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想怎麽樣
顧顏殊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漫長得好像是一個世紀,手術燈才滅掉,手術室的門才被打開。先是醫生魚貫而出,然後才是陸遺珠的病床被推出來。
看見陸遺珠,顧顏殊不顧自己站得酸疼的腿,馬上走過去俯下/身看她。她緊皺着眉頭,眼眸半眯着,意識卻是清醒的。她額前的頭發已經完全汗濕/了,身上還穿着被血染透的衣服,萦繞周身的血腥味讓顧顏殊聞得心痛。
“遺珠……”他眼眸暗了暗,攜滿傷痛地撥開她額前的碎發,顫抖着想要印下一個吻。她卻頭一偏,躲開了。
她的嘴唇一張一合,聲音微弱地幾乎聽不見。顧顏殊把耳朵湊過去,卻只聽見她仇恨的聲音。
她只說了一個字:“滾。”
顧顏殊的眼中全是震痛,絕望疼痛地看向陸遺珠:“遺珠,對不起,對不起,你原諒……”
她再也不想看他,閉上雙眼,任憑眼淚從眼角滑落。護士也看出來她身心俱疲,上前格開他,說:“抱歉,病人的身體還很虛弱,我們需要送她到重症監護室去,抱歉,請讓一讓。”
顧顏殊只好支起身子目送她的病床離開。
吳墨棋冷笑一聲:“活該!”
站在一邊的醫生拿下口罩,看了看在場的三人,說:“需要有人辦理一下住院手續,你們誰是家屬?”
顧顏殊的聲音帶着沉痛的沙啞,“我是,我是她丈夫。醫生,請問我夫人怎麽樣了?”
醫生異樣地看了他一眼,“丈夫?現在知道後悔了?你愛人的胎一直不太穩定,你做丈夫的也不知道多看着點。這次大出/血孩子是保住了,但是還需要留院觀察,如果再出現這種情況,我們也無能為力。”
顧顏殊說:“我知道了。”
“你知道個屁!”吳墨棋大罵,“你這種男人根本不配做遺珠的丈夫!她有着孩子你還跟黎滿滿胡來,你無恥!還有臉說什麽家屬,我呸,你們不是要離婚了嗎?家屬個屁!”
“吵什麽呢!”不等顧顏殊說話,醫生先制止了他。“這裏是醫院!要吵架出去吵!”說着,又用異樣的目光看向顧顏殊:“倒真是看不出來啊,剛才那麽心疼的樣子。算了,跟我來吧。”
顧顏殊面目冷肅跟着醫生去了,吳墨棋氣極,對着鄒季成說:“季成哥,你看他!”
鄒季成說:“行了!你有這功夫還不快點通知昕少?陸遺珠再不回去他肯定會着急。”
“對哦,”他這才想起來這件事情,“哎呦卧/槽,是我把陸遺珠帶出來的,昕少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非整死我不可。”話雖如此,卻還是拿出手機往外走去打電話了。
鄒季成看他們都走了,嘆了口氣又往外科走。家醜不可外揚,今天黎滿滿做出這種事情,可真是給淩家增光。
走進外科病房的時候黎滿滿正在吊鹽水,趴在床/上假寐。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忙扶着自己的腰喊疼。
“別裝了,”鄒季成踢了病床一腳,成功把黎滿滿震起來,找了個位置坐下。“顧顏殊沒來,陸遺珠出事了,他去給她辦住院手續。”
“什麽?”黎滿滿一咕嚕坐起來,“她又出什麽幺蛾子了?”
“別總說別人,”鄒季成皺眉,“整天鬧出幺蛾子的是你。黎滿滿,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要不是還叫我一聲小叔,我都懶得理你。”
“我不管我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黎滿滿死不悔改,“我只知道我現在快要贏了,進急救室陸遺珠肚子裏那塊肉也差不多了,我看她拿什麽跟我鬥!”
