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回
許庭芳抓住簡雁容褲帶子,用力一扯。
帶結沒解開,不過,扯斷了。
往下一扒,用力一頂,嚴容就是自己的了。
不,不行!
嚴容是男人,被占了,豈不……生不如死。
要不要讓嚴容得償所願?自己雌伏?
許庭芳想像自己趴在底下,嚴容在自己身上馳騁的情形,霎那間……旖旎煙消雲散。
許庭芳跳下床,簡雁容回神時,窗戶嘎達一聲,人影不見了。
死木頭臭木頭,究竟在糾結什麽?難道還沒發現自己是女人?
不吐了,還親熱了那麽久,斷袖的毛病應該好了呀!
簡雁容百思不得其解。
閨闱之中,秘事密不透風,韓紫煙心思再細,也沒有察覺。
不知熏香未能讓許庭芳遠離簡雁容,反治好了許庭芳遇女而吐之症。
程秀之押着趙頌明和馮允回京,路上躊躇滿志,神采飛揚。
證據确鑿,回京後,将安陽王這個先帝的弟弟皇室宗親拉下馬,往後,田稅新令遇到的阻力将大大減少。
差事辦得越好,便能越得朱竮看重。
戶部尚書老而昏愦,自己政績漂亮,頂上去只在朝夕間。
把趙頌明和馮允關進大牢,程秀之顧不上回府,當即進宮。
一來一回也不過二十日,行過禮看到朱竮的樣子,程秀之愣住。
走前,朱竮親送他到宮門,意氣風發,短短幾日,他頹喪了不少,胡子拉茬,青黑一片,幾可與陳擎的腮絡胡媲美。
“皇上,臣走後京城裏出了意外?”程秀之關切地問道。
“沒有。”朱竮恹恹無力,摸了一把臉,自己也覺得形象欠佳,喊高拱:“傳人過來侍候朕洗漱。”
宮人太監端着清水捧着衣物巾帕魚貫而入,各各忙碌,程秀之靜站了片刻,退出大殿,招手高拱過來。
不等他問話,高拱滔滔不絕訴苦。
朱竮自程秀之走後,連個說知已話兒的都沒有,政事之餘,出宮更頻繁,那一日去桐江泛舟,出事了。
“皇上遇刺了?”程秀之一驚。
“遇刺了倒好。”高拱苦笑。
朱竮在舟裏忽聽得一陣仙樂似的笛曲,神魂颠倒,待回過神來,使陳擎去查問,只打聽到吹笛的是一絕色美人,其他的一無所獲。
其後頻頻出宮,只是再沒聽到。
“皇上這些日子見誰都不順眼,昨日,連許相在早朝時都被訓斥了。”
朱竮氣性旺,君威日隆,卻是念舊之人,對許臨風再怎麽不滿,念着他扶持之恩,都從未在人前落過他面子。
程秀之心頭一動,暗暗喜悅。
只聞音不見人,哪就丢魂了,恐不過是借口。
許臨風定是哪裏觸了朱竮底線,忍無可忍了。
朱竮行事利落,生活也不講究,這壁廂才說了會兒話,宮人退出來,盥漱已畢。
“皇上,這些是安陽王侵地罪證。”程秀之遞上厚厚一摞證物和證詞,才想細細分說,朱竮用力揮手,打斷了他。
“此案止于趙頌明,把知道事涉安陽王的人全部問成死罪,即日處斬。”
放過大奸懲小惡!
