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六回
許庭芳好生養了幾日,背後的傷口漸漸愈合。陶不棄見他好的差不多,又打起小九九來。每日看到許庭芳都是一副小媳婦模樣,欲言又止。
許庭芳苦笑,看出陶世子想去濟陽城,可現在陽城的狀況如何一概不知,尋自己的人若是來者不善,豈不是羊入虎口。還有嚴容,她到底怎樣了?二人在河督府相處的種種,嚴容那嬌俏的臉蛋,柔軟的櫻唇,身上好聞的翰墨香,正一臉笑意的看着他。嚴容,你可安好?他們定是認為自己死了。
陶不棄敲門進來,舉起手中的一個炖盅,“許兄,方才我去鎮裏閑逛,吃了碗七翠羮,味道極其鮮美,特地給你買了一盅。”陶不棄的身材,就是吃出來的,不過他頭腦簡單,倒也可以相交,且這次多虧他救了自己。
許庭芳接過,淡淡道:“多謝陶世子。”見陶不棄仍未離開,直直的盯着他,“陶世子,還有事麽?”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陶世子一邊說一邊擰着腰間的墜着的八寶翡翠挂件,陶不棄深知許庭芳不肯提前去濟陽城,就算說了這事,估計用處也不大。
許庭芳打開炖盅,香氣四溢,果然是好東西,嚴容一定愛吃。想到嚴容,許庭芳一陣心慌。“陶世子有話請講。”緩緩舀了一勺,細細品嘗。
陶不棄走向前,雙手撐住桌面,盯着許庭芳一動不動,良久才開口:“許兄,程秀之親自出來尋你了。”
喝完七翠羮,許庭芳起身洗幹淨臉,眉頭微皺,“只他一人?”
“還不知道,只知道準備開始重新搜尋濟陽城,每一個地方都不放過。”
程秀之親自出來尋,那害自己的人應該不是他,只是他在,嚴容豈不是又要和他親密無間?想到這個,許庭芳咽了咽口水,将醋盡數咽下。
“我們仍不動,計劃照舊。”許庭芳不因程秀之的出現而改變初衷。
簡雁容已經昏迷三天了,韓紫煙拼盡全力救治,效果甚微。加上這麽多天滴水未沾,命在垂危。
程秀之看着臉上毫無血色的簡雁容,自己倒似病了一番憔悴,活脫脫一個病美人的樣子,心中滿是悔恨,當初真不應該殺了許庭芳!若知道簡雁容因他死而不想獨活,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下手的。
“書硯,韓紫煙,好好守着嚴公子,務必照料好。”程秀之起身,撩了撩一頭長發,雙眼不經意掃過韓紫煙和書硯。
“爺!您要去哪?”韓紫煙見他一副要出去的樣子。
程秀之嘆了口氣,“我去尋許庭芳。”
“程大人知道我們公子在哪?我也去!我也去!”書硯一聽去尋許庭芳,立刻從床尾站了起來,雙眼種的像柿子,嘴唇一周起了一圈水泡,主動請纓。
“程秀之不理書硯,只俯身握住簡雁容的手,“一定要等我。”他願意尋到許庭芳,然後回京,嚴容依舊是嚴容。
出了河督府,程秀之要了匹快馬,沿江而下。一個人找着實費力,可想到簡雁容半死不活的樣子,他有心痛。罷了,這就是命!下游的路不好騎馬,只能徒步,便牽着馬一步一步的走着,天黑了也不放棄,接下來的兩天,出了吃飯上茅廁,都沒停過,見人就問有沒有見過許庭芳。
三日之後帶着馬匹回到了河督府。
人瘦了一圈,容顏憔悴,下巴長出一片青色胡渣,束發的錦帶掉了,只用枯草随便應付了下。這哪是京城第一美男子,這分明是逃難的難民啊!
