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試探
大年初一那日葉世歆從七裏居回來便一直沒有出府。林木森四處打探她的消息,她還不至于傻到自己往他跟前湊。
入了京城她才知道,大家小姐的日子也是不那麽好過的。這府裏找不到任何樂子,除了發黴還是發黴。
旁的小姐們忙着女紅,琴棋書畫,出門會友,沒事兒還能和姐妹們鬥鬥小心思,找找樂子。
可她女紅女紅不會,朋友朋友沒有,偌大的葉府也就她這麽一個小姐,姐妹間的争鬥都不存在,想來也真是無趣極了。
葉世歆整日無所事事的,日子過得索然無味。
相較之下還是過去在流沙谷的日子惬意自在。跟着師父學習醫術,騙夫子給她講各種生動有趣的故事,和柳傳言拌拌嘴,帶着畫竹往深山和寒潭随便逛逛都是一大堆的驚喜。
為了打發時間,她命人從外頭搬了不少話本進府。她這兩日一直都在樂此不彼地看話本。
《皇家小嬌妻》,《寒門庶女》,《首府大人有些冷》,這些話本光看名字都不正經。故事大多都是胡編亂造的,譴詞造句皆浮誇得很。不過倒也不失有趣。打發時間是完全可以的。
葉夫人是端莊之人,最不喜這些不入流的東西,這些書葉世歆只能私下偷偷看,斷不能讓她看到。
話本拿在手裏,桌上擺着瓜子、蜜餞、核桃等各種零嘴兒。邊看書邊吃東西,別提多惬意了。
手頭那本《皇家小嬌妻》葉世歆翻了三分之一,正看得癡迷,卻聽到外頭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以為是葉夫人來了。忙将話本往枕頭底下一塞。擡手理理衣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細細地品茶。
這般小心翼翼,做賊似的。畫眠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想發笑。
來人是葉夫人房裏的大丫鬟百合。她沖葉世歆福了福身,輕聲開口:“小姐,夫人命您速速去前廳。”
“有什麽事兒嗎?”她心下一驚。
百合說:“将軍夫人登門拜訪,眼下正在前廳用茶。夫人命您趕緊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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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夫人?”葉世歆一時間整不明白這将軍夫人是何許人物。
百合同她小聲解釋:“鎮國将軍夫人,李相的胞妹。”
那便是徐惟誠的妻子李元熙,也是晉王殿下的舅母。她來府裏做什麽?
“小姐,夫人在等着,你快随奴婢來吧。”
容不得葉世歆細想。她整了整發髻和衣裳直接去了前廳。
百合福身說:“夫人,小姐來了。”
“娘,您找我?”葉世歆擡步跨進前廳。
粗噶沙啞的女聲咋一掠過耳畔,坐在廳裏喝茶的李元熙只覺倏然一震。
她快速擡眸,只見一個妙齡女子走進視線,身段纖細窈窕,輕盈漫步。草綠色的襦裙顏色清麗,看得人眼前一亮。
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女子酥骨天成,媚而不妖,絕對是尤物。一抹娉婷的身段就足夠引人入勝了。
細看之下,她肌膚勝雪,皓腕纖細,那般剔透瑩潤的玉镯竟也被襯得失了顏色。
如此美人必然世間少有。
只是可惜面紗遮面,無從印證。
不過這女子的一雙眼睛倒是生得極好。烏黑靈動,清亮走神,眸中仿佛蓄着無數流螢,微光閃閃。
常人生不了這麽好看的眼睛。這位葉家小姐想來該是個楚楚動人的美人兒。
只是可惜這管聲線委實難聽了一些。
葉夫人忙一把拉起女兒的手,“快來歆兒,這位是鎮國将軍夫人,過來見見。”
葉世歆俯身行禮,“民女葉世歆見過将軍夫人。”
葉夫人微笑着介紹道:“徐夫人,這位便是小女。自小養在鄉下,粗野慣了,還望夫人見諒。”
李元熙自上而下細細打量一番,笑着說:“葉夫人說笑了,貴府小姐端莊大氣,哪裏會粗野。只是令千金這聲音……”
葉夫人不慌不忙地解釋:“小女孩提時生了場大病,把嗓子給弄壞了。這聲音也就變成如今這般粗噶難聽了。”
言語裏不免流露出濃濃的惋惜之情。
一個姑娘家嗓子壞了,倒是委實可惜。
“不知徐夫人找小女有何事兒?”葉夫人小心探了探對方的口風。
李元熙拍了下腦袋,赫然一笑,“你看我這糟糕的記性,都把正事兒給忘了。是這樣的,前不久晉王殿下駕車出門在西市與你們葉府的馬車沖撞到了。殿下他正巧拾到了葉小姐的玉佩。特命我送到府上,親自交與葉小姐。”
葉世歆:“……”
她什麽時候丢了玉佩,她怎麽不知道?
