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夜間,明月彎彎,清風徐徐。
皇長子在庭院間緩緩踱步,回到室內,站在銅鏡前,生平第一次非常仔細地照鏡子,審視鏡中的自己。
開始覺得怎麽也算是儀表堂堂,後來就怎麽看都覺得自己胖了些。
晚漁的話,他沒辦法不聽到心裏去。
雖然她做派與男子一般,但終歸是女孩子,提的建議,的确有些道理。
有多少年了?他渾渾噩噩的過活,在皇後的安排下度日。
到近來,越來越覺得自己有過的野心很荒謬。
皇位是不會輪到自己的。
皇帝春秋鼎盛,身子骨好像比他還好,退一萬步講,就算皇帝有心傳位給他,也得是二三十年之後的事兒了,到那時,他也一把年紀了。更何況,皇帝沒那個心思,絕不會有。
沒了野心,就覺得累了,就只想過安生平寧的時日,不再被人擺布。
原配、側妃、侍妾都是皇後安排到他身邊的,都是各取所需而已。他不得不成親,她們需要他給的名分。
這些年了,一直沒子嗣。知情的曉得他很少回內院,不知情的疑心他有什麽見不得光的毛病——暗裏那些話,很難聽。也窩火,但不會因為窩火就鼓搗出孩子來。哪個女子有了孩子,就會理直氣壯地同背後家族幫皇後拿捏他。
他是不像話,若打發掉她們,便是真的耽誤了她們一輩子。可是,留着她們,也一樣是耽誤。
這些事,直接請示皇帝就成。皇帝是不待見他,但也跟他沒仇,會樂于見到他把日子往好處過。
其他的,就需要岩陌和晚漁幫他了。
恰如在南疆,他仍是他們的累贅。有什麽法子呢?他命好,遇見了他們;他們運氣差,攤上了他。
他出門,命人備下寶馬、弓箭,回了董昕房裏。
一進門,他就冷了臉。
是看上她了,但看到她就沒好氣也是真的。氣什麽呢?
氣她以前做過的傻事,得虧晚漁腦筋跟尋常人不一樣,被算計的時候權當解悶兒了,不然,她現在恐怕連骨頭都不剩了。
也氣她看中的是顧岩陌——顧岩陌是她能惦記的?顧岩陌的意中人是小九。眼光是不錯,但這事兒錯了,錯大發了。
他胡思亂想着,默然無語地歇在董昕身邊,感覺得出,她的抵觸少了些,該是得了晚漁提點的緣故吧?
晚漁,小九,他的日子,讓她安排才是最妥當的,偏偏小妮子不愛搭理他,凡事都得他去求。
夜闌人靜。
顧岩陌擁着晚漁,像只餍足的大貓。
晚漁眉宇間透着倦慵,昏昏欲睡。
“回頭找找你壓箱底的冊子。”顧岩陌說。
晚漁懶懶地看他一眼,“怎麽說?”
他啄一下她的唇,“瞧瞧新花樣,逐個試試,好不好?”
晚漁捧住他的俊臉,咬了他一口,“睡覺。再沒正形,讓你跟無病一起睡。”
顧岩陌輕輕地笑,輕柔拍撫着晚漁,“沒我摟着,你會不習慣的。”
晚漁把臉埋到他懷裏。
“娘給你的那些藥,到底管不管用?”顧岩陌問道。
“怎麽?你也急着要孩子了?”
“嗯。”
“我沒工夫生。”
“……”他默了一陣,哈哈地笑。
“過兩年再說吧。”晚漁道,“等我哥娶妻之後再添孩子。”
“這事兒你說了不算。”
“就是說了不算才要說。”
他又笑,萬般缱绻地吻了吻她,“不管早晚,生一個就行。”
“一個就行?”
