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陳南一啞然一笑,低頭輸入一句,“你家有什麽食物?能做飯嗎?”
他等賀昀遲回複的間隙才去擦了頭發,再過來看時,對話框裏刷新出了一張圖片。
賀昀遲給他拍了一張空蕩蕩的冰箱照片。
陳南一被他逗得笑出聲,直接去敲了敲對面的公寓門,“賀昀遲。”
那扇門很快打開了。開門的人穿着一套煙灰色的家居服,頭發似乎剛剛才打理過,下巴上還沾着幾滴水珠,看得出他是打算換套衣服,只不過被跑來敲門的人打斷了。
陳南一笑了笑,“既然你家裏什麽都沒有,不如來我家吃飯吧。”他朝身後指了指,公寓門還打開着,能望見玄關處擱着的一把濕淋淋的黑色雨傘。
賀昀遲沒怎麽遲疑地點了點頭,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直接踩着自己的拖鞋跨出門了。
“為什麽到現在還沒吃飯?”陳南一跟他一起進屋,邊問邊動作熟稔地取下自己搭在置物架上的圍裙,利落一系,收出一片窄腰。
“睡過頭了。”賀昀遲說,“睡醒的時候外面就在下雨了。”
“難得放假睡懶覺?”陳南一笑着說,又拿了一罐自制餅幹遞給他,“我自己做的,你先吃兩塊墊一墊。”
賀昀遲也不客氣,擰開蓋子,吃了幾塊。他仍然有點困意,但并沒有縮到沙發上去繼續休息,而是靠在料理臺附近靜靜地看着陳南一,“我能幫什麽忙嗎?”
陳南一剛洗淨一小盤蘑菇,正在用最趁手的那把大馬士革三德刀切片。他擡起臉,嘴角揚了揚,“會煮意面嗎?”
賀昀遲嗯了一聲,按照陳南一的指示取出放在櫥櫃裏的半袋意面,站在爐竈面前等着一鍋水慢慢煮開。
他站在離陳南一不到半米的地方,令陳南一很難不分心去看他。賀昀遲微低着頭,大概是等待無聊,便非常幼稚地拿起陳南一放在料理臺上的筷子,戳着鍋子裏幽幽浮上來的氣泡。
他的表情倒是一本正經,好像在做重要的實驗,需要觀察這鍋水會有什麽變化。
陳南一忍笑,把他手裏的筷子抽回來,不疾不徐地給平底鍋中的蘑菇片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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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昀遲眼睛彎了彎,往他身邊湊了一點,點評道,“好香。”
“你是餓了。”陳南一嘴裏這麽說,唇角還是勾起來,又拿起一旁的黑胡椒研磨器,打開頂部的蓋子,道,“能幫我拿一下黑胡椒嗎?”
他還在忙着煎蘑菇片,手肘稍稍朝右邊晃了一下,“就在上面那個櫃子裏。”
賀昀遲比陳南一稍高一些,那個櫥櫃也要擡手夠一夠才能打開。他沒有繞過去,只是左手不經意地按着陳南一的肩,傾身去抓那瓶黑胡椒。
他的手指很長,按在陳南一肩上像是要握住他的肩。手心的熱非常柔和,像夏末晚風裹挾的溫度,透過并不厚的亞麻襯衫,潮濕地印在肩頭的一小塊皮膚上。
賀昀遲只是虛按着人穩定重心,可拿東西時,湊得前所未有的近。陳南一能聞見他唇齒間殘留的黃油和奶香味道,忍不住用餘光瞥他一眼,恰好望見薄而紅潤的唇,便立刻把頭轉了回去。
奶油蘑菇意面并不複雜,不到半個小時就能做好。陳南一特地給賀昀遲的那份勻多了一些,“夠不夠?”
賀昀遲甚至懷疑陳南一是用湯碗給他盛了一份,“夠了。”
“那你吃吧。”陳南一擦擦手,轉身拿起玄關的那把傘,将它撐開晾在陽臺上。
賀昀遲用叉子卷起一口面條,問他,“下這麽大雨你還出過門?”
“上午跟幾個朋友一起去了一趟交管所,簽結案書。”陳南一抱着貓咪走回廚房。
賀昀遲皺了一下眉,回過頭,“祁明沒跟你說什麽吧?”
陳南一摸了兩下小咪就放它自己撒歡去了,倒了一杯水,坐回賀昀遲對面,有點緊張地問,“沒有,他跟你說了什麽嗎?”