“那可真是要讓你失望了,”鄒季成冷笑着嘲諷她說,“人家肚子裏的孩子好好地待着呢,你別整天想着幹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要不然淩家早晚得被你們敗光了。”
這個你們裏面,不僅僅指的是黎滿滿,自然也有太子爺。
“鄒季成,你憑什麽管我?”黎滿滿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來,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白了你不過是淩家的養子,就連姓姑父都沒給你改。說實在的你現在有的一切不過都是淩家施舍給你的,鄒季成,你憑什麽?我想要的姑父從來沒有缺過我,現在我要顧顏殊,我就不信他不會幫我。”
鄒季成伸出一個手指在大/腿上點了點,說:“黎滿滿,你可真幼稚。這種想法算起來當年太子爺也是這麽想的,你看看現在他的下場。”
黎滿滿的臉色難看起來。
他起身,彈了彈褲子上不存在的灰,淡聲說:“我當我稀得管你,扶不上牆的爛泥。”
從小淩先生就喜歡黎滿滿,也或許是因為太喜歡了,才會把她寵的這樣不知天高地厚。以為只要自己喜歡,什麽都能送到她手裏。黎夫人那個後母也是,把她高高捧到天上,捧殺的技能用的爐火純青。偏偏黎滿滿還當她是真的寵愛自己,真是可笑。
他徑直往外走,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黎滿滿。傳聞中最大方得體,黎家的璀璨明珠,其實就是這副趾高氣昂的德行。黎滿滿氣極了,抓起一個枕頭狠狠砸過去,沒砸中,砸在門框上了。
陸遺珠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夢裏的場景錯綜複雜。一會是十四歲之前被關在地下室的場面,一會是在孤兒院被錢其揚抱起來的場景,甚至還有她跟顧顏殊初見的場景。
錢昕然到醫院的時候陸遺珠還在重症監護室裏沉沉地睡着,吳墨棋走到他面前,一副任君責罵的樣子。
“我不怪你,”錢昕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顧顏殊,意有所指的說:“誰能想到,她丈夫竟然下手會這麽狠毒呢。”
顧顏殊站起來,“昕然……”
他看起來很狼狽,一整宿沒有睡覺,又擔心陸遺珠,不過短短一晚上,像是已經老了十歲一樣。只是很多時候,這種樣子都會被指認成惺惺作态。現在這副樣子,那你早幹嘛去了?
錢昕然卻知道,其實很多時候,都是陸遺珠對不起顧顏殊。他嘆了口氣,說:“你跟我過來一下。”
沒有人知道那晚錢昕然究竟跟顧顏殊說了什麽,只知道他到底還是留了下來照顧顧顏殊。離開的時候鄒季成默默看了他一眼,其中包含的含義很多。
而吳墨棋則吐出三個字,說:“你不配。”
“是,”他點點頭,“我不配。但是她只能夠待在我身邊。”
這是他們前世帶來的緣分,誰都搶不走。不然為什麽芸芸衆生裏面,夏輕雨喜歡陸遺珠,現在吳墨棋也隐約像是對她有好感,可是最先遇見她的,卻是他。
鄒季成輕扯了一下嘴角,“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最早碰見她的?我遇見她,比你早得多,你信不信?”說完,不顧顧顏殊詫異的神色,帶着吳墨棋徑直離開。
一晚上都待在陰郁的醫院裏,走出大門陽光一照到身上,鄒季成就舒坦地眯了眯眼。
吳墨棋卻說:“季成哥,你是喜歡陸遺珠?”
“并不。”他搖搖頭,笑了,“臭小子,你要明白,世界上除了愛情,還有別的感情。”他還是一副茫然的樣子,鄒季成也不多說什麽,直接往車子那邊走過去。按照黎滿滿的性格,大批記者應該正在向醫院湧過來,他可不想入鏡當背景。
“對了,”車子開動,看見吳墨棋還站在那裏苦思冥想,鄒季成把頭探出窗外說:“最近你家老太爺可放出風聲說要給你選福晉,你小子今天回家指不定就能看見一幫太太團,祝你好運~”
吳墨棋沉默了一下,季成哥,這麽幸災樂禍真的好嗎?