“嗯,一個就行,不論男女,性子随你就完滿了。”
“不,我要多生幾個,這樣,長房就不是子嗣單薄的情形了。”
顧岩陌心裏暖暖的,軟軟的。
一早起來,晚漁看皇帝的書信。
皇帝提到六皇子,不知是第幾次重複一句“孺子不可教”,再就是提起南疆這邊的事,叮囑她千萬當心,不要着了別人的道,一本正經地威脅她:若不能毫發無損地回去,這輩子也別想再離開京城。
全不似帝王,只是個不自覺地絮絮叨叨的父親。
晚漁噙着笑給父親回信,再一次指責他沒耐心,不會教人,又說自己有岩陌護着,絕不會出岔子,主要的,還是跟他細說這邊的風土人情。
她覺得,父親有點兒可憐兮兮的:說起來,天下是他的,可他一生也沒離開過幾次京城。這樣想着,便這樣寫了,随後就想到父親看信時一定會吹胡子瞪眼,磨着牙數落她小兔崽子忒氣人,笑意便更濃了。
等以後各方情形都好起來,她一定要陪着父親離京巡視。嗯,最好是微服出巡,自由自在地游山玩水。——這些,下次寫信再告訴他。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顧岩陌的舉措有了明顯的效果:苗疆官場少了那些皇後的心腹,很快清淨下來。
皇後聞訊是否震怒他不知道,看得出的是她和長公主慌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寫密信給皇長子。
皇長子權當沒看到,整日裏忙着習練騎射、打獵,和董昕較勁。
這邊的事,一直是顧岩陌與皇帝細說原委,晚漁只字不提。後宮的女子,一向是她有些抵觸的話題。
皇帝那邊有岩陌,又有暗衛及時傳遞消息,自然逐步知曉了皇後做了哪些手腳。
皇帝心頭震怒,面上則是全無情緒,好幾日,只在看到女兒的信件的時候才有笑臉。
他的小九,在外面也是他的開心果,在信裏總揶揄他,非常的不乖,可他受用得很。
小九的字,寫得更好了些,大概是身子骨好的緣故。有一兩年,她被舊傷所擾,腕力都不足,影響得字跡有些虛浮。
很是鬧過幾次小脾氣,字不好看了,索性不習字了。
他那時就說,這是折騰給誰看呢?我又沒指望過你成名家。
她就皺眉,說是啊,又沒人指望我如何,那我還習字做什麽?字都越寫越差的人,又能被人指望什麽?
那叫個什麽脾氣?一說話就想噎死幾個。芝麻大點的事,至于麽?
可她對別人明明都挺好的,沒脾氣,涵養絕佳,脾氣都招呼到他身上了。
當她爹,缺理。
就像她說過的,當他女兒,缺理。
小九在信中提起,想過幾年陪他出門微服出巡。
他居然越想越心癢。
小兔崽子忒不是東西,總把他往溝裏帶。他還真掉進去了。
那封信,他存到密匣裏了。
這個諾言,她必須兌現。
到那時,他應該就有外孫、外孫女了,一并帶上,再喚上岩陌。無病就不用提了,壓根兒離不了小九。
一家幾口,游山玩水,遍享美味……
只一憧憬,便忍不住滿心歡愉。
他也是個人,過于孤獨的一個人罷了。得虧小九回來了,不然,他覺得活夠了時候都有。
沒知己,沒有能讓他一直看着不煩的女人,也沒有除了小九讓他想起、看着不頭疼的孩子。
只有冰冷的皇權,只有陰謀算計,只有不可失的女兒。
——女兒沒了,還活什麽勁啊?還有什麽盼頭?
女兒是他不可失的瑰寶,亦像是他的知己,全然懂得他,只是大多時候懶得搭理他,好些話不肯跟他說。
小崽子是臨穎的時候,可氣人了。
現在好了,願意跟他說心裏話了。
太好了。這讓他感覺到溫暖,知曉自己是實實在在地活着,日子又有奔頭了。
他得給女兒女婿安排下最好的前景。
這般過了一陣,他吩咐暗衛:“阻斷皇後與宮外一切聯系。長公主那邊亦是,別再讓她上蹿下跳了。”
暗衛照辦。
轉過天來,皇帝命宮人把皇後、長公主喚到養心殿外。
并不是要見她們,只是讓她們在殿外站着。
連續七日,兩女子一早到養心殿外,夜色深沉時離開。
如此晾了她們一陣,皇帝在信件中,問女兒的意見。
那兩個人,定要收拾的,但得有技巧地收拾。
他目前懶得廢後,一旦廢後,貴妃就得入主中宮,若是破格提攜德妃,他心思便是昭然若揭了,四個已然成年的兒子聯手造反怎麽辦?長子目前是一副放棄争儲的樣子,誰知道是不是障眼法?他對兒子的猜忌之心,一向很重,改不了。
小九一向抵觸這種話題,他知道。但到了眼前,她必須得幫他拿出個章程,不想說也得說。
沒兩日,小九的回信到了。
她說眼前不想廢後,那就繼續晾着,讓她每日和長公主罰站就很好,日子久了,一定有人跳出來給她們求情,嚴懲。當個車轱辘的事耗下去就成。她們兩個哪個要是累病了,更好,拘宮裏。
皇帝唇角上揚,回信時問她,怎麽還不滾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持續暖的一章,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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