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是個意外的驚喜, 林蓁差點高興的跳了起來。他拉着翁萬達問道:“真有此事?”
翁萬達還沒說什麽, 陳一松卻道:“這是很有可能的,如仁夫所說, 這些東西一直以來不受重視,遷都的時候應該沒被帶走,理應還留在南京兵部。我聽說前朝兵部尚書劉大夏把這些卷宗燒毀了,不過那也只是民間的謠傳。到底真相如何, 我們可以自己去好好查證一下。”
林蓁之所以激動, 是因為陽明先生曾經告訴過他,明朝也有一個自己的“大航海時代”, 就是發生在永樂年間的“鄭和下西洋”, 鄭和的船隊的數量、規模,以及航海技術,其實都遠遠超過了他們所處的這個時代的西班牙葡萄牙之流,若是真的能找到那些資料, 将來國內平定,國庫充實了之後,就可以開始嘗試去海外尋找讓明朝擴大疆土, 積累資本的新的機會!
眼看林蓁兩眼放光,翁萬達和陳一松也很高興, 總而言之, 他們都沒有想到, 看似早已衰敗, 無人問津的南京六部和翰林院中, 竟然隐藏了這麽多重要的人和物,新的力量在這座舊都中一點點的醞釀,很快就要改變本來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局。
一陣激動勁兒過去之後,林蓁再次把眼前事情的順序排列了一番,制定了接下來的行動計劃:首先,他們一定要盡快結識刑部姓張和姓桂的兩位主事。其次,四月底,他們要及時趕去寧波,阻止倭人作亂!最後,等他們從寧波回來,他們就得開始好好留意那航海圖的下落了。
在刑部實習了十幾天之後,陳一松終于找到了一個機會,和那位姓張的聊了起來。原來那人名璁,字秉用,他已經年近五十,去年才考中進士,原本在禮部觀政,卻因為去年七月上了一封奏疏支持朱厚熜,而被楊廷和等人蓋了頂“奸邪”的帽子,直接貶黜到了南京,做了南京刑部的一名主事。
面對陳一松這麽一個謙和有禮的晚輩,張璁本來心中就頗有好感,當陳一松告訴他,自己還有幾個朋友,都是陽明先生的心學門人,對他去年仗義上書的行為十分敬佩,想和他還有那位姓桂的主事見上一面的時候,張璁想了一想,看着陳一松誠懇的模樣,他覺得陳一松不像是楊廷和等人派來試探他的,于是,他點點頭,道:“好吧,既然你們盛情相邀,那我就去見見你的那幾位同窗。”
無巧不成書,這天林蓁和陳一松實習結束,一起去兵部找翁萬達,順便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找找航海圖。結果就正好在兵部碰到了陽明先生所說的他的那位同樣支持“議禮派”的弟子席書。
席書字文同,已經六十多歲了,前幾年以都察院右副都禦史身份巡撫湖廣,其間上奏了不少鎮守太監的不法之行,如今官任南京兵部右侍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得罪了宦官而被貶到此處的。
一開始聽說林蓁這個十二歲的小孩是陽明先生新收的關門弟子,他還頗為驚訝,後來見林蓁談吐确實不凡,才慢慢開始對林蓁有些另眼相看。後來林蓁便邀請他一起去和張璁、桂萼相見,席書稍稍猶豫了一下,但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晚上,一邊是三個五十歲以上,有心議禮卻遠離京城的官員;而另一邊則是三個三十歲以下,剛剛踏上科舉之路的在國子監讀書的秀才,幾個人坐在秦淮河岸幽靜處的一座茶樓裏,心中卻抱着同樣的想法:一定要重議大禮,改變如今內閣專政的局面。
席書拿出了一份奏疏,這是他先前就寫好的,但因為張璁前年上疏的效果很不理想,他也沒敢把這封奏疏呈上去。張璁、桂蕚看過以後,連聲稱贊,拍案道:“如今道理都在我們這邊,還有什麽理由再等待下去呢?!不如我們三人再聯合上疏一封,為皇上排憂解難吧!”
另外兩人也紛紛稱是,林蓁卻道:“諸位大人稍安勿躁,先再等上幾天,前些日子,我托鎮守在廣州的汪鋐汪大人捎了一封信給聖上,待我收到回信,探清朝中形勢之後,諸位再行動也不遲!”
衆人聽了,也接連稱是,雖然如今聽說楊廷和屢屢“封還”嘉靖皇帝的禦批,嘉靖和他之間的矛盾越演越烈,但畢竟嘉靖即位剛一年半,張璁上次被貶到南京來的事還歷歷在目,萬一再被貶一次,這幾個老頭子就可以直接退休回老家種地了。
這絕對不是他們想要的結局,林蓁一句話喚醒了他們,讓他們開始更周全的商議此事。張璁道:“如今我們幾個勢單力薄,雖然有席大人的支持,仍然難以和楊廷和對抗。對了席大人,陽明先生弟子遍布天下,他難道就不能站出來為皇上說句公道話嗎?!”
