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愛情是我喜歡你的時候你也喜歡我(9)
大學馬上就要結束了,陳宇前幾天在網上看到一段話,說是大學沒有談過戀愛的人,是會被恥笑的。陳宇仔細想想,大學四年,如果不算青格的話,好像沒有戀愛過。可是自己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談過戀愛的呀,應該不會被恥笑吧,沒準還會被敬仰。算了吧,往事不堪回首。陳宇把目光從唐浩然的座位上挪到頭頂慢悠悠的吊扇上。可恨這些吊扇,不知道是什麽牌子的破爛貨,只會浪費電,調到最高的轉速,也感覺不到風。
放學後,陳宇回家吃飯,依舊是那條圍牆邊的小路,依舊是一個人走。以前和他結伴回家的同學,一個留在學校吃飯,另一個去太平洋對面的國家念書了。媽媽也說過他好幾次,沒必要每頓飯都在家吃的。可即使是帶足了飯錢,陳宇還是會準時回家,媽媽不在家,他就自己做飯。在哪裏吃飯,吃什麽菜,對陳宇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他只是想盡可能地多給自己一些獨處的時間。
陳宇有抛硬幣做決定的習慣,圓形的硬幣被抛到半空中,旋轉,在陽光下閃耀,最後落回掌心,然後一個不可動搖的決定産生。這是個寂寞的游戲,只适合一個人玩。青格抛硬幣的姿勢是最潇灑的,她可以讓硬幣在空中做不同角度的旋轉,落回掌心後仍會旋轉很久才停下來。每次抛起硬幣,看着硬幣在半空中旋轉的時候,陳宇都會想起青格,想起她那潇灑的姿勢、迷人的微笑,和在一起常說的那句話:你是喜歡看我呢,還是更喜歡看我抛硬幣?
兩者都有吧,陳宇在心裏默默地做出回答。之前面對這個問題,他都是目瞪口呆地沉默。自己喜歡的人,真的也會喜歡上自己嗎?想到這些,等到硬幣砸回掌心,陳宇常常會忘了自己抛硬幣的初衷是什麽。
唐浩然每次來學校,都會帶上一根翠綠的黃瓜,洗得很幹淨,不削皮。唐浩然的座位和陳宇的座位都在最後一排,彼此各占一端。可是每次唐浩然都要跑到陳宇的座位上,留半截黃瓜給他。陳宇是不吃這些黃瓜的,也不扔,久而久之,這些黃瓜就會風幹掉,不知道哪天就會被某個打掃衛生的同學清理了。陳宇知道,同學們都稱唐浩然和陳宇為“黃瓜少年”。
剛開始有“黃瓜少年”這個稱號的時候,青格還沒有去加拿大,黃瓜那時候要分成三段,青格是“黃瓜少女”,自然要吃中間的部分,兩個黃瓜少年就分別吃兩端的部分。那時候青格的座位剛好也在陳宇和唐浩然之間,但不是最後一排。他們三個的座位連上線的話就是一個标準的等腰三角形,就像他們三個的關系。
那時候陳宇是很喜歡吃唐浩然帶來的黃瓜的,那時候唐浩然很少曠課,陳宇也很少遲到,分離在他們看來是很遙遠的事情。青格走後,唐浩然依舊帶黃瓜來,只是不再分成三份,問其原因,答曰浪費。于是陳宇拒絕吃自己那部分,他說,就當作想念青格吧。
陳宇的記憶裏好像只有夏天,夏天的相識,夏天的分別,還有夏天裏各式各樣的水果和冷飲。大一的夏天,放學後,陳宇不會那麽早回家,青格也不會。唐浩然騎着自行車,前面坐着青格,後面坐着陳宇,一搖一晃掙紮着行駛在幹燥的馬路上,一次也沒摔倒過。偶爾有灑水車經過,來不及躲閃,常常要被灑上一身水。但只要車子不倒,他們的笑聲就不會斷絕。
坐在後座的陳宇,常常會想騎着自行車是什麽滋味?那時候青格坐在前面,等于坐在唐浩然的懷裏。在去往河邊的那條不算長的路上,青格的頭發不知道要撫摸唐浩然的臉頰多少次。而陳宇呢,只能看到青格腰際雪白的皮膚和小巧玲珑的耳朵。簡直太不公平了。
