着的,嫌裏面煩。可那陣子不知怎的我就向人要起群號碼來了。給我群號碼的是個神人,有三百多個群。我進群裏之後,也不怎麽說話,偶爾插一句,也沒人搭理我。
那天夜裏我看一群文藝青年在聊輪回,就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據說楊廣輪回之後變成了楊玉環。我把這話發出去就後悔了,那群文藝青年都是鼎鼎大名的神人,我說那麽淺薄的話一定會被嘲笑的。誰知他們停頓了幾秒鐘後,有人接着說:而宇文成都變成了語文課本。
于是我就注意起說這話的人來。他們實在是神侃,從輪回扯到公蚊子不咬人,咬人的都是母蚊子。關于蚊子的性別我還真沒研究過,這也是第一次聽人就這個問題發表看法。我只聽說過母螳螂交配後要吃掉自己的老公。後來他們聊的話題越來越深刻越來越專業,我就困了。睡覺前我把說宇文成都變成了語文課本的人加進了好友名單。
等我醒來的時候那群神人已經散了,唯獨被我加成好友的那位頭像還亮着。我就發消息問她無聊了怎麽辦?她說洗腳,洗幹淨了,就光着腳在地板上走幾圈,然後再洗。我說你變态啊,她就不理我了。
我是個有心理障礙的人,無論我多麽喜歡一個人,如果她不理我,我也絕對不會主動去理她。最多就是常在她周圍晃悠,吸引她的注意。可是這招在網上就不奏效了,對方一沉默,我就尴尬了。我打電話問給我群號碼的朋友,希望她能熟悉這個叫光子的姑娘。沉默是金,幽默是白金。這年頭姑娘們都可勁裝憂郁,幽默的姑娘就像女明星身上的衣服,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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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說光子和我們在一座城市裏,覺得好玩的話就約出來見見。這對我來說可真是個驚喜,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我就讓朋友約了她,一起去ktv唱歌。
該怎麽描述光子的相貌呢?她比我想象的要嬌小,二十四五的樣子,眼睛忽閃忽閃的,睫毛很長。總之我很喜歡就是了。後來我提到她,就說:那真是個柔媚得可以把人融化的姑娘啊。在ktv裏我一反常态,不唱二手玫瑰的不正經搖滾而是點了阿哲的《別怕我傷心》。
我唱得那叫一個投入,那叫一個惆悵。連她們倆什麽時候走的也不知道。她們走後我又唱了幾首,然後把沒有喝掉的啤酒拎在手上結了賬。回到街上的時候還不到二十二點,我拎着酒朝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走,就到了河邊。
盡管是雨季,河裏卻沒什麽水了。岸邊的柳樹倒是翠綠,樹下坐着幾對情侶。我很無恥地在他們中間坐了下來,反正是夜裏,月亮躲在雲裏,誰也看不到誰。我是靠着一棵大柳樹坐的,粗糙的樹皮弄得我背上癢癢的。我感覺有一對情侶就坐在樹的另一面,我可以清楚地聽到他們的私語。男的問女的:你說李白的女兒叫什麽名字?女孩想了半天說不知道。男孩就得意了,說:紫煙呗!日照香爐生紫煙。
我突然就覺得生活挺美好的,小口小口地把啤酒吞進肚子裏。風裏的涼意逐漸濃厚的時候,我就回去洗洗睡了。
次日上網再遇到光子,話就多了。見過面的網友到底比沒見過的多一份親切感。她告訴我她靠給雜志畫插圖寫游記為生,只是暫時停留在這座城市。她是一個人住,本來想養幾條金魚或者小狗的,後來想想不久就要離開,送人不舍得,帶着麻煩,于是就只買了一個魚缸,養了幾棵水草。
于是我去百度搜索她的名字,就看到了她寫的一些游記。很蒼涼的筆風,看起來和她的年齡很不相稱。當然這是我後來才得出的感慨。當時我只看到她去過那麽多地方,心裏就有些羨慕,我暗想以後我也得像她那樣,自由自在,四處游蕩。那時也不明白她所說的“每到一處,就要租下一所房子,把住的房間塗成自己喜歡的顏色。等摸清這座城市的脈搏了,就到陌生的地方去。體驗從陌生到熟悉的距離,在一次次蛻變中老去。”原來是件很寂寞的事情。
又隔幾日,朋友說光子生日,問我是否同去光子家玩耍。我自然應允了,可一時間想不到帶什麽禮物好。像她這般千山萬水走遍的女子,應是什麽都看淡了。打車去朋友家的路上,看到路邊有賣小烏龜的,眼前頓時一亮,我想光子的魚缸不是空着的嘛,就送她這個吧。然而到了朋友家,卻發現她和我想一塊去了。可是光子只有一個魚缸啊。
朋友說,光子是個很不錯的人,看得出來你喜歡她。可她是行者,是過客,不可能為你停留的。
我說,我也沒想過她能為我停留下來,随緣吧,你不要說破。這對小烏龜我來送,你就給她買點護膚品吧。
