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翌日早間,三夫人才通過一些消息覺出不對,問了三老爺幾句。
三老爺便籠統地道:“淩家委實不成體統,居然找上門來算計岩陌、晚漁。那等人,他們自然不需手軟。”
三夫人汗顏,“我一點兒都沒察覺。”
三老爺對發妻的态度,早與兒子兒媳形成無言的默契:該幫襯的,不遺餘力,有意無意間點撥、鼓勵,但絕不給她壓力。畢竟新官上任,她要是上火了,定會撂挑子不幹,讓兒媳婦當家,那樣的話,晚漁會更忙,何苦來的。
因而,他笑道:“這種事牽連着別的事,不需要你察覺。”
三夫人又問起二老夫人和大夫人:“這樣說來,是與淩家撇清關系了。”
三老爺嗯了一聲,“淩家遲早要沒落,二老夫人自然看得出。雖說罪不及出嫁女,但她們若是與娘家過從甚密,終歸有害無益。”
三夫人思忖片刻,緩緩點頭,“這樣的話,我等會兒派人送些補品過去。”
三老爺颔首一笑。
上午,杜氏、馮宜家到秫香齋找晚漁說話,恰好君若也在。
君若正在看晚漁的小炕屏繡品。
妯娌兩個也跟過去看。
馮宜家問道:“郡主不是前幾日才開始學麽?”
君若點頭道:“就是說啊,幾日的工夫罷了,就有模有樣了。”
馮宜家看向傅晚漁,半真半假地道:“你這麽聰明,讓別人的日子怎麽過?”
傅晚漁微笑道:“以前就聽繡娘說過一些竅門,也會針線,學起來就快一些。”
Advertisement
杜氏則斜睇着晚漁,笑道:“我可是記得,有人說過自己不會做這些。”
指的是她們第一次生嫌隙的事。能拿出來開玩笑,便是真的放下了。傅晚漁笑出來,“那會兒不是正犯懶麽?可不就睜着眼睛跟你扯謊。”
杜氏笑着輕推她一下,“你啊。”語氣十分柔和。
傅晚漁就捏了捏她的手。
無病悶着頭跑進來。它自然不會顧及杜氏、馮宜家僵滞的神色,徑自到了晚漁身邊,顯得不大高興地看着她。
這幾天的上午,晚漁只要得空,就會陪它去小花園裏玩兒,要麽就是進宮,今日她忘了這個茬,它自然沒好氣。
傅晚漁想了想,猜出它又鬧小脾氣的緣故,笑着轉身落座,等它跟過來,坐在自己跟前,拎了拎它的大耳朵。
無病站起身來,大爪子近乎小心翼翼地搭在座椅扶手上,對着她哼哼唧唧。
“下午再帶你出去,好麽?”傅晚漁手勢溫柔地安撫它。
不消片刻,小家夥就被哄得服服帖帖,轉而乖乖地坐在她跟前。
妯娌兩個看得啧啧稱奇。
杜氏問道:“你不發話,它一定不會傷人,是吧?”沒法子,她天生怕這種龐然大物,考慮的自然是安全第一。
“是啊。”傅晚漁笑盈盈地道,“特別乖。”
馮宜家通過剛才所見,已覺得無病憨态可掬,“我瞧着,像個小孩兒似的,剛剛是不是跟你鬧脾氣了?”
傅晚漁笑着嗯了一聲。
馮宜家的眼神裏沒了戒備,只有笑意,攜了杜氏落座,問起無病的習性、習慣。
君若前兩日已經和無病混了個臉熟,心裏喜歡得緊,這會兒也便坐下來,邊喝茶邊瞧着它。
一上午,便在四個女子的談笑間過去。午間,晚漁留三個人在自己房裏用飯,給了廚房一些銀錢,加了幾道菜、一壺酒。
三夫人聽說了,高興得很,也給她們加了兩道菜。心裏想着,過日子就該這樣和和睦睦的。
下午,傅晚漁帶着無病回了趟娘家。
給李氏、李夫人請安,敘談一陣,轉回外院見傅仲霖。
傅仲霖正站在大畫案前作畫,見晚漁進門,笑,“這幾日不是忙得緊?怎麽還有空回娘家?”
傅晚漁笑着走過去,“再怎麽忙,心裏也放不下病秧子哥哥。”
傅仲霖失笑,見無病到了自己跟前,忙放下筆,俯身揉着小家夥的大頭,“小子,還記得我?”
