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舊帕複現
? 第二日,長空如洗,鎮國侯府一片靜谧,東宮來了人一大早便将顏芷接了回去,顏辛楣立在府門口送別,兩姐妹又拉着手絮絮的說了好會的話,顏芷這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顏辛夷在午時醒來,啞着嗓子喚着暖玉的名字,暖玉這才端着水到了她的床頭,心疼的喚了聲:“姑娘。”
顏辛夷一面端了水手指捏得“咯咯”作響,一面咬牙切齒恨恨的低喃:“我竟是沒想到她竟有所防備!”
暖玉輕嘆一口氣,撫着她的背順氣,“姑娘莫要想了,你這些年做的事三姑娘大約都知道了,那日在靈山寺,三姑娘也知道是你推的那一手。她沒說破,也是給姑娘一個機會,如今......”
“我勸姑娘早日收手,姑娘卻不聽暖玉的話。二夫人是個什麽樣人,她也就利用您,您替她幹的這些事一旦被侯爺知曉,二夫人根本不會受到牽連。”
“我知道。”她将臉埋在手心,緊緊的抱着被子,語氣近乎嗚咽,“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楣姐是個不懂事的,大夫人又太過善良,一旦失了勢,我在府中的日子還能好過嗎?”這一席話聽得暖玉難過,她随自家姑娘長大,知道她在府中步履維艱,以前多靠三姑娘護着,現在......
暖玉沒說話,凝重之色浮于顏表。自從三姑娘醒來以後,做事雷厲風行,為人沉穩練達不少,絲毫不是以往那個單純良善的顏三,這一次顏辛夷竟然向大夫人動手,三姑娘是鐵定不會放過了她家姑娘了。
顏諸下朝回府,第一個詢問的就是兩位姑娘的事兒,得知顏辛夷醒來,便喚人将兩位姑娘叫到顏府祠堂,詢問當日事宜。
顏府祠堂清幽,種着許多湘妃竹,祠堂檐角懸墜着六角風鈴,風吹過和着風鈴聲,聞之心情暢快,連在祠堂跪着的顏辛楣也拂去了心中的些許煩悶。
和顏辛夷在祠堂跪了許久才等來顏諸和二位主母,平日老持穩重的顏諸也板着個臉,隐忍着怒氣問着前因後果。顏辛楣垂首乖巧的跪着,一派端莊的模樣,讓虞氏很為滿意。
事情是由顏辛夷而起,她一改昨日誣陷顏辛楣的話,咬定是自己在佘院失足,顏辛楣只是路過因為救她而不慎落水。才有了後來的那件事,顏諸似乎真信了是這麽回事,卻聽見顏辛楣冷笑了兩聲,言辭懇切的向顏諸說明,這件事根本不是她不慎,而是顏辛夷推她下水的。
顏辛楣淚眼婆娑委委屈屈的道來,當日是她因為身體虛弱暈倒,在屋內休息,被小滿喚至佘院,理由是顏辛夷同她有話說,因為走得急身邊沒有帶一個丫鬟,當日的确有仆人見顏辛楣身穿薄衣在府中急切的奔走,後向着佘院的方向而去。因和顏辛夷一言不合,被她推至沁水,她一急抓住顏辛夷的裙子,這才将她扯落下去,兩人才同時落水。
她雖身子虛弱,但因下水抓住了水中的石頭,因此被沒有如同顏辛夷一般溺水,反而也救了顏辛夷一命。
仆役趕到時,顏辛楣費力的拖着顏辛夷靠在石頭上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一個人有意的要害另一個人是不會救她性命的,加之小滿也替顏辛楣做了證,證明是受了顏辛夷的指示将她顏辛楣引致佘院。安大夫也道,三姑娘的确腕力虛浮,身體虛弱,那麽冷的池水她根本沒必要冒着生命危險跳下去。
那日顏辛夷醒來便力指顏辛楣是罪魁禍首,如今又矢口否認,顏諸也是知道後宅那些龌蹉事兒,以前沒鬧出多大幺蛾子,他也随之去了,如今這麽多人作證,顏辛夷的确犯了大不敬之罪,顏諸沒說話,直接打發顏辛夷去莊子上閉門思過。
這件事就這樣翻了過去,顏辛夷再恨已然無用,她一個庶女,無依無靠,如今她這樣陳氏避之不及更何況為她求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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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辛夷走的那日,蘇慕閣外的秋海棠開的正盛,已經敗光葉子的辛夷樹站在旁邊更顯得蕭瑟。顏辛楣打簾瞧了許久,輕嘆了一口氣,又合上簾子想了許久道:“銀朱,辛夷走了嗎?”
銀朱正在搗鼓時興唇脂,聞言答了句:“先前在收拾屋子呢,現在興許已經走到門口了,姑娘是要去送送麽?”
顏辛楣給自己倒了杯水,拿起又放下,最後站起身來,道:“陪我去看看吧。”
銀朱停下手中的活,從架子上拿了披風給顏辛楣穿上這才出了蘇慕閣。她知道姑娘心中放不下辛夷,畢竟那麽多年的姐妹情誼,也不是說斷就能斷了的,哪怕四姑娘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
剛走到門口,就碰見回來的半夏,知道顏辛楣要去送顏辛夷,就嘟着嘴不滿道:“姑娘心真好,那日偏讓小滿說是讓姑娘去的佘院,要是讓侯爺知道四姑娘是要害小世子,怕是莊子上也不去得了呢?”
