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九回
原計劃是明日炸堤,嚴容一病,許庭芳手忙腳亂,哪有心思,只得推遲。
連日的細心照料,簡雁容時睡時醒,多半是昏睡。韓紫煙每天比太陽還要準點,将簡雁容照顧的穩穩當當,旁人看了還當是一對小夫妻。
只有許庭芳終日郁郁寡歡,獨自睡覺時總覺的身邊缺了個人,缺了個摟着他的人,甚過剜心蝕骨的痛。每日去府衙也覺得甚是空虛,只要得了空便守在簡雁容身邊,時不時的用竹簽纏了棉花球,浸透了山泉水細心的替簡雁容擦臉。
眼前的嚴容瘦了,病容枯槁,許庭芳恨不得給自己一刀喂她喝血,讓她好起來。
******
“爺!”小滿撞門而入,一臉喜色的看着程秀之,眼前的程秀芝半眯桃花眼,顧盼生姿的看着眼前的火苗。
獨自欣賞着韓紫煙的來信在蠟燭上燃燒後随着火焰漫天飛舞的紙灰的他,被一聲“爺”吓了一大跳,發梢一掃,竟然被火燒黃一縷,正滋滋的冒着白煙。
“我來救你!爺!”不由分說,小滿眼尖,瞬間捕捉到了那零星的火花,瞬移過去将手裏的一盆水毫不留情的潑了上去。
盆落水滴,程秀之成了落湯雞。已然氣紅了眼,怎麽把這個蠢上天的女人收進了房。
原來方才程清芷問他索要那日搶去的印鑒,他心虛了一把出了一頭汗,進門時随口吩咐正在發呆的小滿打盆水來,自己想洗個臉,誰讓她披頭就潑的。
“滾!”程秀之一聲低吼,以前容哥在府內就甩這小滿幾十條街,此時不在更是甩她幾十座城了。不禁又懷念起簡雁容的好來,嫉妒那許庭芳直癢癢,好在過了今日這世上再無許庭芳這個人了。
小滿吓得魂不附體,摔了七八跤才跑出門。
今日是許庭芳監督炸堤的日子,自己被水淋了就當是送他一程吧!程秀之擦着頭發,臉上的笑又蕩漾開來,你死後我會照顧好容哥的。
此刻的程秀之一臉媚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更是笑得花枝亂顫起來,小滿在後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許庭芳進房間看到簡雁容依舊在昏睡,倒也不像前幾日那麽緊張了。書硯将韓紫煙拉出房間後他便坐到了床邊,看了許久,床上的簡雁容臉色蒼白,絲毫沒有平日裏的靈氣,凝視許久只輕輕說了一句,“嚴容,我去去就回。”
床上的簡雁容雙眼緊閉,許庭芳起身時沒看到她雙眼滑落的淚。
因為簡雁容身體不适,許庭芳不許書硯和韓紫煙跟着自己,獨自騎着馬往堤岸去了。
以前都是兩人作伴一路嬉戲打鬧,熱鬧非常,此刻孤身上路許庭芳覺得毫無樂趣,甚至連精神都萎靡了半截,沿路看去,一切井然有序。
兩次沒來,沙袋倒多了許多,許庭芳有些精神不濟,便喊來一側的宋平。
“這沙袋怎多了這麽些?”指着不遠處的一個沙袋堆,許庭芳問道。
宋平本就是個靠別人吃飯的小羅羅,此刻見許庭芳發問,頓時蔫了下去,也不知如何回答,忽的一想既然許庭芳不知道,那肯定是嚴容吩咐的,他倆不一向是你不離我我不離你麽,頓時行禮回道:“是嚴大人吩咐的,說以備不時之需。”
嚴容的吩咐,那自然無礙。許庭芳便沒再多想,且沙袋多了也不是壞事,便吩咐壯丁們将剩下的沙袋悉數堆好,沒在追究。
按照計劃,炸堤的火藥加大了劑量,頃刻間“嘭嘭嘭”的幾聲,火光沖天,地面都跟着晃動,衆人連連往後退。
碎石亂飛,看不清眼前的情況,這火藥的威力實在是大。
江堤足足被炸開了一大段,江水奔騰而下。
許庭芳忙帶領善水的壯丁們飛快的運送着沙袋填堵決口。
江水很快沒過膝蓋,冰涼刺骨。
這樣不知疲憊的奔跑、背扛着沙袋許多來回下來,許庭芳忽覺心裏頓時也好受了些,似乎在和簡雁容受着一樣的苦。便加快了速度,飛快的運完好回去陪嚴容。
越是心急越是疲乏,原本幾日就沒好生休息,不肖一刻便停下來休息了。看着逐漸要完工的堤口,有些許欣慰,這裏面都是嚴容和自己的心血。
壯丁們仍在賣力的運送着沙袋,從他身邊穿流而過。
不出一會便能完成,這江堤的事情也算完成了一半。
“啊!”許庭芳後脊一陣銳痛,忙回頭看去,因自己幾日沒睡又沒好生吃飯,根本看不清身邊來來回回的人,起身的瞬間竟倒向了奔流不息的江中,瞬間沒了人影,幾個壯丁遠遠的瞧見了,忙趕到堤口尋找,哪裏有許庭芳的影子!