韓紫煙手中的盆“咚”的一聲,水花四濺。
下游仔細搜尋,連許庭芳的鞋子都沒找到。程秀之垂頭喪氣,在河督府一會發脾氣,一會痛哭流涕,一會跪在地上求蒼天大地,完全換了一個人。
紫煙迷惑不解,書硯感動的陪着他一起磕頭拜天拜地。
“書硯,我們請個術士來做法吧?”程秀之拉過書硯,認真說道,“第一求保佑庭芳,第二求嚴容趕快好起來。”
書硯拼命點頭,卻瘋狂避讓,不肯說話。
“你這是何意?”程秀之不悅,自己真心實意,一個下人還不願。
書硯憋了好久的氣,呼的一聲出來了,“程大人,您先去洗個澡吧……”說完起身,往一側的茅房沖去,“嘔——嘔——”
“紫煙!給爺洗澡!”
書硯聽到,吐得更厲害了,鼻涕眼淚齊齊流下。
******
朝堂之上,朱竮心不在焉。
郭從武走上前來,一本正經道:
“皇上,臣有本要奏。”
高拱捧着奏折,恭敬的呈了上來。朱竮接過奏折,只看了兩行,就摔至郭從武腳下。
“臣惶恐。”郭從武連忙下跪。
“郭從武,你怎麽每次都愛無事生非?什麽叫許庭芳擅離職守?這算什麽失職?上千百姓在現場看到他身為河督卻在最危險的地方抗洪,不幸落江,到現在還下落不明。“朱竮雖嫉妒許庭芳,但不想他死。郭從武的奏折裏全部是彈劾許庭芳的。朱竮只看了第一句“擅離職守”就氣壞了。
許臨風冷冷的看着郭從武,恨不得一腳踹過去。唯一的寶貝兒子不知生死,現在居然還被彈劾。
“皇上!”郭從武叩首不起,“那許庭芳在濟陽城整日和嚴容厮混,對河堤之事亦不上心,前幾日居然還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這其間必定有關聯,和許庭芳脫不了關系……”
朱竮看了眼郭從武,又看了看其餘的大臣,點了點頭,“也有道理。”最後目光定在了許臨風身上,“出了人命也算是失職……”
許臨風深感不妙,知道朱竮想借題發揮,不等皇帝開口,“噗通”一聲跪在了郭從武身旁。
“皇上,若說失職,那是臣教子無方,不應該不管不問,任他妄為……”說出這段話,許臨風心裏苦啊,這無緣無故都落到自己頭上來了,“請皇上降罪于老臣!許庭芳現在生死未蔔……”許臨風言辭懇切,字字真心。他明白皇帝的意思,明裏要降罪許庭芳,但猜到自己肯定會站出來頂罪。
心中一萬個怨恨,将郭從武砍了無數刀。
“許相聲明大義,既然如此,許相先行回府 ,等候降旨吧!”說完樂呵呵的走出了大殿,找程清芷去了。
郭從武起身,臉上笑意甚濃。
“許相這一招真是高!”郭從武朝許臨風豎起大拇指。
許臨風看也沒看,徑直出了門。
“怎樣?”郭太後倚在貴妃榻上懶洋洋的問來請安的郭從武。
“太後,皇上果真降罪了,且是許臨風頂的罪。”郭從武笑着說,“沒想到這次這麽容易就将許臨風拉了下來,看來皇上還是偏向我們郭家的。”那日收到宋平的密報,忙進攻禀告給郭太後,二人算準許臨風肯定會替許庭芳頂罪,便來了這一招。
郭太後起身,冷笑道:“你以為皇上是因為你才降的罪?”郭太後心如明鏡,皇上只不過是利用郭從武來掰倒許臨風罷了,對郭家而言并無多大益處,得益的還是皇上。
許臨風剛回到家,高拱就來宣旨。
接過聖旨,許臨風心中滿是憤恨,丢了兒子不說,還要丢職!這個郭從武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在自己頭上動土。這下皇上下旨不需自己插手朝政了,這無疑是将權力悉數握在了他自己手中。
氣憤難平,心中不是滋味,想進宮找曹太後,又怕将許庭芳失蹤的事說漏了嘴。
許相難過,皇上快活。
雖然程清芷自始至終都沒有用黑眼球看過他,但總算不哭了,可是決不讓皇上碰她,這實在是做不到啊——如斯美人,只能遠觀,不能碰。
朱竮将朝政盡攬到自己身上,大事小事一概親自處理,雖然勞累了些,但着實滿足。這麽多日過去,仍然沒有許庭芳的音訊,恐怕是瞞不了多久了。曹太後一知道還不定會出什麽亂子,郭太後那邊蠢蠢欲動,曹太後稍有不慎定會露出馬腳。
“傳許臨風!”