無病歡實地搖着大尾巴。晚漁要它記得并親近的人,它都會記得。
“帶這小子去花園走走。”晚漁道,“慣得它找不着北了,每日都要和它玩兒一陣。”
“不慣着我們無病慣着誰?”傅仲霖一向清冷地眉眼間盡是柔和的笑意,“走着。”
信步走在花園,無病四處撒歡兒的時候,傅晚漁和哥哥細說了這幾日的事。
傅仲霖目光沉郁,“且不論淩家以往多行不義,單說算計你和岩陌這一點,就該這麽教訓一下。”
傅晚漁莞爾,“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傅仲霖笑了,仍是那樣,給人冰雪消融之感,悅目之至。他又問起君若的事:“尋親的事,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傅晚漁笑道,“地方不大,好找。要是沒有結果,就少不得讓你出手了。”哥哥手裏的精良人手,都是他親自帶出來的,能力不輸暗衛。
傅仲霖颔首,說起傅駒的事:“賈氏打着威北候府的名義借了五千兩的外債,這事兒,我得幫他們平了。
“物以類聚,如果借錢給她的人來家裏鬧事,少不得給人看笑話。畢竟,那是他們離開之前發生的事。”
傅晚漁斂目思忖。的确,如果對方蓄意攀扯,拉幫結夥地在侯府門前撒潑,總歸是會鬧得很難看。她點頭,“是該如此。”
“但這事情,我不會大包大攬。”傅仲霖道,“我讓債主去問問,他們能還多少,餘下的由傅家出。”
“應當的。”傅晚漁欣然點頭。
馬鵬程親自到了涿州,幫君若尋親。
這裏離京城不遠,他昨日便命手下傳令這邊的下屬,今日已有眉目。畢竟,尋找的範圍對于錦衣衛來說,委實不大。
找到的小吏名叫沈晖,是此間隸屬五軍營衛所的一個百戶。
下屬說此人文武雙全,頭腦精明,辦差能力顯著,可惜有弱勢:家中有寡母需要孝順,年幼時胞妹被人拐走,便一直不能潛心謀取前程,每年都把朝廷允許的假用完,私下裏的精力也全放在尋找胞妹一事。要不然,早已不是區區百戶職。
對這些消息,馬鵬程還是很欣慰的。皇帝對長寧郡主的愛護,別人品不出,錦衣衛卻是一清二楚。
眼下他看得出,長寧郡主對前淩四小姐的愛護之意,那麽他自然不希望,前淩四小姐的至親上不得臺面——要是那樣,豈不是離了虎穴又入了狼窩?
長寧郡主的日子好過些,皇帝也就能維持目前的好心情,不會派給他們一些不是莫名其妙就是極其棘手的差事。
一名軍戶為馬鵬程引路,沒多久,就到了一所院落。
他走進院門,斂目打量,見庭院角角落落纖塵不染,若是臨時收拾,做不到如此地步,很明顯,是常年如此。
這就好。這意味着君若的至親一直心懷希望,一直不曾消沉處世。
遐思間,有高大俊朗的男子走出堂屋,迎到他面前,恭敬行禮,“卑職沈晖,問大人安。”
馬鵬程擡一擡手,“令堂——”
沈晖側身做個請的手勢,“正在為大人準備茶點。”
馬鵬程則凝着他的眉眼,腦子裏回想着昨日對君若的匆匆一瞥,唇畔就逸出了心安的笑容。
第二天上午,馬鵬程帶着母子二人求見長寧郡主。
傅晚漁忙命人将他們請到暖閣奉茶。
見禮後,傅晚漁打量着母子二人。
單看婦人的五官,只有三十多歲,樣貌清麗,眼神清澈,透着隐忍堅毅。年輕時定是個美人,但是,這美人的一頭青絲已白了近半。
她心下唏噓不已。
又望向沈晖,看到的是與君若酷似的眉眼,心裏便踏實了。兄妹兩個的眉眼是随了早逝的父親。
沒錯,她已認定,眼前人就是君若的至親。怎樣的證據,都不如與至親相似的眉眼來的直接有力。
她對馬鵬程一笑,“煩請大人移步到外院,三少爺在外書房等您喝茶。”
馬鵬程恭聲稱是,拱手一笑,走出門去。
傅晚漁又對母子兩個道:“我已派人去請君若過來,稍安勿躁。”
母子兩個又對她深施一禮。
傅晚漁款步走出暖閣,在門外略等了片刻,君若便腳步匆匆地過來了。
她握了握君若的手,“他們在等你。是與不是,我們都要随緣。若不是,還有來日可期。”局中人證明結果之前,她沒必要把話說滿。
君若用力點頭,“是,我曉得。”
傅晚漁一笑,走出院落後,她靜立多時。
她聽到了自一開始就沒冷靜可言的對話;該是因為兄妹兩個眉眼酷似的緣故;随後安靜了一段時間,該是沈母親自驗看女兒身上出生便有的記號。
末了,是沈母令人心碎的痛哭聲、君若壓抑的哭泣聲再到母女相擁失聲痛哭。
沈晖一直安安靜靜的。這是必然,男兒有淚不輕彈,便是落淚,也是無聲。
傅晚漁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挂着心安的笑容,去了外院。
顧岩陌已經送走馬鵬程,這會兒正在看沈晖的履歷,見到晚漁前來,笑一笑,“出身其實不錯。你要将人留在京城麽?”
“自然。”傅晚漁笑道,“那小孩兒很聰明,我喜歡,想與之常來常往。”
顧岩陌不由多看了她幾眼,“我也很聰明。”
傅晚漁訝然,繼而笑出聲來,探手用力捏了捏他下巴,“顧岩陌,你是男人。”
顧岩陌就笑,“廢話。你明知道我什麽意思。”他想要的,是一句喜歡,不論真假還是半真半假。
跌份兒就跌份兒吧,誰叫他攤上的是這麽個主兒呢?
傅晚漁笑笑地起身,雙手捧住他的俊臉,親了親他額頭,“這表示,夠意思了吧?”之後從容落座,悠然品茶。
“……”顧岩陌嘴角抽了抽。為什麽他會覺得,自己總被媳婦兒占便宜?
總這麽下去可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西柚 2瓶;
愛你(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