林蓁聽了,趕緊道:“張大人,正是因為王學門人衆多,陽明先生才不能開這個口啊!若是陽明先生表明立場,那确實可能是一呼百應,但若是如此,他将來一定會遭到朝廷的猜忌的。況且陽明先生如今在家中守制,按理不應參與這些朝堂之争。我們還是另外再想想有沒有其他支持議禮派的重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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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書畢竟是三個當官的人當中年紀最大,也是從政經驗最豐富的,他想了一會兒,道:“聽說張大人你第一次上疏的時候,致仕在家的前朝老臣楊邃庵楊老先生曾經對他的門生說過,你奏疏中所陳述的是聖人的道理,是誰也沒辦法反對的。況且他和楊廷和一直不和睦,我們何不試着争取争取他的支持呢?”
楊邃庵就是正德年間曾任吏部尚書的楊一清,他字應寧,號邃庵。林蓁一聽,馬上贊同道:“我在興王府的時候,興獻王曾經對皇上說過,楚地出了三位很了不起的人,其中一位就是這位楊邃庵先生。因此,皇上對這位楊先生應該印象不錯,我看這辦法可行!”
他繼續道:“雖然陽明先生不能出面支持皇上,但其他陽明先生門下的弟子,比如在吏部供職的方書賢,甚至還有剛剛在我們廣州那裏平寇立了大功的汪大人……”
聽到楊一清等人的名字的時候,林蓁能感覺張璁和桂萼有些猶豫,但這種情緒只是在他們臉上一閃而過,并沒有停留太久。幾人都興奮起來,開始商議上書的具體細節,林蓁這邊三人也認認真真聽了一遍,一直談到将近半夜才離開茶樓,各自回去休息。
四月中旬,桂萼已經将奏疏寫好,并将陽明先生弟子席書和方獻夫的未上呈的兩份奏疏和自己收在一處,準備送進京城。正在這時,林蓁也得到了京中來信,他打開一看,就知道時機已經成熟,于是便讓仍在刑部實習的翁萬達轉告桂萼,桂萼和張璁聞詢大喜,馬上将三份奏疏一起送了上去。
眼看就要到月底了,知道朝廷不可能這麽快就做出反應,林蓁決定先前往寧波。這回他們認識了在兵部擔任右侍郎的席書,為了以備不時之需,林蓁問席書,能不能派遣些身手好的兵士和他們一同前往。
席書好像有些為難,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需要多少人手?”
林蓁回憶着自己看到的畫面,那些倭人絕對有數百人,但是他肯定不能帶這麽多人去寧波,這有些太興師動衆了。于是他提出:“就二十人吧……最好是擅長弓箭,能騎馬的。”
他沒想到,這二十人還足足讓席書忙活了三天時間,才帶到他的面前,不過質量确實不錯,林蓁對這二十個強壯的兵士還算比較滿意。就這樣,林蓁他們三人又向國子監告了假,然後和那二十名士兵裝扮成去寧波做生意的商隊,走水路往寧波去了。
一路上,林蓁問陳一松和翁萬達道:“你們對‘議禮派’的那幾位大人感覺如何?”
陳一松嘆了口氣,道:“席老大人畢竟是陽明先生的弟子,他在官場沉浮多年,我看他還是頗有些果敢的君子之風,且為人也算穩健。那兩位大人嘛,對禮儀确實是精通的,要不然張大人那一封奏章也不會引起那麽大的風波,但是……我總覺得他們言辭有些過于激憤了……”
翁萬達則道:“宗岩說的是,不過你們想,席老大人畢竟曾總督湖廣,建下了不少功業。而那兩位大人之前一直不得志,此舉若是能成,則很有可能平步青雲,否則只怕一輩子就待在南京等着養老了。對于他們來言,這就相當于是要賭上一把,肯冒着這麽大風險做這樣事情的,誰能說他沒有一丁點的私心呢?”
林蓁點點頭,道:“你們說的沒錯,只是我覺得他們也都出身貧寒,看起來像是想做一番事業的人。不管怎樣,希望他們将來不要忘記自己的初衷啊。”
三人又談了幾句上書的事情,然後話題自然轉換到了此次寧波之行上來。翁萬達問林蓁道:“咱們這次到底做些什麽,阿蓁你能不能對我們再多透露幾句?”
林蓁點點頭,道:“這次我們随行的有一名席書大人從兵部派遣來的官員,行事就方便多了。我只知道此次咱們要找的人姓宋,他應該是個漢人,不知怎麽去了日本,為日本人效力,這就是咱們到了寧波之後要查的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