許臨風正在府內焦急的思量着如何應對,這朝政權被奪,利害極大,兒子不見,憂心忡忡。想着想着,更是氣憤。
忽聽傳旨宣他進宮,忙換上朝服坐着轎子出了門。難不成皇帝後悔了?總之心中還算冷靜,橫豎還有曹太後在宮裏。
“許相,接濟陽城來報,許庭芳……”說到一半,猛咳了起來,雙眼都咳出了眼淚,臉憋得通紅。
許臨風一聽,心裏咯噔一下,“為國……捐軀……臣了無遺憾!”許臨風以為兒子真的出事了,叩地不起,遲遲不肯擡頭。皇上那邊還在咳嗽,高拱忙着端茶遞水。
“剛剛說到哪了?哦,對了,濟陽城來報,還未有許庭芳音訊,許相起來說話。”見許臨風伏地不起,皇上微愣,怎就跪下了。
許臨風慌忙的擦去眼淚,起了身。
“許庭芳乃國之棟梁,許相你再率三千禁衛軍,即刻前往濟陽城,務必尋到許庭芳。”皇上慢慢說道,見許臨風眼角有淚,雙眼通紅,才覺他方才落淚了,心裏有些慚愧,“許相切記,萬不能讓母後知道庭芳出事,否則天下大亂。”
許臨風得令,連忙回府準備。起先因大權被奪,頗有怨恨,此時見朱竮如此重視自己的兒子,又消了氣。皇上的話 也有道理,若曹太後知道許庭芳出了事,定會露出馬腳,郭太後再從中探查,萬一查到曹太後是許庭芳生母……那恐怕要江山易主了。
一來一去,思前想後,皇上還是看重自己的。且此刻兒子最重要,這都多少天了,還久無音訊,許臨風心焦如焚,暫放下大權的事,找回兒子再說。
“許相,您離京恐怕不妥……”“是啊,許相……”“……”勸誡聲不絕于耳,許臨風派下的官員齊聚許府,許臨風大權被奪,此刻一走,他們便沒了主心骨,原本堅固的力量說不定會變成一盤散沙。
“各位大人,老夫自有分寸,我不在朝中,切記不可輕舉妄動。”許臨風謝過關心他的同僚們,“大家放心,皇上對老夫還是極其信任,只是暫時如此,當下尋到犬子最為重要。”許臨風不以為意,只要曹太後在,自己定安枕無憂。
又一次,三千禁衛軍浩浩蕩蕩出了京城,一刻也不怠慢,馬不停蹄的往濟陽城去。
“許兄……”陶不棄爬上甲板,一臉喜悅。
“嚴容有消息了?”許庭芳見陶不棄面帶笑容,忙問。
陶不棄撓了撓頭,“不是,是你爹來找你了,已經到濟陽城了。”許相親自攜軍來,自是衆所周知。許庭芳愣了愣,看來再這麽躲下去也不是辦法了,況且他爹來了,又帶了軍隊,對自己而言只有好處。
“陶不棄,我們立刻去濟陽城。”
陶不棄一聽,樂的跳的老高,“我馬上吩咐下去!”
墟溝離濟陽城不過五裏,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許庭芳呆在船上,令陶不棄先去河督府找許臨風,陶不棄是靖國公的兒子,有金牌在手,到哪裏都不會遇阻。
“那嚴容呢?”陶不棄是為了嚴容來的,忙焦急的問。
許庭芳心中難受,嚴容不知身體是否恢複了,“等你回來我再告訴你。”
陶不棄不疑有他,帶着倆随從高高興興往河督府去了。
許臨風一聽許庭芳無恙,心裏一塊大石落地,只身一人跟陶不棄出了河督府,往船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