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陳南一回到A市只度過了短暫的兩天,安排好店內的事情之後,再次前往外地。
賀昀遲變成一個十分禮貌又懂得關心人的朋友,每天雷打不動地兩次來電,短短問候和交談之外并不多打擾。
兩個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周末晚上在陳南一家裏發生過的對話,賀昀遲仿佛得到了不算否定的答複就已經滿意,并不精益求精地要求陳南一快點給出思考結果。
A市是沿海城市,十二月底也沒有冷得過分誇張,常青樹種枝頭仍然有半新不舊的綠,天空偶爾灰上一陣,很快又有陽光從雲層後徐徐散出來。
賀昀遲拎着一個小行李箱走出小區,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去機場。車輛彙入城市主幹道,移動的速度變得尤為緩慢,他用手機看文獻的間隙擡頭望了車窗外一眼,發覺正好路過那家木藝工坊。
賀昀遲違背科學精神,非常唯心主義地将“木藝工坊”、“德彪西”等等完全不相幹的名詞與陳南一綁定,賦予它們一種特殊的精神聯結,合理化自己見到諸如此類的事物時自然而然想要聽陳南一聲音的欲望。
車內寂靜,賀昀遲等待通話時無聊地默數着。
他撥電話前沒有想好說什麽,只是純粹許了一個願,閉上眼睛像吹蠟燭一樣數了一二三秒鐘,電話就接通了,願望順利實現。
陳南一溫和地在那頭說:“賀昀遲?”
“嗯。”賀昀遲的目光還落在窗外那家木藝工坊高大的燈牌上,“我在去機場的路上。”
“噢,你是差不多該出發了。”陳南一擦幹淨手,從工作室的廚房出來,一邊放下自己高高挽起的袖子,一邊道,“什麽時間到美國?”
“落地時間是中午。”賀昀遲答完,頓了頓,再次強調道,“我下周三就回來。”
陳南一聲音聽起來有些遠,“你昨天晚上講過好幾遍了。”
他當然知道賀昀遲反反複複提這件事是為什麽,暗自笑了一會兒,拿起手機道,“我下周一回家,剛剛買的機票。”
賀昀遲的視線立刻收了回來,默默盯着前方後視鏡裏自己微微上揚的嘴角,聲音仍舊很平淡地說,“知道了。”
陳南一拎起一壺水,準備到工作室後院打理綠植,聲音輕快而愉悅地叮囑他,“路上小心,到家再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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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賀昀遲飛抵舊金山的時間大概剛好是跨年前的兩天。他落地那天傍晚給陳南一打了一個像往常一樣的電話,之後就再沒有打來。
起初陳南一不太在意,以為是他回到家人身邊太忙碌的原因。但等到跨年夜晚,他忙完店裏的一個主題餐會,才忽然感覺少了些什麽。
已經接近晚上九點,跨年夜大概也不會有什麽客人,餐會結束,店員就開始直接做打掃了。陳南一坐在一樓近門的那張小長桌邊,撥弄着那瓶法式花甕的花朵,算了算時差,考慮要不要等一會兒主動撥過去。
“南哥,都整理好了,我走啦。”店員在吧臺的後窗附近晾好兩塊抹布,洗着手說。
“OK,早點回去,注意安全。”陳南一沖她笑了笑。
“你還不回去麽?”女孩穿上大衣,拎起背包,靠在門邊問他。
“我等一會兒。”陳南一正在翻有沒有漏掉的短信,頭也不擡道,“你先走吧。”
“好的——欸,先生,我們這裏打烊了。”門口突然進來了一個人,女孩被對方輕輕拍了一下肩膀,回過頭,見對方要往店內走便下意識叫了一聲。
陳南一的心跳猛地變快了,他擡起頭,望向即将從那架木質隔斷後走過來的人,“賀……”
來人穿着一套淺灰色的、精心熨燙過的三扣西裝,手上搭着剛剛脫下的外套與一條圍巾。陳南一先掃見了那條熟悉的淺色圍巾,于是還未看見對方的臉,表情就冷了下去。
“我不是客人。”邵越對女孩露出一個标準化的親和笑容,“我來找朋友。”
陳南一握着手機坐在原位,臉色并不好看地盯着他。
店員有些疑惑地探頭瞟了一眼,見陳南一并未出聲,也就沖來人禮貌笑笑,帶上門離開了。
店內一時格外安靜,只有遠處大朵大朵煙火升起的砰砰聲。
陳南一站起來,朝門外指了指,道,“抱歉,已經打烊了。”
“南一,別這樣。”邵越嘆了口氣,無奈一笑,拉開他面前的椅子坐下,“我又不是客人。”
“更不是朋友。”陳南一說,“我要回家了,麻煩不要耽誤我關店。”
“你最近怎麽樣?”邵越并不是很介意他冷淡的态度,自己拿起桌上的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熱紅茶。
陳南一沒有再坐下,和他僵持一會兒,靜靜道,“我很好。”他又向門口做了一個手勢,說,“跨年夜不用和我在這兒浪費時間,回去吧。”
“南一,你……”邵越按着額頭嘆了口氣,放軟聲音道,“我今天來是想找你好好聊聊,幾個月前那次見面,有些話我說得太……”
“沒有這個必要。”陳南一單手按着餐椅的椅背,說道,“邵越,小杉的事情,你有你的立場我不評價。我們分手,是個性不合,我也沒什麽可說的。”
“我們本來還可以是朋友。”他淡淡道,“但你要結婚——朋友?難道你指望我和你一起騙一個女孩子嗎?”
室內又陷入了一段沉默,牆上的壁鐘整點報時,很有節奏的敲了十下。邵越端起那杯紅茶喝了兩口,不帶一絲窘迫,慢條斯理地說,“我不結婚,我們就能在一起嗎?”
“你——”
陳南一平白冒出一股火,正要反駁他,又聽見門口傳來動靜,像是有人重重踢了什麽東西一下,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
他循聲望去,那扇虛掩着的門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那人正走過來,帶着一陣行李箱的滾輪碾壓在地上的規律聲響。
賀昀遲穿得單薄,看起來有些憔悴和狼狽。可能因為在冬夜的冷風裏浸了一會兒,他本來就偏白的皮膚看起來幾乎有些病态的蒼白,顯得嘴唇異常發紅。
陳南一見真的是他,整個人愣住了,怔怔望着他的方向。
賀昀遲與他短短對視幾秒,拎着行李箱走過來,站到人身邊,慢吞吞道,“陳南一,你怎麽還不回家?”
“我們還有事要談。”邵越氣定神閑地插話道,“南一,這是……你朋友嗎?”
賀昀遲看了陳南一一會兒,又偏過頭打量對面的人,嘴裏繼續說,“陳南一,你家裏還有吃的嗎?”
“我剛下飛機,沒吃東西。”
陳南一感覺有幾分頭大,伸手輕輕推了他一把,小聲說,“你去三樓工作間等我。”
賀昀遲把臉轉回來,似乎瞪了他一下。
“上面有今天烤的餅幹,你不是餓了嗎。”陳南一頭都疼了,好聲好氣道,“要回家了我上去叫你。”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