程秀之一呆,怔了怔,低應道:“臣遵旨。”
沒追問,沒慷慨激昂陳情,略一停,道:“此事是庭芳主辦,庭芳死心眼。”
不點明,說了一半不說,由朱竮決斷。
“許庭芳那邊由許臨風堵他嘴巴。”朱竮惡狠狠道,拿起證物證詞翻看,越看臉越黑。
侵占了那麽多良田,在朝廷田稅新令出來後,又勾結地方官,将田地挂到老百姓名下逃避征稅。
這是欺君之罪,目無國法。
“為了辦這件案子,庭芳不眠不休很多日子,查察,登記,落實。聽說,趙頌明為了收買庭芳,花一千兩銀子專門弄了個小倌館,據馮允交待,趙頌明還暗示過,願給庭芳千金之數買他不過問安陽王侵地之事,被庭芳拒絕了。”程秀之輕聲道。
朱竮開始是烏雲滿面,漸漸的,雷霆閃電。
嘩啦一聲,堆在禦案上的東西被他用力掃落。
一份奏事折子在朱竮腳邊敞開,上面的落款“許庭芳”三個字鐵骨铮铮,清朗剛硬。
朱竮蹲了下去撿起,手指在許庭芳三字撫過,狠狠撕開折子。
一遍兩遍,三遍四遍,陳情折子成了點點碎屑,在空中紛紛揚揚。
“許庭芳,你為什麽要是許臨風的兒子。”他咆哮,聲嘶力竭,眉眼扭曲。
程秀之不再說話,行禮,悄然出殿。
晚來風急,隐着陣陣花香,程秀之快活難耐,出了宮,快馬加鞭回府,急召程新。
“沒發生什麽事,安陽王侵地一案,爺還沒回京,朝中也沒傳開,更沒聽說許臨風為安陽王求情觸怒皇上。”程新不解。
“那就怪了。”看朱竮神情,此番許臨風何止觸他逆鱗,怕是欲除之而後快了。
朝野內外均是不知朱竮為何每日忿忿不樂,便是宮中,曹太後也不明白朱竮的狂躁因何而起。
朱竮有火無處發,又跟吞了蒼蠅似的,想吐吐不出。
程秀之剛出京前往濟陽府,安陽王便進宮求見聖駕。
安陽王是先帝一母同胞弟,論起來,是朱竮的親叔父,然,除了曹太後,朱竮對皇室宗親一點感情沒有。
對于安陽王的求見,他淡定地允了。
心中道,無論安陽王說些什麽,他都不會留情,定要拿安陽王開刀,為程秀之推行田稅新令鋪路。
他甚至想,看看侵地多少,若數量巨大,則不止捋爵位,還要将安陽王處斬,殺雞儆猴。
安陽王進殿後,卻不提侵地之事,而是說起閑話。
朱竮回想起安陽王離開時胸有成竹的樣子,就恨不得不管不顧,下旨将安陽王繩之以法。
但是他不能,不敢!
安陽王講了一個故事。
不知哪朝哪代,有一個皇帝的寵妃去世,皇帝悲傷欲絕,恨不能以身相随,他的同胞弟弟見兄長愁苦,便到處尋美人,想讓兄長移情別戀。
巧了,給他尋到一個絕色美人,那美人秀美妍麗,更難得的是,美人容顏和皇帝剛死去的寵妃容顏極相似。
美人已成親,有夫有子,其夫是一個翰林學士,空有滿腹經緯卻仕途不得志。
王爺找到那翰林學士,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翰林學士答應了,因其妻娴靜貞淑,料想不肯抛夫棄子的,兩人便合謀,王爺帶皇帝出宮散心,路上乏了到客棧中歇息,翰林學士帶妻子出游,也進了同一客棧,然後,喂妻子喝下了藥的水,令其妻神智不清欲-火焚身,皇帝一見與愛妃相似的容顏,魂迷色授,連帶人回宮都來不及,就在客棧中把人得了。
翰林學士的妻子醒來,悲憤不已,欲自絕,翰林學士苦求她看在剛五歲的兒子份上,進宮,為自己搏前程,為兒子搏榮華富貴。
美人不料丈夫如此無恥,心冷齒寒,又舍不得抛下兒子赴死,肝腸寸斷,痛哭幾日後,答應進宮。
王爺給那翰林學士的妻子換了身份将她送進宮中,翰林學士家則對外報妻喪,辦喪事。
美人進宮後,想念幼子,神思恍惚,偶然間,看到宮中一個失去母親如同孤兒遭所有人棄憎的三歲皇子,當即請求皇帝,将那皇子要到身邊撫養。
美人把對兒子的千般思念傾注到那皇子身上,疼如心肝,愛之勝命。
安陽王口中的皇帝是誰,翰林學士是誰,美人又是誰,朱竮腦筋一轉,便知何所指。
霎那間幾欲發狂。
雖與許臨風政見不同,君臣之間時有龌龊,卻還是感念扶持之恩,敬重有加,誰知,許臨風竟是卑鄙無恥獻妻求榮之輩。
小時候,剛到曹太後身邊時,曹太後每于無人之時,摟着他默默流淚,原來那時是在思念許庭芳。
曹太後對許庭芳的關注異于尋常,朱竮深知,心中還存着僥幸,盼着是自己多疑,想不到,許庭芳果然是曹太後的親生兒子。
安陽王講這個故事,分明便是以秘事相挾,若處置他,便将曹太後的出身公開。
若是自己控制了大局,朝堂上能随意作主,後宮中能翻雲覆雨,公開便公開,自此後,遂了曹太後心意,時時召許庭芳進宮母子見面亦無不可。
漢時還有太後前夫之女封為郡主的。
然,此時他龍椅未坐穩,宮中郭太後把持,郭家勢盛,此事鬧嚷開來……朱竮不敢深思後果。
曹太後入宮後,雖寵冠後宮,卻難有歡顏,也只在先帝去世,自己登基這三年略舒心些,此事為天下人所聞,恐怕她會無顏存活于世。
朱竮思慮再三,沒有兩全其美之路可走,只得咬牙忍下,不追究安陽王侵地之責。
心中對許臨風恨極,決定時機成熟,便尋借口捋許臨風相位,将其處死。
許臨風為相多年,官聲清廉,朝野內外一片好評,門生故舊衆多,根深葉荗,非大罪不能治死他,若是大罪,許庭芳是他兒子,恐會殃及,細思,朱竮煩惱更甚。
且,把許臨風扳倒了,誰堪為丞相?
