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像一張幹癟的吸盤
有一名保安很快沖孟弘洲跑過來。
“那女孩暈倒了。”孟弘洲交代說,“老奶奶和家人走散了,還受了傷,你們也重點照顧一下。”
“好的孟隊長。”那保安點頭。
聞人珄正摟着老奶奶,雙手輕輕揉/奶奶的耳朵,他和保安對過視線,放開老奶奶,将人托給保安。
聽衆正在有秩序地撤離,孟弘洲眼睛在烏糟糟的人群裏快速轉過。
等保安把昏迷的女孩和受傷的老奶奶都帶走,孟弘洲才後退一步,貼近聞人珄說:“兇手一定還在這裏。”
“嗯,他可能換了衣服。”聞人珄皺眉,“不過剛才場面太亂,他大概率沒什麽機會,頂多脫下帽子口罩,以及外套。”
“你先出去,記得給你姐打個電話。”孟弘洲說。
聞人珄沒吱聲,也沒動彈。
孟弘洲看聞人珄的眼神中帶着一股意味深長的探究。但他很快就把視線收回,專注地在人群中找尋嫌疑人。
“你不把實話交代給我,我不可能聽你的,這很公平。”孟弘洲說。
聞人珄嘆口氣,目光倏得定在前面某一點,他微微眯起眼:“嗯,的确如此。”
“對吧。”孟弘洲渾身的神經緊繃——他看到人群裏有個佝偻着腰走路的男人。
沒有帽子,但戴着黑色口罩,外套也脫了,黑色運動外套裏是一件黑色體恤衫。他那過分消瘦的身形很有辨識度,兩條胳膊就是兩根細麻杆兒,吊在肩上。
孟弘洲拽了聞人珄一下:“注意安全。”
很顯然,他自己是頭倔驢,也了解聞人珄是枚犟種。由此,廢話不必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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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珄輕輕樂了,這一笑轉瞬即逝,他立時變臉,表情陰得要滴水。
兩人都發現目标,混入人群,悄無聲息地往前接近。
四周尚且混亂嘈雜,人手不夠,保安在第一時間要先疏通群衆,确保大家的安全,這裏頭能活一對兒精明鷹眼的也只有孟弘洲和聞人珄。
二人很謹慎,本來不該出問題才對,但在距離大約二十米的時候,那兇手竟像突然有了感應——他猛一扭頭,和聞人珄直勾勾對上視線!
“啧。媽的。”聞人珄低罵。
電光火石間,就見那兇手突然挺直腰板,他用力扒開前面的人,像一支離弦的箭,往左前方沖出去!
“站住!”孟弘洲大喊一聲,立即追上。
“大家讓讓,我們是警察!”聞人珄也跟着追上。
兇手逃跑時特意撞倒了幾個人,還狠狠抓過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直接往孟弘洲身上推。
孟弘洲擔心再造成傷害,慢掉半拍,這就給了兇手機會,兇手單手撐起圍欄,飛身躍了出去!
身手竟然這麽好!
孟弘洲心頭大驚,沒敢多耽擱,也沒顧及後頭保安“孟隊長孟隊長”的大喊。
一路追過去,孟弘洲發現這人雖然瘦得病态,但身手是真厲害,甚至好到荒唐。他一定受過某種特殊訓練,抛去剛才那縱身一躍,他跑起來也快得離譜。
孟弘洲的爆發力和速度一直是警隊裏最好的,可盡管如此,他現在使出了全部的力氣拔腿狂奔,也只能将将跟上,沒有縮小距離差距。
前面一個轉彎,臨江有三棟矮樓,小樓不高,只有五層。這是三棟廢棄的破樓,算得上香江附近最磕碜的玩意。
孟弘洲停下腳,耐心調整呼吸。他抹了把腦門兒上的汗,低下頭,順着單元入口往前走。走到第三個單元門口,孟弘洲臉色一凜,轉身走進單元門。
感應燈自然是壞的,門洞裏漆黑一片。兇手在這裏,孟弘洲當然也不會照明。
樓道口很窄,一個人過有富裕,但兩個人并肩則擠不下。
孟弘洲收斂住呼吸,腳步放得非常輕,他靠着牆,一層一層臺階往上摸,全身的汗毛都在警惕。
突然,孟弘洲停下腳。
出于從警多年的直覺,他很敏銳地感覺到哪裏不對。
孟弘洲集中精神,更纖細地去捕捉身邊的聲音與氣息。
......有呼吸聲?
不,不對。
和呼吸一樣輕,甚至更輕。那是一種“嚓嚓嚓嚓”的細簌聲響,就像昆蟲線一樣細弱的腳,像蜘蛛,在快速爬過牆壁,順着牆壁,爬到頭頂......
孟弘洲一口氣憋在肺裏不敢動,冷汗剎那間濕透了背心。他清醒地确定這絕不可能,他發誓他堅決不信......他強迫自己擡起僵硬的脖子——
那個兇手、那個男人、不、那個東西!——他整個“人”團成了一個團,像一張幹癟的吸盤,正吸在孟弘洲頭頂!
