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禮
月橋便站定,側過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們:“閣老和公爺放心,此間事的是是非非,我自會找人斷個明白,這金陵城諸多百姓,不若讓他們來評評理,老夫人的故意刁難是否是因為想要報複,想要拿捏,而大夫人當衆辱罵親家,順道若有那與安家人認識的,替我問問,那大夫人的娘家是如何教導女子的?”
都這樣了還怎生斷個明白,這不是明明白白的讓人戳他寧家的脊梁骨嗎?素來新婦奉茶,當婆婆的晾一晾兒媳,給一個下馬威,讓人不敢輕舉妄動這是自古以來都心照不宣的,若是戳破這層紗,誰會承認自己拿捏兒媳,定然把自己撇個幹幹淨淨,把寧家人拉出來說道一番,裏外都不是人。
且給月家丫頭的這個下馬威确實過了些。
“你這是要威脅我們吶?”老夫人不在意的笑了笑,活了一把年紀,見過的人多了去了,這月氏出去說,別人難道就會信?
可她卻忘了,三人成虎,走得路多了,那便生成了路,說的人多了,便是假的,也成真了,身居高位之人從來都不知,千裏之堤潰于蟻穴,蝼蟻也是可以撼動蒼天大樹的。
“不信試試?”月橋也挺不愛只嘴上花花的,事實上,只要一想到全城的百姓們都在讨論寧家如何她這心就舒暢,哪還會在這兒跟他們磨嘴皮子。
她擡腳便要走,又被寧閣老和寧公喊住。
寧閣老這回絲毫不敢在放任,在諸多小輩面前當衆對老夫人唬了臉:“做什麽呢,你一個當祖母的跟一下丫頭計較什麽,心胸還能不能開闊一點,給底下的小輩們做個好榜樣了?”
大老爺也教訓起了安氏:“整日就數你上蹿下跳的,得虧你從小習三從四德,嘴上沒個把門的,親家的閑話是能随意亂說的嗎,改日見到人,你可得好生跟人道個歉才是。”
老夫人懵。
安氏也懵。
底下的寧家人都懵了起來,尤其方才做了幫兇的莊氏此刻縮了縮脖子,生怕寧閣老教訓完了老夫人又要當衆罵她,這兒子媳婦閨女的都在,她可不想丢了顏面。
好在無論寧閣老還是寧公都沒注意到她,訓完了人後,便招呼下人們趕緊遞了茶水上來,寧公一把把寧衡給踹了出去,讓他們去敬茶。
寧家人服了軟,月橋便也見好就收,同寧衡一起在嬷嬷的指引下,一個一個的給在座的諸位奉了茶、受了禮。
寧家一共四房人,幾位老爺夫人中大房、二房和四房月橋都是見過的,這會又見了三老爺和三夫人秦氏,後頭三代子孫排號也有十好幾了,宮中的皇貴妃是孫輩長姐,其後便是二房的寧策、三房的寧野、寧洋等等,只是前頭幾個已經外放了出去,寧衡成親也沒趕得急回來,如今剩下的,大都是排行後頭的小輩。
月橋給後頭的各房弟妹們也備了禮,不重不輕,讓人挑不出錯處,至于孫輩的媳婦們,也正式的打了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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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邊兒敬着茶,寧衡心裏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他完全沒料到,事情怎麽突然變成了這樣?他看着月橋繃着的側臉,心裏卻詭異的升起了一股由衷的敬佩。
比他強,連他爹都搞得定!
敬完了茶,原本該是安氏和老夫人說幾句體己話,但這兩個方才才被訓了,如今只盼着早些結束,眼不見心不煩,所以,待兩位新人敬完茶,幾房人便稀稀拉拉魚貫而出。
等了半晌準備看這位少夫人不知所措,服軟被拿捏的荷月傻了眼,等人都走光了,這才結結巴巴的看着倒在軟塌上一臉倦容的老夫人:“老夫人,就這樣放過她了?”
那只是個鄉下來的鄉姑罷了!
“不然呢?”老夫人沒好氣的說道:“如今老爺和大兒都偏頗于她,還在衆人面前下我一張老臉給人賠罪,難不成我還能再為她得罪了老爺不成?”
哪怕她如今是老夫人,但只要老爺在一日,便永遠不能說一不二。
“可,”荷月着急的捏着衣角,想問:那她的事兒還能不能作數了?
老夫人閉着眼都知道這些小姑娘的心思,只擺擺手:“放心吧,你是我的人,我讓你過去伺候這是常态,她就算在潑辣也不敢把長輩賜下的東西送回來的。”
荷月絲毫不曾覺得自己被當個物件一般送來送去有何不對,反而覺得若是去到了莺歌院,那就有更多的機會接近小侯爺,只要成了小侯爺的女人,以後有的是人伺候,吃香喝辣、绫羅綢緞更是用之不盡,取之不竭,這才是她該過的生活,而非只能當個伺候人的,到年紀了被發配給管事小厮,一輩子都是個奴才命!
