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示弱
薛千柔神色一黯,不過很快便恢複如初,一邊轉身往殿外走去,一邊說道:“臣妾今日突然想吃,便命尚食局做了,臣妾這就去傳膳。”
“站住!”齊寅走到她身邊:“發生了何事?”
“并沒有。”薛千柔繼續往外走。
齊寅拽住她的胳膊:“告訴朕。”
薛千柔掙紮了幾下,拉扯中她的袖子被齊寅撕破,露出了一小截手臂。原本白皙光滑的肌膚,如今卻密密麻麻布滿了紅疹,觸目驚心。
齊寅沉聲道:“到底怎麽了?你說出來,朕一定會替你做主。”
薛千柔擡頭望着他,見他眼神既心疼又惱怒,她本是演戲,此時卻忍不住心頭一酸,撲到他懷中啜泣起來。
從兩人在荷塘相遇,她在他面前一直很堅強獨立,除了故意向他示弱的那幾次,從未如此刻一般柔弱無助,九五之尊本就慣了憐弱,對薛千柔的“弱”更加扛不住,緊緊将她摟在懷中,說道:“是誰敢讓朕的柔柔受委屈?告訴朕。”
薛千柔哭了一會兒,似乎覺得不好意思,撩起齊寅的袖子将眼淚擦幹,深吸一口氣,說道:“多謝皇上關心,其實并無大事發生,只是前幾日尚食局送雄黃過來,涵姝不知臣妾對雄黃過敏,不小心讓臣妾沾到,結果便起了大片紅疹。”
忍住淚意,擡眼望了望他,續道:“皇上知臣妾膚質特殊,什麽痕跡都會很快消除,可這紅疹已經三日了,卻依然如此醜陋,臣妾想到可能好不了了,皇上見臣妾這般模樣,再也不會喜歡臣妾了……”
說到最後幾句時,她的聲音又有些哽咽。
“別胡思亂想,朕怎會因為這點小事就不喜歡你?”齊寅替她理了理鬓發,“太醫怎麽說?”
“臣妾并未喚太醫診治。”
“為何?”
“臣妾不想別人知道,尤其不想讓皇上看到臣妾這個樣子。”薛千柔的淚又來了,“女為悅己者容,一個女子有了心上人以後,便只想讓他看到自己最美的樣子,臣妾長相已經不如大部分妃嫔,若是……”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齊寅有些發愣。其他女人只會含蓄地表達自己的愛意,而且大部分時候他都感覺不到她們的真心,但此時聽到一貫堅強,從不屑露出小兒女之态的薛千柔說出這番話,不由地便信了個十足十。
Advertisement
“別擔心,朕讓禦醫來看看,不過是敏症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
“不要!”薛千柔立刻拒絕,“禦醫只為帝後診治,臣妾不過是個從三品婕妤罷了,哪裏消受得起?太後知道又要責罰臣妾了。”
齊寅捏了捏她的臉:“明日朕召你去內書房侍墨,讓禦醫也過去,這樣別人就無話可說了。”又調侃道,“朕見你平日膽子挺大的,卻原來是個紙老虎。”
薛千柔捶他的胸:“臣妾倒不是怕太後,只是除去太後的身份,她老人家還是皇上的娘親,臣妾自然應該孝順她。臣妾的娘親去世時,臣妾還太小,根本記不清她的模樣,皇上不知道臣妾有多想要一位娘親……”
話未說完,她仿佛突然意識到什麽,立刻跪了下去:“臣妾該死,臣妾僭越了。”
只有皇後才有資格稱太後為娘親,她不過是一名妾室,也想将太後當做娘,顯然是不妥的,若是追究起來,便是一條大罪。
齊寅扶起她:“朕知你沒有別的意思,不必緊張。”
薛千柔垂下眼睑,若不是只能在這個時空呆半年,她倒是有興趣去争一争皇後之位,可惜了。
齊寅又溫言安慰了一番,笑道:“因為雄黃過敏起了紅疹,便要吃蛇羹,你這個報複心強的女人。”
薛千柔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卻終究沒有說別的,只嗔道:“臣妾就是睚眦必報,待會兒皇上就知道臣妾會怎樣‘報複’皇上了。”
她掙開他的懷抱:“臣妾去傳膳。”
齊寅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倏然冷了下來,剛才她故意将話題扯到一邊,他豈能看不出她是受了委屈?後宮女人之間的争鬥雖然一向避着皇帝,但他并非傻子,很多事都是裝糊塗罷了,沒想到自己剛寵了她幾日,那些女人就不安分了。
薛千柔很快傳膳回來,并沒有蛇羹,兩人若無其事地一起用了晚膳,便迫不及待地沐浴更衣上床,幹柴烈火燒了大半個晚上,最後大汗淋漓,心滿意足地互相摟着睡去。
第二日清晨齊寅起身的時候,薛千柔還在沉睡,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吩咐涵姝丹芸不可吵醒她,這才帶着靳忠趕去永晖殿上朝。
“靳忠,你這個太監總管當得可真好,宮中發生如此大事,竟敢瞞着朕!”一出清璃宮,齊寅便向靳忠發難。
靳忠一驚:“皇上,奴才冤枉,奴才怎敢欺瞞皇上?”