忙禀報了岸上的宋平,宋平吓得背了過去!
水流湍急,善水的壯丁們下水尋了幾次,都兩手空空,這許庭芳定是順流而下不知漂往何處了。宋平更驚恐了,差不多一夜白了頭。
當朝最得寵的丞相之子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不見了,還生死未蔔。
雖這次火藥加量是經過商讨的,可現在許庭芳的下落不明他定是脫不了罪。慶幸的是炸堤之前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沒有人員傷亡,也未造成水患,便下令仔細搜尋一趟許庭芳。
消息自然還是飛快傳到了書硯和韓紫煙耳中。
書硯一聽公子有事,急的三魂丢了七魄,竟像個孩子一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韓紫煙心中閃過一絲歡喜,随之消失。
此刻該是簡雁容該醒來的時候了。便默默去了廚房用幾味藥材細心的熬了起來,喝了這碗湯藥,簡雁容便能慢慢好起來。
一切卻如同自有天意,韓紫煙的藥還沒有熬好,簡雁容在床上雙腿一用力,一雙大眼忽的睜開,直直的看着床頂,兩行淚似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止也止不住,末了一下坐直了。
“我要去救許庭芳!”許久只吐出這幾個字。
書硯吓了一跳,也從地上蹦了起來。
“嚴公子,你醒了?你快救救我家少爺吧!”書硯知道嚴容鬼點子多,平日裏就聰明伶俐,想着他定是有辦法的。說完繼續嚎啕大哭,原來還對嚴容有些不滿的,此刻竟像求菩薩一樣吊住了她的右臂,不肯松開。
嚴容從架上取下許庭芳常穿的一身便服,立刻沖了出去。不知哪裏來的力量,竟如同腳底生風一樣,都快飄了起來。
這一覺睡得太沉,夢裏淨是炸堤的爆破聲,奔流不息的水聲,還有許庭芳焦急尋找自己的眼神。
江堤處圍觀的管事的都走了一大半,剩下一群站崗的衙役見嚴容過來忙起身相迎,簡雁容并未說話,直接往決堤處跑去,此時的江水比先前還急,簡雁容看也沒看,直直跳了下去,方才許庭芳也是從這裏摔下去的。
江水冰涼刺骨,更何況她大病未愈,尋了一會便覺周身使不上力來,硬撐着潛入水裏搜尋了無數次,依舊沒有看到任何有關許庭芳的痕跡。
簡雁容突然不想出來了,一個勁往水底游去。
“庭芳,你在哪裏?”簡雁容瘋了一樣四處搜尋,想起自己平日裏對他的捉弄和隐瞞,心如刀絞。
韓紫煙和書硯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見杵着的衙役們圍在江邊忙扯着嗓子喊道:“還不救人!”
江水太急,誰也不敢下去。
韓紫煙爬向沙堆往水裏望去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嚴公子啊——”書硯捶地恸哭。
“嚴公子!”韓紫煙一個躍身翻身過來,一手抓住一側的沙袋,一手往江中伸去,“抓緊我……”書硯見狀也忙跑了過來,渾濁的江面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軀,正是方才跳入江中的簡雁容,忙幫韓紫煙使起力來。
簡雁容坐在地上凍得瑟瑟發抖,韓紫煙忙脫下自己的長衫幫她披上。
“嚴公子可尋到我家公子了?”書硯一雙眼裏噙滿眼淚,着急的問道。
簡雁容的眼睛始終停留在江面上,只搖了搖頭。
書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許庭芳……簡雁容的眼淚随着發上的江水一起流了下來。韓紫煙怎麽勸她也不肯回去,便拿出随身攜帶的一根銀針刺進了簡雁容的後頸,簡雁容只覺眼皮一沉,黑了下來。
“先把嚴容公子送回去,我們再來尋許公子。”韓紫煙邊對正在痛哭的書硯說道,邊拉過他來幫忙。
書硯此時沒主子,分外聽韓紫煙的話。
***
朱竮看着方才程秀之呈上來的奏折,氣的瑟瑟發抖!許庭芳居然失蹤了??還是私自加大了火藥量把自己炸失蹤了?
他怎麽能把自己炸失蹤?皇上又氣又急。
“程愛卿,你說許庭芳會不會真的如這奏折上所說的,死了?”
“微臣不敢揣測,不過微臣只覺的恐怕兇多吉少了,那江水深千尺,尋也不好尋。”程秀之心裏暗自得意,許庭芳一死接下來就是扳倒許臨風了,繼而道:“只是許庭芳乃府相之子,私自添加火藥,那是違背我朝立律的,許相若知情不報實在不妥,不過這等大事就算許庭芳告知了許相,許相也拿他沒有辦法,只是難堵悠悠之口。”
程秀芝的推波助瀾,皇帝怎會不明,這真是一個彈劾許臨風的好機會!他當然不能放過。
朱竮的目光落在了程秀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