朱竮将朝堂局勢一幹朝臣在腦子裏篩選了一遍,思慮再三,有了主意。
程秀之雖與許庭芳交好,與許臨風卻每每政見不合,科舉出身,在朝中無瓜蔓關系,能力不凡,是堅定的帝黨,擢升程秀之便可。
程秀之謀劃着自己的晉身之路,只為下一個任命會是戶部尚書,誰知處置完趙頌明案子,又扳倒了幾個不算根深的勳貴後,朱竮突然下旨,将一人獨尊的丞相職位一分為二,設立了左右丞相,右相居高,為許臨風,左相為下,擢升了他。
與此旨同下的還有許庭芳與嚴容的任命,表彰許庭芳治水有功,能力不凡,擢升為戶部侍郎,因工程尚未完成,侍郎要處理的事務暫由程秀之兼任。
濟陽府的工事完畢後,許庭芳即回京,餘下州府的引水開渠事務,交予嚴容,明旨封嚴容為河督。
這一旨意把朝臣都震蒙了,程秀之乘風飙升不說,嚴容更甚,許庭芳亦然,只辦了引水開渠一個差事,便直升三品侍郎,進入官場一年不到。
饒是許臨風官場浸.淫多年,也猜不到朱竮此舉何意。
若說是提升程秀之分他的權,可為何又提升了他兒子,同時又提升了兒子的好友。
嚴容暗裏居心叵測無人得知,明面上,跟他兒子好得同穿一條褲子似。
這日早朝,朝堂鬧哄哄跟菜市似,郭從武竭力反對設左右相位,他的親生女兒郭媗卻跟他唱對臺戲,堅定地支持朱竮,并分析設立左右丞相,職能分工的好處,頭頭是道。
其他朝臣嘤嘤嗡嗡如蒼蠅叫喚,各各站隊。
有要拍皇帝和新左相馬屁的,有眼紅程秀之等三人提升極快的,有郭從武一派的官員附言聲援郭從武的。
也有無所适從不知怎麽表态的,這一派別是許臨風麾下的官員。
自家派系的領頭人被分權,要反對,又不便反對,擢升的人中,有許庭芳。
朱竮冷眼看着,待吵得差不多了,狠拍禦案。
砰地一聲地巨響,蓋過了吵嚷的喧嘩。
“衆卿對程愛卿等三人的任命有異議是吧?朕問你們,有誰敢接手程愛卿手上的公事?有誰能只花十萬兩銀子辦好數百裏地的引水工程?如果能,朕馬上以右相之職和戶部侍郎河督之位予之。”
一片寂靜。
程秀之負責田稅新令事宜,朝中的勳貴皇親侯爵幾乎得罪完了。
開渠引水工程大家一直以為是肥差,誰知許庭芳只支了十萬兩銀子出去便辦了預計需一百萬兩銀子的差事,此時接手,別說中飽私囊,不當褲子貼錢都是難得的。
衆臣一齊沉默。
片刻後,郭從武道:“程侍郎政績有目共睹,擢升左相無可厚非。許庭芳初入官場,戶部侍郎一職責任重大,恐非他所能勝任的。”
郭家一直打壓許臨風,怕許臨風勢更盛一手遮天,郭從武反對在朱竮意料之中,冷冷一笑,道:“庭芳入仕後若不能勝任,朕自會免其侍郎之職,遂國公無需多慮。”
語畢,又補充,“若是勝任,別說三品侍郎,一品相輔亦當得。”
“庭芳”二字喊得極親密,似是不經意間而出,許臨風心頭震了一下,再一聽一品相輔都當得的話,尋思着,朱竮擢升兒子為的是自己致仕後由兒子接任丞相一職,當下歡喜無限,不再遲疑,出列,跪倒,高聲喊道:“皇上聖明。”
許臨風表态,當下黑壓壓跪倒一片,齊呼皇上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