“你跟了朕十幾年,也該看得出朕對敏婕妤是什麽心思,朕不允許那些善妒的女人欺侮她,更不允許自己身邊的人吃裏扒外,你可明白?”
靳忠跪下道:“奴才只效忠皇上一人,決不敢偏幫哪位娘娘主子,皇上說的事奴才委實不知,既然有人想要瞞過皇上,自然也不會讓奴才知曉,請皇上明鑒。”
齊寅冰冷的目光盯着了他許久,這才道:“起來吧,去給朕徹查,凡是跟敏婕妤有關的,無論事情大小一律上報。”
“奴才遵旨。”靳忠抹了抹額頭的冷汗,站了起來。
“上次讓你查的宰相府上的事有結果了嗎?”
靳忠:“……”皇上,看您剛才的架勢,真是恨不得給敏婕妤三千寵愛,怎得只片刻功夫,便又懷疑起她來?果然一國之君的心思是旁人猜不透的!
“朕在問你話,你是聾了還是啞了?”齊寅渾身散發出強烈的殺氣。
靳忠趕緊道:“回皇上,宰相大人府上曾有過一個武藝高強的護院,聽說本是江湖游俠,後來受傷被宰相大人所救,為了報恩,便在他府上做了一年護院,此人離開時,婕妤娘娘大約八歲。”
齊寅凝眉,八歲已經不算小,若是那一年那位游俠一直在指點沈意卿,之後她又苦練的話,有如今的身手并不算出奇。
他舒了口氣,之前心中一直壓着一塊石頭,實不願她有事瞞着他,一來因為他已然對她動心,二來她是宰相唯一的女兒,宰相雖然為人迂腐,卻一直忠心耿耿,若是處置他的女兒,必定會傷忠臣之心。
如今事情有了合理的解釋,他臉上的陰霾也散開了。
靳忠低頭退到他身後,什麽話也不敢說——自己似乎窺探到了一些了不得的秘密。
皇帝親自吩咐徹查的事自然很快,齊寅下朝兩個時辰後,關于此次“蛇精”事件的各種消息便已經彙總成卷宗,由宮正司的秦宮正呈了上來。
敏婕妤對雄黃過敏,宮中自然不會放置雄黃粉,有心人便趁機驅蛇圍殿,污蔑她是蛇精,鬧得後宮謠言滿天飛,連太後也忍不住出手,今日晨省時,借口敏婕妤儀态不端,禁了她的足。
齊寅氣得将卷宗撕得粉碎,秦宮正和所有禦前宮人都吓得跪地請罪。
“若三日之內沒有查到幕後之人,宮正司所有人一律杖責三十,宮正司正杖責一百!”九五之尊撂下了狠話。
秦宮正額頭冷汗直冒,叩頭道:“奴婢遵旨。”
“都給朕滾出去!”
宮人魚貫退出,齊寅拿起案上的茶盞喝了好幾口,這才慢慢冷靜下來。他登基十年,後宮三次選秀,便只為兩個女人動過心,一個是賢妃,另一個是薛千柔。
當初賢妃并不如現在這般孱弱,只是性子特別溫柔沉靜,那年他十七歲,她十五歲,第一次在殿選時見到她,他便起了強烈的保護欲。
賢妃出身并不高,他卻封了正四品容華,居一宮主位。半年後有了身孕,直接升為正三品貴嫔。然而孩子并沒能順利生下來,只在娘胎裏呆了四個月便被人毒害了,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雖然後來查到了幕後兇手,賜了三尺白绫,但孩子卻永遠也回不來了,孩子的親娘也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他當時便将她提到賢妃的位置上,這麽多年來一直寵着,縱着。
只是,不知賢妃是否因為失子而心灰意冷,兩人之間再無當初的甜蜜溫馨,這些年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仍然愛着她,還是習慣了去保護她。其實自從賢妃懷孕以後,他們便再也沒有行房,他對她更多的是愧疚和責任,總覺得如果當初能保護好她們母子,事情便不會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
這些年他寵幸過很多和賢妃一樣性子柔弱的女人,卻再也找不回當初那種感覺。日子久了,他的心态也逐漸起了變化,他渴望有一個不那麽柔弱的女人出現在身邊,希望她有能力保護自己,而不是因為他的寵愛被傷害,然後讓他內疚一輩子。
當年的遺憾已不可彌補,他不允許同樣的事再次發生。他與薛千柔之間的感情尚淺,遠不及當初與賢妃的深情,但這個鮮活的女人喚醒了他将死的那顆心,她在他心中是特別的,他喜歡跟她較量,不管輸贏都那麽有滋有味。
沈意卿,你這個可惡的女人,必須活得好好的,任朕蹂.躏和欺負一輩子,哼!
☆、敏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