一開始,我們是怎麽相識的呢?有時候陳宇會想不起來,這時候就得去找黃瓜,只要聞起黃瓜的味道,往事就會一幕幕地在腦海裏浮現,一如從前。那是開學典禮的時候,他們三個都遲到了。陳宇是步行,本來就不喜歡熱鬧的他,覺得遲到了也無所謂。唐浩然騎自行車,青格是坐爸爸的轎車。他們的交通工具和穿着分別代表了這個學校三個階層的學生。無産階級、中産階級和資産階級。
青格下車後就讓爸爸走了,先是和陳宇打招呼,然後向唐浩然問好。唐浩然說開學典禮太枯燥無聊了,與其進去受罪,不如把時間省下來去河邊玩耍。陳宇知道那條河,他曾經去過無數次,所以興趣不大。但青格沒去過,青格很想去,陳宇見美女要去,就也答應去了。那是第一乘坐唐浩然的自行車,自行車是唐浩然自己組裝的,用的全是中用不中看的配件。陳宇一路上提心吊膽,生怕自行車突然散架,自己屁股摔成兩瓣不要緊,把青格摔到唐浩然懷裏就太讓人郁悶了。
河水清澈見底,偶爾還能看見成群結隊的魚蝦,河邊的石縫裏還有螃蟹。盡管現在農村家家戶戶都有洗衣機了,但上了年紀的老奶奶還是習慣把衣服拿到河邊來捶打。陳宇他們捉完了魚蝦就幫着老奶奶洗衣服,玩得不亦樂乎。彼此之間從陌生人一下子就變成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陳宇他們就讀的學校在郊區,河岸上有果園。他們玩了半天,回去的路上有些口渴,就停下車在路邊的水果攤上買水果解渴。可是挑選了半天,除了黃瓜,剩下的番茄、草莓之類的都有破損,最後就只買了黃瓜。由于買得太多,到學校時還沒吃完,于是他們留給同學的第一印象就是“啃着黃瓜的少男少女”。再後來,他們每次出去都買黃瓜吃,就算不外出,唐浩然也總能搞到黃瓜。據說吃這個可以美容可以減肥,吃不完就削成片敷在臉上。
陳宇咬了一口黃瓜,搬了個小凳子到陽臺上,早上還涼爽的天氣,到中午卻有些悶熱了,讓人懶洋洋的。陳宇已經換上了短褲。樓下走過的女孩的衣着越來越清涼。下午是自習課,陳宇不想去學校了,在家複習也一樣。離考研沒剩幾天了,父母也不再施加壓力,而是關心起他的心态了。可是被壓迫了那麽多日子,一下子,誰能放松得下來呢。
青格是在大二的時候出國的,本來好像是要去布宜諾斯艾利斯,後來不知道怎麽就去了賓夕法尼亞。這兩者無論是哪個,對陳宇來說,都像是夢想一樣遙不可及。盡管青格偶爾有寄信或者明信片或者小禮物來,可是,在陳宇看來,她已經是另外一個星球的人了,不應該再有聯系。青格走後,唐浩然和陳宇的關系剎那間就僵住了。也是,若沒有青格,或者他們倆從開學到畢業都不會有什麽交往。只是唐浩然不逃課的時候還是會送上半截黃瓜,陳宇在廁所裏遇見抽煙的唐浩然後還是會笑着拍一下唐浩然的肩膀,然後側身而過,并不言語。
唐浩然和陳宇都是帥哥,青格離開後,不斷地有女生想取代青格的位置,讓兩大帥哥圍繞着自己。可是她們想得太簡單了,他們三個之間不是一根黃瓜的關系。有一次,有個自以為是的女生買了個菠蘿,削好了切成三份,自己吃一份,分別給陳宇和唐浩然各一份,結果被陳宇和唐浩然從六樓的窗戶扔了下去,我是說把菠蘿扔了下去。從那以後,他們所在的學校,男生拒絕女生的暗語統一是:菠蘿。女生拒絕男生的暗語統一是:黃瓜。
某天深夜,一男一女相約樓下,見無人經過,男生曰:我喜歡你。女生曰:黃瓜。于是這段姻緣就算是告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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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格曾經對着唐浩然和陳宇說:不管我到了哪裏,都會不斷地寄明信片騷擾你們,想忘記我,沒門。可是一年多後,也就沒有收到明信片了。唐浩然說:一定是被老外騙了。唉,我以後生了女兒一定不讓她出國。
