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同時, 經由張桂堂安排,林蓁的哥哥林學北上蘇州, 去看望他那卧病在床的老師去了。林蓁本來想和林學同去, 但一來他要備考鄉試,二來家裏總是還要有個人維持家業, 所以他只能戀戀不舍的看着林學和張桂堂一同離開了。
誰知到了年底,林學捎來書信,說是他的老師病得重了, 他不能回家過年, 于是林家再一次過了一個不算完整的新年。晚上,林蓁又翻看起了林學留給他的那些畫,看着窗外熟悉的院落, 他希望自己的哥哥能早點歸來……
一直到第二年三月,林學才回到家裏。此時他的老師已經病故, 他看上去也比離開時更消瘦了些。林蓁幫他把他帶回來的東西收拾妥當, 又留張桂堂在家中用了頓飯,席間,張桂堂忽然提到:“對了, 二毛,你猜我在蘇州碰見了誰?好像是你那個二舅程老二啊!”
林蓁吓了一跳,問道:“什麽?你在哪兒碰見他的?”
張桂堂道:“哎,說來也奇怪, 那位居士一病, 不少人倒都開始讨要起他的字畫來, 大毛這孩子也真是個好人,在那裏衣不解帶的照顧他這位老師。有一天,就來了這麽一個買畫的人,是個小孩,這已經夠稀奇的了,這孩子好像還瞎了一只眼,罩着眼紗……”
林蓁一聽就知道了,去的人看來是嚴世藩,他重生一世能未蔔先知,肯定也知道這位名畫師什麽時候去世,而且他又喜歡這些好東西,想來是想去趁機收藏幾樣,難道程老二是和他一起去的?
他連忙問道:“我二舅看見大哥了嗎?”
張桂堂道:“哦,這倒是沒有,那孩子讓他在屋外等着,所以我碰見了他,但他沒看見屋裏的你大哥,後來我進到屋裏,發現那孩子倒是對你大哥有點好奇,纏着他問東問西的,我便賣給他幾幅畫,把他打發走了。”
張桂堂走後,林蓁向林學問起此事,林學說那小孩只是問他叫什麽,住在哪裏,他覺得那孩子有些吵,就沒和他說話,大概那孩子以為他是啞巴,又碰上張桂堂進來,就沒再和他說什麽了。
這事把林蓁吓得夠嗆。後面一連好一段時間,他都沒怎麽敢讓林學出門。當然林學本來也就不怎麽到外面走動,無非就是在家裏畫畫或者是到田裏看看,山都鄉的人們都和他相熟,誰也不會惹出什麽事來。
轉眼嘉靖四年到了,這兩年的時間裏,林蓁各項屬性雖然增長緩慢,但屬性2和屬性1還是各自升了一級。屬性2升級的畫面中他發現程氏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這讓他十分擔憂。雖然林毅齋死後程氏确實卧床了一陣子,但家裏有林學還有林老太太,她經過一段時間的調理慢慢好了起來。這回林蓁趕緊找到了柯軒,讓柯家給程氏好好把了把脈,對她講了些養生之法,程氏也一一照做,果然比先前又改善了不少。
至于屬性1升級時候的畫面,林蓁就有些看不懂了。他看到的是居然是戰争——戰争對于現在的林蓁來說也不是特別陌生,他好歹經歷過屯門海戰和寧波的争貢之役,可眼前這兩方士兵的打扮都和現在明朝不太一樣,但他還是能看出來,一方是漢人,另一方是少數民族,自古以來少數民族入侵中原也有那麽幾回,最鄰近的就是宋朝滅亡時候的事了。看着那些毫無抵抗之力的漢族士兵被騎兵們追的四處躲避,林蓁倒是想起了不久前在寧波海邊親眼所見的那一場戰争,系統給他看着一幕的意義何在呢?
林蓁很快就沒功夫琢磨這些了,他要和翁萬達、陳一松一同去番禺參加廣東省的鄉試。七月初旬,他們到達番禺的時候,那裏的旅店已經被各地來趕考的士子定的滿滿當當的。三人費了半天力氣,終于找了個地方住了下來。晚上他們在驿館中閑聊,說起前些日子在寧波的經歷,翁萬達感嘆道:“唉!如今兵備荒馳,就如同宋朝時一樣,一旦有外族入侵,才知道國家的軍隊已經不堪一擊了啊!”
一句話點醒了林蓁,他躺在床上想着最近幾次系統給他看過的畫面,風雨飄搖之中,明朝的處境和宋朝何其相似!雖然後面明朝又延續了百年,但這個朝代的生命力卻從這一代已經開始一點點的流逝……林蓁幾乎想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反而更加精神奕奕,天還未亮,他們就收拾好考籃,往貢院趕去。
明朝鄉試共考三場,第一場在八月九日,考的是三道四書題,四道五經題。這七篇文章是鄉試的重中之重,甚至有只要首場首篇做得好,就能中舉人的說法。第二場則是在兩天之後,八月十二,考的內容是一道“論”,五條判語,基本類似于公務員的文書寫作。第三場則考經、史、時務策五道,考察士子們□□定國的見解。這樣的設置原本是十分詳盡的,只可惜到了明朝中期,因為考官判卷時間太短,第二場和第三場的文章幾乎就是草草看一看,根本來不及一一閱過。林蓁卻不這麽想,三場都做的仔仔細細,不管有沒有人看,他借着策論題目,把這段時間所思考的,所意識到的這個時代所出現的種種問題認認真真在文章中寫了出來,“盡人事,聽天命”吧!
