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了兩個禮拜的美術課，現在亞顏已經可以在畫紙上規範的勾勒出物體的形态，在畫畫方面她一向有天賦，只要有人稍作指點，很快她便可以上手。她憑着回憶，在畫紙上畫出亞剛的輪廓，畫着畫着，畫紙上便是一片濕濡，醫院傳來消息，說亞剛的身體器官開始有衰竭的跡象，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即使對于這一天，亞顏是早有料想，但當這一天突如其來的時候，亞顏只覺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亞顏自己默默的傷心着，柏寧為公司的事忙得昏天暗地，陳曉慈因為和李想的事情而煩惱，柏雅雯一如既往的沒有聯系，每個人的生活都照常運轉，除了她，命運的齒輪現在剛好卡在一個大坑裏無法動彈。
大門門鈴響起來，亞顏忙擦幹臉上的淚水，一邊疑惑着是誰來訪一邊往客廳走去。
門外，柏雅雯提着蘭姨煲的湯不耐煩的走來走去，柏寧竟然把大門密碼換了，用了這麽多年的密碼，為什麽要換？他最煩記這些密碼，當初設這個密碼因為怕忘記就直接設了11121314這麽簡單易記的密碼，她從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被這扇門拒于門外。
打開可視門鈴，看到門外的來訪者者時亞顏是驚慌失措的，門鈴仍在響，但亞顏卻沒有勇氣打開這扇門。她急忙跑回書房，拿起放在書桌上的手機撥通柏寧的電話。
“柏寧，雅雯現在在門外，我該怎麽辦？我不想讓她看到我在這裏！我不想在這裏和她見面！”那邊柏寧一接通電話亞顏就迫不及待的說到。柏寧皺皺眉頭，其實現在他剛準備回去，“亞顏，我已經跟她說過你在我那裏做家政工作，你就大大方方的開門。”
“不要，我現在穿着睡衣，我，這個時候我在這裏她一定會胡思亂想的，我不能開門。”亞顏根本就沒有勇氣面對柏雅雯。
“知道了，我打電話給她。”柏寧聽到她這樣驚慌的語氣不禁有些不忍，“別擔心，我會處理好。”
“好，拜托了。”亞顏放下手機，不安的心髒終于跳得正常了一點。
門鈴響了又停停了又響卻始終沒人應門，看來柏寧是不在家了，這都九點多了，怎麽他還沒回家，還是在外有佳人相陪卿卿我我？正想打電話給柏寧的時候柏寧的電話就來了，柏雅雯馬上接起來，“你公寓的密碼換了？”
“嗯，前段時間換的，你在我那兒？”
“是啊，很久沒來你這兒，竟然連門都沒得進了。誰叫你換的？不會是亞顏吧？還是你的女朋友？”柏雅雯說，“多少快點告訴我，我把蘭姨煲的老火靓湯給你送過來，放進去我就走。”
“我還在公司，要不你給我送過來吧，我正好有些餓了。”
柏雅雯聽柏寧說他餓了，馬上無條件的順從他的要求，“好吧，我給你送過去。”
“謝謝，開車小心點。”
在去公司的路上，柏雅雯腦海裏一直都在回放着她和柏寧小時候的事，一轉眼，兩人都不再是昨天的小孩子。柏寧會戀愛，會成家，以後他不再是她一人的守護神，他要守護他的妻子，他的孩子，能分給她的愛和關心也會越來越少。想到這裏，柏雅雯已覺生無可戀，她不知道為什麽上天對她這麽殘忍，讓她和柏寧成為最親近但卻無法相擁到老的人。她總是祈禱時光能慢一點，再慢一點，這樣她就能有更多的時間陪着柏寧看細水長流，可是現在，終于是到了有另外一個人陪他看風景的時候了？
見到柏寧時，柏雅雯只覺得委屈，“為什麽改密碼？”
“嗯。”柏寧一邊喝湯一邊只發了個單音節，密碼是亞顏要換的。
“不能告訴我密碼嗎？怕我打擾你們？你以前都不帶別的女人回那裏的。”
“雅雯，我現在是有個女人。”柏寧坦然說出，“不過，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是誰，她跟我說過不能告訴任何人我和她的事，我得尊重她的想法。”
“看來你很重視這個女人。”柏雅雯的心裏既難受又惶恐，“你很愛她嗎？”
愛？柏寧乍一聽到，只覺得有些陌生，“不清楚。”
不是否定，是不清楚，柏雅雯的內心即刻被悲傷填滿，她強顏歡笑，“被你這麽一說，我對她更好奇了，找機會介紹給我認識，如果爸爸姑姑知道你戀愛了一定為你感到高興。”