陳宇想,青格一定是到了沒有賣明信片的地方,或者是到了沒有郵局的地方。所以收不到明信片,不能怪青格。偶爾,陳宇會擡頭望天,暗想,如果有雲彩徘徊在自己的頭頂遲遲不肯離去,那或許就是青格寄來的明信片。
陳宇偶爾會寫一些字給青格,寫在軟軟的宣紙上,寫完後,并不去寄,閑置幾天,或者燒掉,或者吃進肚子裏。陳宇相信,那些未曾當面說出的話語,只要寫在紙上,等上七天,青格就可以收到。這是屬于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因為寫那些字的時候,陳宇的腦海裏,全是青格的樣子。記憶裏唯一的與冬天有關的場景,傍晚,青格一個人坐在操場邊的籃球架下,啃冰激淩,吃凍酸奶,直到手指冰涼通紅,手上的變色戒指從晶瑩的亮藍色變成很厚重的深黑色,才回教室,耳朵裏插着耳麥,聲音開到最大,趴在桌子上,不讓人打擾。那是青格剛剛知道爸爸決定送她去國外念書時的狀态。但是很快,青格就走出了那種狀态。
無論如何,青格總是樂觀的。她曾經說:我無法決定是否出國,可是我可以決定現在是吃黃瓜還是菠蘿。菠蘿雖然比黃瓜甜,可是我更喜歡黃瓜的味道。青格無意說的這句話,讓陳宇一驚。陳宇常常在心裏說,唐浩然就像是菠蘿,我就像是黃瓜,黃瓜永遠也沒有菠蘿甜。
可是,假如青格看穿了陳宇的心思,為何走的時候,連句惜別的話也不說?
那天青格在飛機快要起飛的時候,才給唐浩然發了短信。青格說。我走了,不用來送,假如以後你們倆還在一個大學念研究生,或許我們還可以在一起。
以陳宇的成績考上研究生應該還可以,唐浩然是否去能考生研究生就不一定了,所以青格的短信與其說是一個承諾,不如說是一種鼓勵。
手上的黃瓜吃完,陳宇起身去洗臉,清涼的水澆在臉上,讓人精神稍稍有些振奮。可是那種感覺轉瞬即逝,渾身照舊軟綿無力。而夏天,才剛剛開始。
睡在繭裏的青春
01
滑板、小說、唱片、新衣,在街上走了一圈,要買的東西好多,可是口袋裏沒有錢,只能摸一摸再放下,盡管是那麽喜歡。
南宮步一個人蹲在街頭,書包的背帶斷掉了一條。幾個小時前他剛剛和人發生争執,眼角還有瘀青,頭發也稍顯淩亂。不過這些他都不在意,他蹲在街頭不想起身,除了口袋裏沒有錢,不能買那些喜歡的東西之外,最重要的是,連他最最喜歡的宋芷柔,也不得不放手了。
只是想平平靜靜地活在這個世上,去追求一些喜歡的東西,為什麽就這麽難?南宮步想不通,怎麽也想不通。遇到麻煩的時候他是不喜歡流淚的,只會抱着頭冥思苦想。可這一次,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小時候遇到打不開飲料瓶、拿不到櫃子上的食物之類的事情時,爸爸總是會說,等你長大了就好了。可是自己現在已經十八歲了,可以算是長大了,為什麽不能解決的事情反而更多了呢?難道是自己長得不夠大?可是多大才算是長大呢?哥哥已經二十五歲了,他的煩惱好像更多。如果越長大麻煩越多的話,那活着的意義是什麽呢?越想越絕望,越想越極端,感覺腦袋快要炸掉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雙有着長長的兔耳朵的鞋子,往上看,五顏六色的卡通襪子上面是雪白的大腿。沖這愛好和作風,沒有站起身,南宮步也知道是誰來了。
02
“聽說今天放學的時候,燕和約了一幫人找你麻煩了?”
