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世界他媽的瘋了
聞人珄肚皮下掖着火,渾身夾槍帶棒,臉沉得像一整塊精致鐵餅。
因為他之前是警隊的,局裏很多人都認得他,他一進門,便有幾個年紀小的想迎上去打招呼,可毫無例外,都被他那閻王氣質給吓退了。
尤其可憐劉小壯,瓜娃子前腳失憶沒幾天,腦袋尚且拌漿糊呢,一瞅他珄哥這氣場,打了個飽嗝,不敢吭字,只能巴巴望眼兒。
無奈聞人珄沒長體恤他人的慈悲心腸,他大步上前,一把薅過劉小壯的後衣領:“你們孟隊呢?帶我去找他。”
“在辦公室。”劉小壯懵着眼,如大夢初醒。
就這樣,劉小壯像只鹌鹑崽子一樣,被聞人珄揪到了孟弘洲辦公室門口。聞人珄一松手,劉小壯腦門兒在牆上磕了一下,這才靈醒過來。
劉小壯飛快扭過臉,對聞人珄說:“珄哥,你......你別太難過了。”
這小子心地兒軟乎,眼眶子還淺,幾秒鐘功夫,眼瞅都要哭了:“就......那什麽......你別......”
“別廢話了。”聞人珄沒看上,不稀領情。他指孟弘洲的辦公室門,“進去問一嘴你們老大,我現在能不能進。”
“好。”劉小壯點頭如搗蒜,趕快禿溜進門。
十來秒,劉小壯開門出來:“珄哥,進去吧。”
“嗯。”聞人珄拍了下劉小壯肩膀,側身進屋。
孟弘洲沒坐辦公桌,他站在窗邊,手裏輕輕晃着只一次性紙杯。聽見聞人珄進來,他轉頭看過聞人珄一眼。
“林娜怎麽死的?”聞人珄大步走到孟弘洲跟前。
孟弘洲沒立馬接話。他沉默着看了聞人珄一會兒,把一次性紙杯遞過去,裏頭有一杯涼水。
聞人珄頓了頓,接過一次性紙杯,将涼水一飲而盡。冰涼的水,淌過喉嚨,拔在心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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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珄垂下眼,又問了一次:“她怎麽死的?”
孟弘洲眼睛望向窗外:“今天早上接到的報案。”
“霁月酒店1206。”孟弘洲說,“去送早餐的服務生發現的。”
孟弘洲:“林娜的屍體躺在床上,穿着酒店的睡袍。死因是被利器割斷了頸動脈。死亡時間初步判斷為昨天夜裏一點到三點之間。”
孟弘洲:“她死前......受過虐待。”
聞人珄心口一滞,這口呼吸生疼:“性/虐待?”
“不是。”孟弘洲說,“暴力毆打。”
孟弘洲:“暴力毆打至重傷,肋骨斷了三根。”
聞人珄渾身一陣惡寒。
他皺起眉頭:“她身體裏有麻醉成分嗎?”
孟弘洲沒有說話,反而露出難以言喻的古怪表情。
聞人珄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你是想告訴我,她死前被暴力虐待,卻沒有求救或者痛喊?”
聞人珄:“在酒店裏,哪怕時間再晚,如果林娜喊出聲,不可能沒有人注意到。”
聞人珄:“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傷重,她立刻就暈過去了,後來也沒力氣反抗。”
“法醫初步驗傷以後,說她應該是醒着的。”孟弘洲說,“而且在她身上,找不到捆綁或掙紮的痕跡。”
聞人珄發誓,他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麽?”
孟弘洲和聞人珄對視,慎重地說:“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連環命案吧?”
“記得。”聞人珄一凜,“林娜的死難道......”
“嗯。”孟弘洲說,“林娜的屍檢報告還沒有出來,但我猜想,應該和之前的三位受害者一樣。”
“那三位受害者也都是被利器割斷頸動脈導致死亡。死前兇手也對他們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暴力毆打,可在他們身上找不到任何掙紮反抗的痕跡,體內也沒有麻醉成分。”
孟弘洲:“三位受害者兩男一女,分別為中學老師,普通大學生,以及珠寶店櫃員。”
孟弘洲:“屍體分別在學校的實驗室,小區車庫,以及一條空蕩的小巷子裏被發現。都是夜間作案。”
“這太荒唐了。”聞人珄冷冷地說,“他們為什麽會像案板上的魚一樣,老老實實承受身體虐待?”
要知道人在危急關頭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像她們那樣任由宰割,簡直是天方夜譚。
聞人珄覺得他要瘋了。如果不是他瘋了,那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對,這世界他媽的瘋了。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是不是?”孟弘洲苦笑,“但這就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他深深看着聞人珄:“和之前山上失蹤的人一樣,都匪夷所思。”
聞人珄一頓,沒有接孟弘洲的茬,他用力搓了把臉,勉強地繼續問下去:“四個受害者有什麽關聯嗎?”