銀朱聽見立馬板了臉,道:“就你話多,你自個将美人唇制好,一會回來我檢查,要是有半點差池,我叫姑娘收拾你。”說完追着顏辛楣的腳步去了。
半夏知道銀朱多半是虛張聲勢,于是向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歡快的進屋了。
顏府外,顏辛夷已經上了馬車,剩下暖玉還在和馬車夫說着什麽,一個庶女身邊只帶了丫鬟去莊子上,身邊也沒個照顧的人。顏府的莊子有好幾個,顏辛夷去的是安南村的一處宅院,說是閉門思過,哪個時候想好了便會回來,可誰都知道,去了莊子上的姑娘,如果不是受器重的嫡女,哪還有回來的可能,屆時府中随意的指派一門婚事,便一輩子都無回府的可能了。
顏辛楣從袖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銀袋,遞與銀朱,銀朱會意,接過便去了馬車處,悄悄的塞給了暖玉。暖玉一愣,擡首又看見遠處立着顏辛楣,眼睛一紅無聲的接下了。
馬車漸行漸遠,揚起起一撮小塵土,最後又被風帶回地面。
銀朱看着那馬車轉了個彎,最後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她思忖了該回去了,可是一轉身卻吓得不輕,本該在府門口立着的姑娘不見了!只剩下門口威嚴的兩尊石獅子和空空穿門而過的清風。
顏辛楣本來正在門口的石獅子處候着暖玉,她本想遠遠的再看上顏辛夷一眼,卻沒想來的遲了,她知道那些地方凄苦,又在鄉下,顏辛夷和暖玉日子想必一定過得很凄苦,她終究不忍心。
正思忖間忽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如高山薄雪般的嚴寒,“顏三姑娘還真的是個重情義的人。”
鼻尖嗅到松柏之氣,她轉過身去,一身金地缂絲孔雀羽緋色官袍,腰系玉帶頭戴烏紗帽的祁珩站在石獅子的背後,面若刀刻般俊美,此時正嘴角含了笑望着她。
君立當如芝蘭玉樹,轉頭的那一瞬,顏辛楣腦子裏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她這是第一次見他穿官服,緋色官袍白鍛的補子上的雄獅威風凜凜,更襯得他整個人嚴肅不少,那種居于高位者的氣勢頓時壓得她有些揣不過氣來。
顏辛楣這才真正的意識道,這人領親王一職,是威名在外的大将軍,是她一個深閨女子難以與之相衡的人物。
祁珩那句話帶着些微的嘲諷,他是看見她推顏辛夷入水的,如今又将她的庶妹逼的離府,在祁珩的心中,她早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女子了吧。
她仰首,反唇相譏:“訾王這是在罵我不是什麽好人麽?”
祁珩微怔,沒料到她竟是這般直言的人,也來了興趣:“也是,去教坊司的姑娘都不是正經人家姑娘。”他今日下朝,繞了遠路,路過鎮國侯府的時候就看見她攏着袖子站在角落裏遠送,一襲清雅松竹的褙子,頭發簡單的挽了個發髻,清瘦颀長的模樣忽然就撞入了他的眼裏。
顏辛楣一時也是怒氣湧上心頭,本以為他會客氣些,原來嘴上也不是不饒人,她壓低了聲音道:“你不也去了那種地方,為什麽你們男人去得,卻不許我們女人去,聽曲兒又不是你們男人的專利。”
祁珩聞言,微微彎身下壓,逼得顏辛楣往後一退。他微彎了唇角,勾勒出一抹弧度,“那你說說你去教坊司做什麽去了,我可不信一個世家嫡女會平白跑到那種地方去。”
他早就有問她的意思,會出現江渺渺的房間內,怎麽看都可疑,難不成和他有一樣的目的?
“怎麽?訾王也有不明白的事兒?”她揚起唇,眼底浮現出得意來,笑容明媚如同夏日盛開的繁花,一時讓他怔住,“我不過是仰慕渺渺姑娘許久,想去看她跳舞,又不想家中知曉。只是這些而已。”
養在深閨的女兒家總是對高牆外的世界有些無限的期許,總是想在嫁人前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看一看,她顏辛楣也是對教坊司好奇,才會去那樣的地方。
要不是顏辛楣太過鎮定,祁珩幾乎都信了她的鬼話,他也不急,握住她的手腕拉至顏府的一處暗巷。顏辛楣一驚,實在掙脫不了,料想這畢竟是顏府,也就随他去了。
“不說實話是嗎?那你可識得這方帕子。”祁珩施施然從袖口掏出一方絲帕來,顏辛楣臉色大變。
那方絲帕輕薄軟滑,用的是貢緞西域天蠶絲,帕子一角繡着兩只振翅的紫蝶,但上面已經被染遍了斑斑血跡。正是那日在落在教坊司的絲帕,她幾日擔驚受怕,後又拖陸禹去尋過,怎麽也尋不到,原來是被他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