“确切地說是他約了一幫人把我揍了一頓,而我沒還手。”
“為什麽不還手?”
“我答應過芷柔,再也不和人動手的。”
童顏最不喜歡從南宮步的口中聽到宋芷柔的名字,偏偏他還叫得那麽親切。芷柔芷柔,如果不是這個宋芷柔,燕和又怎麽會去揍他呢。可是此刻看上去南宮步已經非常慘了,童顏也不想再打擊他,一句“你早晚會被宋芷柔害死”強吞了下去,換成了“我還是帶你去上點藥吧,你額頭好像流血了”。
“不用你管。你在這裏幹什麽?故意來看我的笑話?”
“我只是跑步路過這裏而已。”其實哪裏是跑步路過,明明就是一路跟來,但是怕被發現後無言以辯,特意就近買了新鞋子新衣服僞裝了一番。
“既然是路過,為什麽要停下來,而且還挨得這麽近?你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要注意和我保持距離。”
“我們從小光着屁股一起長大,我身上什麽地方你沒看過?我就是要離你近一些,讓你看個夠。”
南宮步雖然一臉嫌棄的樣子,可是他并沒有躲閃。他無法否認,盡管在他心裏只是把童顏當妹妹,沒有絲毫的男女之情,可每次和童顏說幾句話,他就會感到心情愉悅。那感覺雖然和宋芷柔在一起的時候不同,但似乎要更輕松自在。
一點小傷,沒必要去擦藥,童顏自小看着南宮步摸爬滾打,雖然心疼他,可是也知道說不動他。當南宮步提出一起走走的時候,童顏也就沒有再堅持去藥店了。
他們很久沒有一起走了。自從南宮家經濟上出了問題之後,南宮步就覺得再和童顏一起玩,不是那麽理所當然了,童顏家人看他的眼神也變了許多。
而且以前都是他帶童顏去各種好玩的地方,買各種好吃的給她,現在他沒有錢了,什麽也做不了,很多時候還要靠童顏接濟。他很不習慣他們之間變成這個樣子,所以搬家之後,不管是在什麽場合,他都刻意躲着童顏。他希望童顏能懂事地離開,給他留一些面子。可是童顏偏偏有事沒事就來找他,甚至攪亂他和宋芷柔的關系。
但即使是這樣,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夥伴,在失落絕望的時候,一肚子的心裏話,都可以肆無忌憚地說給她聽。
03
“我還沒有跟你說過我和芷柔的事情吧?”走到一處草地上,南宮步停下腳步,坐了下來。就在這裏玩吧,他也沒錢帶她去需要花錢的任何地方了。
“還用說嗎?你們的事情全校都知道,哼!你以前還說過娶我的,這才過去幾年,就喜歡上別人了。”
“是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好不好。而且小時候過家家時說過的話,不能算數的。再者我和宋芷柔的關系,也不像你想的那樣。”
“那你們是怎樣的關系?不要告訴我,你們只是純潔的朋友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