李元熙說着便從腰間拿出一枚白玉玉佩。那玉佩質地瑩潤,光潔細膩,一看便價值不菲。
葉世歆接過掂在手裏,白玉細膩,觸感滑涼。線繩上一顆顆平安結精致無比。她細細看了看,只覺得這玉佩熟悉。
她仔細想了想這才想起自己過去見過這枚玉佩。
這是晉王殿下貼身佩戴的玉佩。
而這人現在竟然說這枚玉佩是她的,還特意讓自己的舅母送到府上。這分明是在試探她。
這玉佩收與不收都已經不重要了。她如今已經見了将軍夫人的面。對方的目的達到了。
很顯然晉王殿下已經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
這一面就不應該見。剛才就應該找借口回絕掉的。
看來她還是低估這位晉王殿下了。他的執着程度遠遠超乎她想象。
思緒萬千,各種設想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可面上卻平靜如常,并未表現出絲毫異樣。
葉世歆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快速打了遍腹稿,不緊不慢道:“夫人,想來是晉王殿下誤會了,這玉佩并非民女的,民女從未遺失過玉佩。上次府上的馬受了驚,不小心沖撞了晉王殿下的車駕。承蒙殿下寬厚仁慈,不曾追責民女。民女感激不盡!”
“不是葉小姐的玉佩啊?”李元熙故作驚訝。
“民女從未有過這樣一枚玉佩,殿下應該是弄錯了。這玉佩的主人另有他人。”
“晉王殿下說這是葉小姐的玉佩,還非得讓我親自送到府上。到頭來原是弄錯了。既是誤會,那說開了也就好了。我不請自來,叨擾貴府了。我這就回去跟晉王殿下複命。”
葉世歆福了福身,“夫人好走。”
将李元熙送出了葉府。葉世歆沉聲吩咐畫眠:“去七裏居把少谷主請來。”
畫眠掀了掀眼簾,嚴肅地點點頭,“奴婢這就去辦。”
***
馬車晃悠悠地駛離了葉府。兩側屋舍成排略過,街巷之間行人不斷,熱鬧喧嚣。
将軍府的車夫輕聲問:“夫人,去晉王府麽?”
李元熙直接搖了搖頭,道:“直接回府。”
貼身侍女不解地問:“夫人,咱們不用去給晉王殿下複命嗎?”
李元熙高深一笑,未蔔先知地說:“咱們又不着急,急的是晉王殿下。且等着吧,殿下這會兒估摸着已經在府裏等着咱們了。”
果不其然,馬車蔔一停下。将軍府的下人便匆匆趕來告知李元熙:“夫人,晉王殿下已經恭候多時了。”
侍女頓時都驚呆了。她家夫人可真厲害啊!一切都被夫人給猜到了。
李元熙在侍女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慢悠悠地往府裏走。
晉王殿下正在偏廳喝茶。年輕的男子一襲月白色錦袍,腰間挂金魚袋,腰身窄勁,身材筆挺修長。玉冠束發,面容清俊,表情沉寂。
“殿下怎的來得這麽早?”李元熙迎面走去,笑容滿面。
“橫豎沒什麽事兒,索性來舅母這裏讨口茶喝。”男人端着茶杯,氣定神閑,音色清潤深醇。
李元熙一聽擡眸輕笑,揶揄道:“晉王府的好茶還會少麽?怎的還惦記我将軍府的茶?”
“舅母您就莫要打趣我了,您知道我來府裏所為何事。”
“殿下如此坦然,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李元熙從腰間摸出那枚白玉玉佩還給他,“人今日我是見到了。不過可惜沒看到真人。”
“舅母此話何意?”
“那葉府小姐戴面紗,并未以真面目示人。”
“那葉家小姐身段如何?”
“身段娉婷婀娜,體态輕盈,漫步如蓮。光看身段,定是個難得的美人。”李元熙笑了笑,“如此說來殿下您還未見過那葉家小姐?”
“那日本王在馬車上,不曾下車。”
“是不是美女,得看過臉才知道。”
“這葉小姐聲線如何?”
“說起這個我便覺得惋惜。這葉家小姐音色粗陋,沙啞非常,如男子一般,委實難聽。我特意問了葉夫人。據說是兒時生病弄壞了嗓子,這才變成這樣的。一個姑娘家且不論生得如何,頂着這麽一副嗓子,日後說親怕是不太容易。”
林木森心裏卻另有想法。柳星葉可是神醫,流沙谷又多的是天下奇藥。她若是有心想變個聲音,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兒。
男人擡了擡手,衣袖出一圈金絲線蓮紋生動傳神。
他朗聲細語:“本王也不瞞舅母了。我只是覺得這葉府的小姐有點像故人,想要一探究竟。”
“殿下口中的故人可是指那流沙谷的神醫?”李元熙福靈心至,一語道破。
晉王殿下和那流沙谷神醫之事,李元熙聽丈夫也說了一些。她一開始還以為只是開開玩笑。如今看來晉王殿下估摸着是認真了。
林木森:“沒錯。”
“是不是故人,殿下您親自見一面便知。”李元熙給林木森支招兒,“再過幾日便是上元節,按照習俗宮裏頭年年都要舉辦宮宴。到時候請貴妃娘娘出面邀請葉家小姐,她斷不敢違背旨意的。人一旦進了宮,殿下可不就能見到了。”
“如此一來便要麻煩母妃了。”
李元熙抿嘴一笑,語氣輕快異常,“貴妃娘娘操心殿下的終身大事不是一日兩日了。我想娘娘定會樂意幫殿下牽線的。”
林木森:“……”
作者有話要說:好刺激哦,馬上就要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