鄒季成不說選妻子而是選福晉其實是有個典故的。吳墨棋他們家雖然現在是走商的,可是早年也是清朝手底下的滿軍旗吳佳氏。要是擱在那時候,吳墨棋就是實打實的小世子,可不是就是選福晉麽。
想到這一層,吳墨棋覺得好痛苦。連陸遺珠那頭都顧不上擔心,趕緊算了算自己還能動用的私房錢準備跑路。
陸遺珠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轉移到了普通病房。陽光很刺眼地照在自己眼睛上,她皺着眉想要伸手擋陽光,誰知道手一動小/腹就有一陣撕心的疼痛傳上來。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立刻就有個人走到她床邊,輕聲說:“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她含糊地說:“窗簾……”
他馬上把窗簾拉上,再回身的時候,卻看見她的眼睛已經睜開,意識清明地看着自己。他看着她清淺如初的目光,感覺有點尴尬:“遺珠……”
“出去……”她掙紮着坐起來,疼得眉心緊皺。他看的心疼,上前想要給她墊個枕頭在身後,手卻被打開。“別碰我,我不想看見你。”
聲音很輕,力氣也很輕。他卻被她打得一下子愣在當場,感覺有什麽東西重重擊打在自己心口,疼痛得無以複加。
“遺珠,別這樣對我,殺人犯你也要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她聽得幾乎想哭,小/腹的疼痛還在不依不饒地糾纏,她眼前昏昏沉沉,臉色很白卻還在堅持看他,目光沒有任何溫度。“顧顏殊……”她的聲音在顫抖,“我沒有說我不聽……你現在可以說……”
其實他要說的,她都知道。無非是誤會,無非是一句句無力的解釋。只是到了現在,他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個黎滿滿,就算再多解釋,她也不要再相信。
顧顏殊打開桌上的保溫盒,“月姨給你炖了雞湯,你先喝一點再說,不然你的身體撐不住。”這是月姨不久前剛送過來的,還溫熱着,他到了一小碗,坐到床邊。“你沒有力氣,我喂你……”
她一直默默地看着他,直到此刻才說:“顧顏殊,你這樣子惺惺作态,不累嗎?”
“你明明知道,我是因為愛你才這樣。”他低頭用勺子舀起一勺湯,“溫度剛剛好,喝了吧,別耍小孩子脾氣。”
勺子剛伸過去,她就哭了。
眼淚濺落在湯勺裏面,濺出兩三滴湯汁。
“你一開始喜歡我,不過是因為你從來沒有見過我這樣的女人。你把好奇當做喜歡,算計着能夠從我身上得到多少東西。既能夠滿足自己的物質**又能滿足自己的心理,是很劃算的一筆買賣。現在黎滿滿出現了,或許她沒那麽獨特沒那麽吸引你,可是她身後的身價利益叫你不敢得罪她。你一開始對她好或許是有目的,到後來是真的有點喜歡她。只是你沒有料到,一切會變成這樣。顧顏殊,我說的對不對?”
她是看過《紅玫瑰與白玫瑰》的,結了婚,再好的白月光也變成了身上的一粒飯粒。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顧顏殊的愛,只是她本來就不喜歡他,要是他給的感情再分成兩三份,又讓她怎麽繼續下去?
顧顏殊臉色淡淡,收回勺子叮得一下放回碗裏。“你就是這麽想我的?陸遺珠,我在你眼裏,就這麽不堪嗎?”他現在算是明白了,陸遺珠這個女人,你根本不能跟她講道理。對于很多事情她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就算她明白你的解釋,也會用自己的思維去度量別人。
“難道不是嗎?”眼淚滑過臉頰,帶着輕微的麻癢。“顧顏殊,你以前從來不對我動手,可是現在為了黎滿滿,你推我。”已經變成了這樣,讓她還怎麽敢再相信。
他眼裏有壓抑的沉痛,白瓷勺柄被狠狠捏在手裏,用力之大,到放開的時候,手指上已經出現紅痕。“那是我的一次失誤,遺珠,我承認是我錯了,我不該不相信你。可是,你就不能原諒我一次嗎?”是他錯了,他不該被一時意氣中混了頭腦。怎麽忘了,他的遺珠從來不屑做那種事情,痛就是痛,推就是推了,她從來不喜歡說謊。
她輕微地喘息着說不出話來。昨晚出了那麽多血,身體本來就很虛弱。到了現在又說了這麽多話,一口水都沒沾,她現在感到沒有力氣和昏厥感是很正常的事情。
顧顏殊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站起來就強行要把湯給她喂下去,語氣少有的嚴肅:“我現在不跟你說別的,把湯喝下去,等等再把粥喝了。”
“我不!”她用盡最後的力氣躲閃,勺子裏有不少湯都潑到被子上。推開他的手,她哭着喊:“你為什麽總是要逼我!”
顧顏殊的手被她推開,湯汁都灑了,袖子上油跡斑斑,就連手上也油膩一片。他努力想要壓制自己的怒氣,卻到底沒能壓制得住。
“陸遺珠你到底想怎麽樣!”憤怒地把手上的碗勺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四濺,有一片甚至飛濺到陸遺珠那邊,顧顏殊臉色一變,忙上前用手擋住,碎片滑過他的手背,從她耳邊擦過,掉落在床的另一邊。時間似乎靜止了一秒,接着就有大滴鮮豔濃稠的血滴落在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