“他沒說什麽。”賀昀遲低下頭,又吃了一口才想起來,“哦,我也替他道個歉吧。”
他把叉子放下來,正襟危坐,弄得有幾分正式,“祁明脾氣不好,說話不過大腦,昨天大概是因為開的是新車,所以講話沖了一點。”
賀昀遲說完頓了頓,看着面前有點愣神的人,補充道,“他平常不會那麽不尊重人,也沒有什麽性向歧視……抱歉。”
陳南一被他一番突如其來的道歉說得呆了幾秒,等他講完才急急忙忙道,“不是,我剛才不是要你道歉的意思。”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又随口問道,“你那位朋友是怎麽知道——?”
賀昀遲略一思忖,選擇性複述了祁明的話,言簡意赅道,“他對那一帶很熟,聽見你打電話給你朋友的時候,說的那家酒吧是Gay吧。”
陳南一遮掩性地喝了一口水,指尖輕輕按着玻璃杯,“嗯……是朋友邀請,一起過去喝兩杯。”
話到這裏,賀昀遲又想起那個把陳南一送到公寓樓下的男人。他的拇指刮了兩下餐叉柄,面無表情道,“有你男朋友嗎?”
他這句話問得很突兀,表情又不太和緩,讓陳南一幾乎要認為他是在生氣了,“都是朋友而已。”
賀昀遲想了想,說,“昨天晚上送你回來的那個也只是朋友嗎?”他盯着陳南一的眼睛,補充道,“我聽見他說希望能和你交往。”
陳南一完全沒想過賀昀遲竟然會聽到這些,微微側過臉,避開和他對視,尴尬得要命,“那個是……”
他抓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頂着有些灼熱的眼神解釋道,“他應該也只是随口一說,我已經拒絕了。”
賀昀遲攪了一下碗裏所剩不多的面條,客觀陳述道,“但昨晚聽起來——他好像不怎麽介意你的拒絕。”
“今天也陪你一起去車管所了。”
陳南一感覺他們這場對話似乎有些偏離正常朋友對話的範疇,但還是耐心道,“因為林昂開的那輛車是他的。”
“況且畢竟是朋友的朋友,拒絕了也還是可以正常相處的。”
他說罷,賀昀遲的臉色變得更加古怪,緊緊盯了他好一會兒,突然起身把碗裏剩下的那點食物倒進了垃圾桶裏,将餐具放進洗碗機後,直起身道,“謝謝你的面。”
他單手插在家居服外袍的口袋裏,右手握住冰涼的公寓門把手,“我先回家了。”
賀昀遲消失得很快,陳南一還沒琢磨過來哪裏不對,整間屋子就只剩他和一只貓咪了。
要不是空氣裏還飄散着奶油蘑菇的香氣,他都要懷疑賀昀遲是不是來過。
陳南一在餐桌邊又坐了一會兒。可能是剛剛淋過一點雨,頭隐隐約約疼了起來。
從意識到自己的性取向之後,他或多或少和同樣性取向的朋友交流過戀愛心理,仿佛交流某段音樂、某部電影的觀後感,每個人抒發着自己的感受與見解。
“喜歡直男”則非常像一部電影裏糟糕的畫面或是一支樂曲中不和諧的音符,被所有與陳南一交流過的人重點勾紅,劃圈示警,列為破壞體驗的高危段落。
他躺進沙發的一角,望着被水汽模糊的夜幕,閃爍的霓虹仿似某種扭曲纏繞的軌道,令人感覺置身于潘神迷宮,怎樣也找不到脫身的頭緒。
陳南一思考半天,最終只是毫無技巧地給賀昀遲發了一條很沒營養的微信消息,“你吃飽了嗎?”
賀昀遲沒有像以往那樣回複得很快,但過了十來分鐘,意外聽到了有人敲門的動靜。
他一下坐起身,跑過去打開門。賀昀遲雙手插兜,站在門外,還是剛剛那副離開時的表情,一板一眼道,“我的燙傷膏還在你家。”
陳南一差點沒轉過彎,抿抿唇,轉身去藥箱裏把那支藥膏找出來還給他,“嗯。”
接過藥的人也沒立刻離開,靠在門邊,低頭捏了捏手裏的藥膏和手機,慢吞吞開口道,“沒吃飽。”
“那盒餅幹能給我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