孟弘洲的回答讓人絕望:“據目前的調查來說,四個受害者的生活圈子不相交,所以她們都認識兇手的可能性非常小。”
“那受害者之間有什麽共同之處嗎?”聞人珄不死心,“有些變态殺人犯有一些獨特的癖好。比如我之前看過國外的一起案例,殺人犯專門選擇右手掌心有痣的人作為犯罪對象,殺人後還會将受害者的右手切下來,泡在福爾馬林裏保存。”
孟弘洲搖頭:“很遺憾。年齡、性別、體貌特征,再到他們的生活環境,還沒發現能立住腳的共同點。”
聞人珄閉了閉眼,努力控制自己的語氣:“那你們查了這些天,有什麽線索?”
“沒有。”提到這個,孟弘洲臉色鐵青,“完全沒有。”
孟弘洲:“我們盡力做了所有排查,但兇手很謹慎,也很狡猾。他避開了全部監控,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林娜在酒店被殺,從早上到現在,酒店的監控我們已經查了四次,但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孟弘洲說,“除了服務生,沒人進過她的門。窗戶沒有撬動跡象,林娜住十二樓,翻窗的可能性很小。”
孟弘洲:“根本一無所獲。這案子太離奇了。”
聞人珄按着太陽穴,頭突突地疼:“林娜是獨居,她不可能無緣無故有家不回。她會去酒店開房間,一定有原因。”
“我知道你的意思。”孟弘洲為難地說,“可她開的是一間單人間。”
“單人間?”聞人珄很意外。
“嗯。在她包裏發現了她家鑰匙,她家裏昨晚也沒人,不存在有家回不去的情況。她為什麽不回家偏要去酒店,現在還不知道。”
孟弘洲:“不過我們還是做了很多調查。”
孟弘洲:“時間有限,我們現在只查到她去酒店入住之前去了一家酒吧。”
孟弘洲:“我們會繼續追查酒吧裏和林娜有過交流的人,尤其是男人。不過從林娜的手機上看,她收到的最後一條信息是你發的。”
“我?”
“五百元的轉賬。”孟弘洲說。
聞人珄張了張嘴,感覺喉嚨裏卡了塊冰冷的石頭,硬邦邦的,讓他說話很艱難:“前些天我在幹什麽你也知道,她聯系不上我,昨天來我家看我,給我送了些吃的,但很快就離開了。”
聞人珄:“你知道我從來不願意欠她的情。所以,我給她轉了賬。”
聞人珄雖然不喜歡林娜,但他們相識多年,好歹有交情在。可最後的最後,聞人珄給林娜的,竟只有疏離和傷心。
這人世間到底是個多麽無常殘酷的東西?
一個健康的人,會在無聲無息裏患上疾病,本以為的長久相伴,可能被一張削薄的診斷書猝然終結。一個完好無缺的人,送上飛機,送上長途汽車,本以為的重逢再見,也可能在一聲噩耗裏支離破碎……
就像聞人珄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昨天站在他家門口的林娜,就是他見的最後一面的林娜了。
那麽那麽多的意外,那麽那麽小的概率,我們往往不會在意,不會相信。可當它真正發生了,誰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這道驚雷撕裂生活,毀天滅地。
聞人珄咬了咬牙,手裏的一次性紙杯被捏成團。他擡起手,将紙杯扔進孟弘洲辦公桌邊的垃圾桶。
“我能看看她嗎?”聞人珄低聲問。
“法醫還在做屍檢,你不是她的直系親屬。”孟弘洲說着,走到辦公桌前,從一堆文件裏找出幾張照片,“這是現場拍的照片,你看看吧。”
聞人珄接過照片。
照片上的林娜躺在血裏,慘白的脖頸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當然很深,這要了她的命。
她渾身是血,漂亮的臉蛋毫無生氣,眼睛瞪得很大,嘴唇微微張開,似乎還含着未能驚叫出口的恐懼。——她那麽害怕。她一定非常害怕。
她這樣怕,為什麽沒有反抗?沒有求救?......
鮮血噴濺得到處都是,牆上,地上,旁邊的桌子上……全是血紅的,密密麻麻,像吸在周遭,喝飽血蘸滿血,成堆擁擠的水蛭……
聞人珄把照片還給孟弘洲,半晌才幹澀地說:“這個案子我能參與麽?雖然不合規矩,但我保證不會拖後腿。”
孟弘洲沉默了片刻,嘆口氣:“你都知道不合規矩了。”
“對不起。”聞人珄咽下一口唾沫,喉嚨更幹了,“我實在是......接受不了。”
“小珄......”孟弘洲捏了下聞人珄的肩,“......我們一定有辦法找到突破口。”
聞人珄緊緊抿着唇,不再說話。
二人并肩沉默了很久。
就在聞人珄收拾好情緒,準備再和孟弘洲讨論些什麽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誰?”孟弘洲歪過頭,朝門口喊。
“孟隊。”劉小壯從門縫鑽出顆腦袋。
他眼睛溜到聞人珄身上:“那什麽,我找一下珄哥。”
“珄哥,外頭有一個你的朋友。”劉小壯眨巴眼兒說,“長頭發的。”
聞人珄心頭一緊——張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