三天的考試無論是從時間還是強度上都跟高考有的一拼,考完之後即使是體力最好的翁萬達也足足睡了一天才緩過勁兒來。不過鄉試過後,滿城的舉子們就開始徹底放松,也跟高考考完還沒放榜的時候一樣,街邊酒坊茶室裏,盡是舉杯暢飲,高談闊論的考完鄉試的舉子。林蓁他們休息過來之後,也開始四處游覽山水,等待着發榜那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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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林蓁也聽到了不少朝堂上發生的事。兩年前張璁、桂萼、席書和嚴嵩等人上疏為皇上父母正名,還未進京,朝廷群臣就氣勢洶洶,竟然想親手将他們撲殺在入朝的左順門外。幸好他們事先由席書安排,得到了掌團營禁兵的權貴之後郭勳的支持和保護,才安全入朝觐見了聖上。
朱厚熜召見幾人之後,便将張璁和桂萼委任為翰林學士,席書為禮部尚書,嚴嵩則任命為國子監祭酒,群臣本想在左順門外再大鬧一場,席書卻記着林蓁的話,再次提醒朱厚熜盡早防備,寬厚處理,于是朱厚熜便将其中為首的幾人,譬如楊廷和的兒子,前朝狀元楊慎貶出了京城,但對退休在家的楊廷和仍然禮遇有加,厚待如舊。
朱厚熜沒有像前世那樣和正德一朝的舊臣們撕破臉,但正因如此,張璁、桂萼也沒有得到太大的重用。他們在翰林院裏被衆人孤立,離入閣遙遙無期。不過,在他們的幫助先,朱厚熜終于下诏将自己的父親稱為皇考,而先前的孝宗皇帝改稱皇伯考,楊廷和已經致仕,其他的舊臣也貶官的貶官,離京的離京,整個局勢徹底反轉了過來,再也沒有人敢對此說三道四了。
總體上來說,林蓁對自己能通過鄉試還是比較有把握的,至于名次他倒不是特別的在乎,想到明年的會試他就可以進京,見到幾年未見的朱厚熜和陸炳等人,他有點期待,也有點惴惴不安。原先朱厚熜是世子,後來興獻王去世之後,朱厚熜就襲承了興王的王位,那時候已經和他一個平民有着天地之別了,如今朱厚熜當上了皇帝,又經歷了大禮議這一番腥風血雨,他,甚至還有陸炳,肯定都和之前不一樣了吧,自己又應該如何面對他們呢?
林蓁左思右想,心裏也沒有什麽靠譜的答案。快到發榜的日子了,林蓁他們回到番禺,等待消息,這天他們正在屋裏休息,忽然有人來報,說是府衙裏傳召一位姓林名蓁的舉子去見巡按大人。
林蓁趕緊起身走出屋去,發現兩個官差已經等在那裏了。他趕忙道:“我就是林蓁,不知道巡按大人召我去有什麽事情?”
那兩人的态度倒是很恭敬,只說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麽事,但巡按吳大人是讓他們來“請”林相公的,還說務必要快些把林蓁找到帶到府衙裏去。
林蓁回頭對滿臉擔憂的翁萬達和陳一松道:“二位不用擔心,我又沒有犯下什麽事情,随他們去看看便是。”
說罷,他就随着差人來到了府衙。想不到差役把他領進旁邊廳中之後,裏面坐着的兩位大人馬上站了起來,仔仔細細向看珍奇動物一樣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然後其中一人對另一人道:“沒想到他這麽年輕!”
另一人道:“不管如何,我對王兄你說過了,這位林相公将來肯定是會大魁天下的人哪!”
他們說的都是好話,林蓁卻仍然有些摸不着頭腦,他上前一拜,道:“敢問二位大人,喚我前來這府衙裏,到底有什麽事呢?”
其中年紀輕些的一位官員站起身來,對他說道:“我是這廣東的提學副使王世芳,這次在鄉試卷子中讀了你的文章,覺得你的文采十分出衆,針砭時弊字字珠玑,忍不住就拿給這位巡按吳大人看,他看了以後也連聲稱奇。我們都以為你一定是一位年長沉穩的宿儒,想不到竟然是後起之秀,真是讓人佩服之至呀!”
另一位吳巡按也上前一步,道:“王大人出身江南名門世家,他向我推薦你的文章的時候,我還有些奇怪,心想到底是什麽人做的八股能入得了他的法眼,但我看了你的文章,才發覺果真與衆不同,這樣吧,我們想再試你一題,不知道你敢不敢當場作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