老夫人說話算話,在歇息了一下午後恢複了精力,第一個便是要那讓她丢盡了臉面的月橋出氣兒,這不,趕在晚飯前,她便把荷月送了過去,派去的婆子原還以為會被這位古怪的少夫人給刁難,只是沒想到,那少夫人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披着發斜斜的靠着,眼掃過來時,風平浪靜,卻冷豔得讓人屏住了呼吸,眼尾都不待掃一下那荷月的。
也是,美成這樣,旁的自然被比成了螢火。
反觀荷月卻一臉鬥志昂揚,稱得上妩媚的臉怎麽看卻怎麽媚俗,婆子暗自嘀咕,對荷月并不看好,不過,她只是負責把人送過來,誰贏誰輸與她何幹?
婆子走後,荷月被晾了半晌,月橋一直未開口,還是送水過來的阮嬸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你怎麽還在這兒,快下去快下去,莫擾了夫人清淨。”
誰想在這兒了?
荷月在包袱上都快摳出一個洞了,卻忍着脾性期期艾艾的問道:“我,我住哪兒啊?”
“住哪兒?”阮嬸像聽到什麽笑話似的白了她一眼:“自己去看看哪間下人房是空着的住進去便是。”
“下人房!”荷月擡着聲音:“我可是老夫人送過來伺候小侯爺的,怎麽能去住下人房?”便是大房那思蘭院那個還是單獨的一個院子呢,同是來做妾的,憑什麽到她這兒就是下人房了?
她可是來做主子的!
阮嬸反唇譏笑:“伺候人的不是奴婢是什麽,送人的玩意還妄想做主子不成?”
“你,”荷月氣得胸脯發抖。
“我什麽我,”阮嬸教訓她:“記得規矩,老奴我是少夫人的管事,你也得按規矩喚我一聲管事才行,別你啊我的,沒大沒小。”
這莺歌院原本就寧衡一個主子,早上敬完茶後,月橋又見了在院子裏做活的所有奴才,訓斥了一番,當衆訂下了阮、龐兩位嬸子和綠芽的一等身份。
且不說那荷月最終拗沒拗過,但老夫人頭一日便往寧衡屋裏塞了人的事兒一瞬間四房皆知,這些人心裏跟明兒鏡似的,老夫人是回過味兒,騰出手要收拾人了。
雖說那月氏也非是個善茬,但她到底進府日子短,如今連心腹都沒兩個,又怎能拗得過掌控整座府邸多年的老夫人?
所以啊,嘴皮子再厲害又有何用,身處後宅要收拾人多的是法子不是?
三夫人和四夫人坐一起閑聊,得了這個消息,連顧忌着月橋背後有貴妃撐腰的二人都實在不看好月氏和老夫人之間的過招,若老夫人當真有那般好心,她們二人又豈會多年忍辱負重,連大氣兒也不敢出?
“到底是太年輕了些,”三夫人道。
“可不,這性子也着實厲害,堵得老夫人和那安氏險些暈過去了,看得我真是暢快得很,”四夫人也笑了起來。
上回去那月家道歉,分明就是安氏和莊氏合謀,最終老爺子卻怪在了她男人頭上,說他一個大男人應該出面去周旋雲雲,也不瞧瞧,他們庶子庶房的,人微言輕,哪能做得了安氏和莊氏這兩個嫡出夫人的面兒?
若非她還想再看看情形,這月氏倒真的是個可以拉攏的人。
這一日,大大小小的主子們都在說起關于這月氏女的事,可無論如何,黑暗過去,黎明終會到來。
新婦頭三日都要與衆人一同用飯,說是增進情誼,但今兒這頓早飯,能安下心用的人可不多,月橋和寧衡來得不算早,但也不晚,進門給長輩問了安,便在位置上落座,安安分分的,看得安氏稀奇不已,還好了傷疤忘了痛的笑了句:“看來娘昨兒的法子還真管用,衡兒媳婦,既然老夫人都給你們莺歌院賜了人,不若我也賜個吧。”
“好啊,”月橋頭也不擡,手指在淡藍色的紗袖上彈了彈,漫不經心的應了下來。
安氏不疑有他,高高興興的說道:“那行,便是這般說定了下來,待會就讓我屋裏那二等丫頭過去,模樣生得不錯,你定然是滿意的。”
在隐去的角落,月橋無聲的嗤笑了下。
人齊,寧家一衆人開始用飯,席上只聞丫頭布菜的微弱聲響,主子們便只淺嘗了幾口就放了筷,這一點上,原本等着挑刺的人落了空。
待衆人正要散去之時,一直安安靜靜的月橋終于開始發招了,她喊住了要離開的寧閣老,道:“祖父,我娘家得知祖父高義,為表示謝意,特讓我答謝祖父一番。”
“不用,不用,”他還能跟個小丫頭計較不成?
月橋可不是這樣好打發的,她連禮都備下了:“祖父,這是我娘家的心意。”
自古只有收禮,回禮的,怎能把人家真心實意的禮給往外推?寧閣老撩了撩胡須,應了下來:“既是你娘家送的,那祖父便收下就是,往後切不可如此,咱們都是一家人。”
月橋笑了笑,朝門外揚了楊聲兒:“進來吧。”
衆人随着她看過去,只見她的話方落下,便有一婀娜多姿、妖騷妩媚的麗人搖臀擺尾的走了進來,那聲管都捏成了一條線,膩得人酥酥麻麻的:“小女子給諸位大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