柏寧收拾好盛湯的保溫桶，突然想到柏雅雯的感情問題，“雅雯，你告訴哥，你是不是曾經受過戀愛的傷？”
柏雅雯非常意外他會這樣問，“沒有啊，怎麽這麽問？”
“談過戀愛嗎？”柏寧的表情慎重起來。柏雅雯不解，“我談沒談你還會不清楚？”
“為什麽？為什麽沒談過戀愛？你都24了不是嗎？”柏寧這會才覺得事态嚴重，柏雅雯這種行為很明顯的不符合正常年輕人的生活。柏雅雯覺得匪夷所思，“這有什麽？我對談戀愛沒興趣。”
“作為一個成年女孩子怎麽會沒有感情方面的需求？”
“你想說我不正常嗎？”柏雅雯有些生氣，“我就是不想談戀愛怎麽了？女人就非得找個男人談戀愛結婚這才可以嗎？”
“你對男人有偏見？”
“沒有。這方面的事不用你管，你放心，如果爸媽非要我嫁給尤溪銘，我一定會照辦，嫁誰不是嫁，都沒關系。”
柏雅雯這時有些惱怒，她覺得柏寧兜來兜去無非就是想勸解她和尤溪銘在一起，她這樣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讓柏寧不滿，“你說的什麽話？結婚是你自己的事哪裏輪得到別人插手，即使是你的父母也沒有這個權利！”
“有的，我的人生一直都是在他們的安排下一步步走過來的，結婚更是如此。”
“雅雯，你為什麽一定要把自己的生活過得如此糟糕？現在你根本無須再這樣委曲求全，我想，爸爸和阿姨也不想要看到你這樣子。”
“那是沒有辦法更改的事，從小到大我一直過着這樣惶恐不安的日子，我已經沒辦法去改變這個習慣。”柏雅雯眼裏有着酸澀的淚水，“柏寧，你不是最了解的嗎？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傻。”柏寧走過去輕輕擁她入懷，“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你要相信自己将來一定會成為最幸福的人。”
“會嗎？我總覺得幸福已經離我越來越遠。”
似乎遇見柏寧已經花光了她所有的運氣，她最想念的時光是小時候，因為小時候，他們兩個只有彼此的陪伴。
泰戈爾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柏雅雯伸手撫摸着柏寧的肩膀，“柏寧，你背我到停車場，好嗎？”小時候柏寧經常背着她，在她睡不着的時候，在她想念爸媽的時候，在她受委屈的時候，在她難過的時候。柏寧的心為之一動，他替柏雅雯擦掉眼角的淚水，然後在她面前半蹲着身子，柏雅雯提過保溫桶，跳上柏寧的背，等她兩手抓住了他的臂膀柏寧才順勢起來，柏雅雯很瘦，雖然個子很高但背在身上卻并不是很重。
柏寧背着柏雅雯走進電梯，柏雅雯伏在柏寧的肩膀上，看着電梯裏不停跳躍的數字，看着看着，那些數字在柏雅雯眼裏模糊起來，柏寧的背依然這麽溫暖，讓她怎能不貪戀？電梯很快就到了負一樓，柏寧一直把柏雅雯背到她的瑪莎拉蒂前，柏雅雯抹去了眼裏的淚水，“哥，你結婚了也不能把給我的愛分給別人，”
“你永遠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柏寧知道柏雅雯的生活裏一直缺乏安全感，她今天晚上的表現讓柏寧心疼，她就像個無助的小孩子一樣，深怕再次成為被抛棄的對象。
“謝謝。”柏雅雯坐進駕駛位，“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嗯，路上小心，到了給我電話。還有關于溪銘，我會慢慢勸解他的，我可以跟你保證，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讓任何人強迫你跟他結婚。”柏寧認真的說着，對于這場兩家人認為勢在必得的聯姻，如果柏雅雯不願意，他會盡其所能的阻止這場婚姻，即使是和柏偉韓翻臉也無所謂。
“柏寧，不要因為我和家裏人鬧翻，我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柏雅雯說，“其實我無所謂的，反正都是要結婚，和誰結都一樣，就是一種形式而已。”