見到了光子,她親手把小烏龜放到魚缸裏,魚缸一下子生動起來。看得出來,光子是喜歡我的。然而只是姐姐對弟弟的那種喜歡。在她眼裏我是一個即将讀大學的少年,雖然父母過早的離異讓我看起來比同齡人成熟一些,可舉止言談間,仍帶着幾分稚氣。關于這個荒謬的世界,關于她為什麽要行走,我是無法理解的。她即使要找個歸宿,也是找那些歷盡滄桑的人。我縱然不甘,也只能埋怨父母晚生了我幾年。
光子許完願,朋友就推說有事提前走了。我這麽孤僻的人之所以能和朋友相處這麽久,就是因為她事事都讓着我,就算不認可我的想法,也會給我機會讓我去把握。
吃完蛋糕光子又打開一瓶紅酒,她看起來有些惆悵,許是又添了一歲的緣故。人都是渴望被疼愛的,尤其是女人。我就講一些學校裏的笑話給她聽,她心不在焉地聽着,突然就說:給你看看我的畫吧。
然後我就看到了她的畫。她的畫分兩種,一種拿去換錢的,就是那些和文字很搭配的插圖;另一種就是畫給自己看的。我自然喜歡後者。那種赤裸裸的沒有絲毫秘密的畫,可以直抵她的心,自由得那麽自然。雖然不能說超脫塵世吧,起碼是狠狠地觸動了我的心,且為我以後要走的路,定了一個大致的方向。
我陪着她聊天喝酒到深夜,很奇怪我們幾乎沒有什麽共同語言,卻能一直說下去,那種與君笑醉三千場不訴離傷的感覺很讓人癡迷。後來她靠在沙發上睡着了,我找了條薄毛毯給她蓋上,然後環顧四周,想為她做點什麽。可是窗明幾淨的,并沒有可做的事。然而我不想回去,也沒有一絲睡意,就拿了條椅子坐在陽臺上看星星。夜色很涼,侵蝕着我每一寸裸露出來的肌膚。我突然就想一直這樣坐下去,擡頭是遙遠神秘的蒼穹,回頭是我喜歡的人均勻的呼吸。
天快要亮的時候,光子醒了,起來找水喝。喝完水就不睡了,陪我在陽臺上坐着,問我以後的理想是什麽。我突然就冒出一句顧城的詩:我想在大地上畫滿窗子,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都習慣光明。
光子就笑了,在我的額頭上輕吻一下,說:你還挺有志向的嘛。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每天想的,都只是我的男朋友,和他周圍的一切。
然後彼此就沉默了。不約而同地擡頭看天,有些星星已經看不見了,因為天要亮了。星星是屬于夜的,就像光子是屬于路上的一樣。
沒有在光子家吃早飯,我就回去了。路上看到早起的老人在打太極拳,我突然就想,我老了以後,會在哪裏呢?這座城,終究不是我要長待的地方。
回到家栽在床上就睡着了,連澡都沒洗。一覺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想給光子打電話,突然想起沒有她的電話號碼。于是問朋友,朋友說,光子是不用電話的。于是上網,打開qq就看到了光子的留言。她說:我要走了,本來想讓你送的,可是怕離別的情景會把你這個小鬼弄哭,所以我就一個人走了。你要好好的啊,也許有一天,我會再來看你們的。
于是就像電影裏那樣,我飛快地跑下樓,可是一時又打不到車,把我急壞了。最後終于到了火車站,光子正在候車廳裏安靜地看書。我心裏突然就難過起來,我以為她會站在廣場上東張西望,渴望看到我來相送的身影的。
我們這裏是座小城,火車站也很小,所以不用買票也可以進候車廳。我在候車廳門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就在這時候,廣播裏傳出了火車要到站的提醒,于是我就看到光子收拾好行李,往檢票口走。我很想像電影裏那樣,跑到她旁邊,把脖子上戴的媽媽簽完離婚協議離開這座城市時留給我的可以保平安的玉佩送給她。
可是我終究沒有過去。
從火車站回來的時候我沒有坐車,懶散地走着,心裏悶悶的。路邊的音像店裏,傳出歌手張宇沙啞的歌聲:“都說要忘了她,曲曲折折後各自走天涯……”
是那首《單戀一枝花》。
一次關于出走的想象
我追随想看雪的女友來到一座以煤炭聞名全國的北方城市讀研。女友看到雪的同時看上了一個不怕冷的北方男子。
失戀後我開始懷念從前。像一個垂暮的老女人回憶她無憂無慮的童年和她如花的容顏。如果說考研是一場戰争,我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她說她對那個在零下七攝氏度的天氣裏,上身只穿一件薄毛衣下身只穿一條牛仔褲,皮膚粗糙聲音洪亮的北方男子是愛,對我這個縮在肥大的羽絨服裏的小男子只是喜歡。她的狡辯讓我弄清了愛和喜歡之間的距離,不過二十厘米。那男子一米九,我一米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