更駭人的是,他那脖子......孟弘洲不知道該不該形容做“脖子”——他那脖子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腦袋耷拉下來,一雙眼睛在黑暗裏炯炯有神,笑彎的形狀像一對窄窄彎刀!
也就是孟弘洲根正苗紅膽子大,心裏亮敞了些,這要是換個人,八成要當場吓厥過去!
不過孟隊長心裏再亮也是頭一回見這種“東西”,着實吓得夠嗆。
他肯定已經完全錯亂了。比如他的腦子已經亂麻一團,開始胡思亂想——
幸好這是個“男人”,要是個留長發的“女人”,那頭發絕對能淋自己一臉。
哦,男人也可以留長發,比如聞人珄身邊那個。想來真是操/蛋,自己動用了所有能用的關系,但至今為止,就連他姓什麽都沒查出來。
看吧,他要瘋了。
大千世界千奇百怪,瘋不是什麽可怕的事,腦子短路也燒不死人,好在孟弘洲的身體經過多年訓練,快于大腦,還是靈活敏捷的。
在那“東西”撲下來的瞬間,孟弘洲迅速側身躲開!
孟弘洲弓着身子,落地時護住頭,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防衛得當,滾下一層樓梯也沒什麽問題。孟弘洲趕緊擡起頭,在黑暗裏只能看見那“東西”的影子,像一只巨大的耗子,連蹦帶跳地蹿上樓梯,往上跑!
孟弘洲站起來,還沒等再動喚,小腹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他皺起眉,伸手抹了把,濕熱的,有血。
小腹被割開一道口子。
孟弘洲頓了頓,又摸了下側脖頸——也摸到了血。不過只是劃了一下,傷口不深。
幸虧他剛才躲得快,不然,他現在大概已經涼了。
孟弘洲在這一刻終于恍然大悟——他明白聞人珄了。
難怪聞人珄語焉不詳,什麽都不肯告訴他。
先是聞人珄不能說,說不出,再者,如此荒誕的“鬼故事”,聞人珄就算拉着他解釋一晚上,他也不會信半個字,只會第二天領人去精神科做鑒定。
那麽,他現在要怎麽辦?要追上去嗎?那“東西”......什麽三教九流的“縮骨功”?放屁吧。那“東西”......不是人啊?
正在孟弘洲恨不得用頭撞牆的時候,聞人珄追上來了。
“弘洲!”聞人珄一進門洞就聞到一股血腥味,這讓他顧不上其他,立刻點亮了手機手電筒。
“受傷了?”聞人珄快速拉過孟弘洲,低頭檢查他的傷口,“有點深。”
“沒事兒,腸子掉不出來就行。”孟弘洲抿了下嘴,有點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麽。
聞人珄默了默,看了孟弘洲一眼:“吓壞了吧?看到什麽了?”
孟弘洲幾乎露出了有生以來最古怪的表情:“太黑了,‘他’動作太快,沒怎麽看清。”
聞人珄:“那‘他’呢?”
孟弘洲:“上樓了。”
聞人珄麻利地脫下自己外衣,壓住孟弘洲的傷:“你先回去,我上去看看。”
“不行。”孟弘洲斬釘截鐵,“我跟你去。”
“你有傷,還吓着了,你現在那臉色就跟在太平間凍過一樣。”聞人珄有理有據,“我不是第一次見那種東西了。”
“那又怎麽樣?”孟弘洲寸步不讓,“就算見八百次,你能打得過?”
孟弘洲下意識按住腰間的槍,喃喃說:“應該吃槍子兒吧......”
“......”聞人珄仔細想了片刻,“我們一起走吧。”
“嗯?”
“走。”聞人珄做出決定,立即執行,拽起孟弘洲就要往外走,“張錯跟我交代過,讓我什麽都別管,閉着眼睛回家。”
“......原來姓張。嘶......”孟弘洲痛哼一聲。
“扯到你傷口了?”聞人珄半點沒樂觀,“你流了不少血,我們得趕緊處理。”
“我......”
“啊!——”
突然間,頭頂竟傳來一聲歇斯底裏的大喊,打斷了孟弘洲的話!那喊聲像尖銳的錐子,刺痛耳膜!
這是個男人的聲音,聽着動靜,萬分痛苦!
“上頭有人!”孟弘洲渾身一抖擻,一手按着傷口,轉過頭拔腿往上跑。
“操!”聞人珄咬了咬牙,也快速追上去。
他倆可以掂量局勢,但前提是不會付出更大的代價,現在樓頂有個會大喊大叫的人,那這性質就不一樣了。
孟弘洲和聞人珄一路跑上樓頂,踏上天臺的第一步——兩人皆震在原地——
在他們對面,張錯渾身是血地轉過身,活像個從血河裏趟出來的悍戾閻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