柏寧不明白為什麽柏雅雯會有這種想法，為什麽會對婚姻生活如此悲觀，正值美好年華的她對自己的戀愛和婚姻，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憧憬。柏寧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了，竟然忽略了在這方面的引導，然而在他心裏他自己對愛情和婚姻也并沒有過多的向往，也許對于從小就生長在缺乏愛的環境裏的他們，有這種想法也很正常吧。曾幾何時，他對未來的婚姻不是也抱着這樣無足輕重的态度的？
柏寧坐上自己的車，拿起手機想打個電話給亞顏，告訴她柏雅雯已經回去了，但看到上面顯示有好多未讀信息，馬上點開，其中有尤溪銘發給他的一張相片，照片上，他和亞顏擁在一起打臺球，看着亞顏臉上些許緊張的表情，柏寧的嘴角不自覺的往上提，尤溪銘還真是，好像這次抓拍得還不錯，柏寧把這張相片保存到手機，這麽賞心悅目的照片他想和亞顏一起分享。
亞剛的生命已經開始進入倒計時，這幾天，亞顏都守在亞剛身邊。盡管柏寧知道亞顏這幾天是以淚洗面，可是因為公司新品發布的事他也并沒有太多的時間陪着她，不過他每天晚上都盡量提早下班陪在亞顏身邊，這個時候，她最需要陪伴。
柏雅雯今天也過來陪夜，看着眼睛已經腫得不像樣的亞顏，她心裏頭像是有塊石頭堵在那裏，非常的難受。她的爸爸，終究還是要離她們而去了。在這個世界上，他是最不負責任的爸爸，對她，他沒有盡到一絲做父親的責任，對亞顏，他也沒有給她一個好的成長環境，現在又對亞顏徹底的撒手不管，可是，她們又能埋怨什麽呢？這一切原本也就是他們各自的命罷了。
“亞顏，別哭了。”柏雅雯向還在默默流淚的亞顏遞去紙巾，亞顏接過紙巾，現在眼淚已經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不知道她現在除了流淚還能做些什麽。人是多麽渺小的存在啊，現實是多麽的殘酷，她現在就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亞剛的生命一點點的流走，卻什麽也做不了，她覺得好恐懼，她多麽希望這是一場夢，盡管恐懼，但等她醒過來，就什麽都消失了，亞剛還在眼前，正在廚房裏為她做早飯，還一邊嚷嚷着叫她起床，上班要遲到了，那該多好？
可是現在，就算她在亞剛面前喊破了喉嚨，也得不到他一絲一毫的回應，她覺得自己的人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她覺得好冷，刺骨的寒冷。她不知道她自己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她的媽媽和爸爸都要如此匆匆的相續離她而去。
“亞楠，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爸爸真的要離開我們了嗎？怎麽辦？你幫我挽留他好嗎？他心裏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他一直都覺得很愧疚，但是沒有辦法啊，當時只能這麽做，他以為把你給柏家帶，最起碼生活無憂，他知道他們會替他寵着你的，可是他心裏還是放不下你，一直牽挂着你，所以拜托你，挽留他，好嗎？叫他別走，他怎麽可以這樣就離開我們？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這樣！”
“亞顏，你別這樣，爸爸知道你這樣他會更傷心的，別這樣......”柏雅雯的手臂被亞顏緊緊的抓着，以至于她的手臂上傳來一陣陣的疼痛，亞顏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抓柏雅雯的手臂，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可是她還是感到了深深的絕望，柏寧于這時進來，他看到已經頻臨崩潰的亞顏，心下一驚，忙過去把亞顏帶離柏雅雯身邊，他叫着她，“亞顏！亞顏！”
亞顏失神的看向柏寧，眼淚再次如雨下，“柏寧，我爸他沒事的對不對？他會永遠陪着我的對不對？”
柏寧點點頭，亞顏看着他亮如星輝的雙眼，終是不支的暈死過去。
天亮時分，亞剛永遠的離開了，帶着他無盡的遺憾離開了他最愛的兩個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