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屬性1升級的時候, 他更完整地看到了前世的林蓁喪父之後發生的事,上一世林蓁一直在讀書, 林毅齋是家中唯一的收入來源, 他的去世讓這個家失去了支撐。
林蓁只能想辦法在不中斷學業的情況下掙錢養家,他決定在附近的幾個大戶人家教書為生。但他雖然學問淵博,教的也很認真負責, 卻常常因為年少、家貧而受到這些雇主的欺淩,不是拖着不給工資, 就是克扣他的飯食, 而且, 最後為了給程氏治病, 他們只能在縣裏的大戶們來收地的時候把地賣了。
系統的畫面越推越遠, 他看到, 賣地的不僅是他, 還有山都鄉的許多百姓,放眼整個金石鎮,整個潮州府,甚至整個廣州, 土地兼并已經越演越烈, 林蓁在腦海中處理着前世今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些事——因為沉重的賦稅或者被有錢有勢的人所逼迫,不得不賣掉土地求生的百姓,卻在賣了地之後還要被迫交稅;興獻王府莊田上的那些王莊佃戶們終日勞作, 卻仍然無法養活自己和家人——如今各地的皇族子弟越來越多, 但像曾經的興王那麽賢明的卻少之又少, 大部分人只能在王府家丁的侮辱欺淩中日日煎熬。
屬性3的閃爍打斷了林蓁的思路,他眼前是一位五十上下,濃眉環眼,臉上頗有些郁郁之氣的官員。根據林蓁對明朝官服的了解,此人官職不高,大概也就是個六品,他與另一名同樣身着六品官服,一臉肅穆的官員對坐案邊,兩人侃侃而談,辯駁着楊廷和讓嘉靖皇帝認之前的孝宗皇帝做父親的種種禮法上的依據。談着談着,其中一人憤然拍案而起,喝道:“禮非從天降也,非從地出也,人情而已矣!讓皇上稱生父為伯父,人情何存呀!”
他們說的慷慨激昂,林蓁也随着激動起來,這兩人的學識和膽魄一定會對如今在朝中一籌莫展的朱厚熜有很大的幫助!在餘姚的時候,他和陽明先生自然也探讨起了朝中“議禮”之事。陽明先生告訴林蓁,這是歷史上有名的“大禮議”事件。林蓁并沒有詢問陽明先生對這件事的态度,陽明先生也沒有明着說出自己的立場,但是,他提到了自己有兩名在朝為官的弟子,一位叫做席書,一位叫做方獻夫,都是支持朱厚熜的。
先前薛侃問起來的時候,林蓁說自己已經不介意因為父喪而三年不能考試的事情了,但實際上他并沒有徹底釋懷。他曾經想過如果自己能早些進入朝堂,或許就在這場“議禮”中幫助朱厚熜,但實際上現在他才發現,或許自己沒有早點做官真的是一件好事,因為如今整個北京的文官集團都把持在楊廷和等一衆舊臣的手上,能幫上忙的,真正有能力改變這一切的,反而是這些遠離北京的人。陽明先生曾經感嘆:“無端禮樂紛紛議,誰與青天掃舊塵?”林蓁忽然覺得,自己所處的位置非常有利,他必須盡快找到這些支持朱厚熜的人,為這場無聊的争議畫上一個句號。
屬性4是在他見過陽明先生之後才升級的。那日他們剛剛離開餘姚,他腦海中忽然閃起了紅光。原本是莺飛草長的江南四月,大好一片暮春光景,卻見江邊百姓四處逃竄,後面追上來的是一群打扮怪異,面目兇狠的日本武士!
那個孩子所說的倭人作亂!林蓁猛的睜開眼睛,這是很快就要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事,他既然能改變自家和山都鄉百姓的土地被梁大戶據為己有,他也一定要想辦法阻止這場慘劇!
四月……離現在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可是具體這些倭人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挑起事端,他卻不甚清楚,這件事,恐怕他還需要翁萬達和陳一松的幫助。
林蓁要給朱厚熜寫密信的心思淡了下來。不,信還是要寫,只是到底該寫些什麽,他要好好的再想一想。他原本是想對如何革除前朝的積弊提出一些建議,但是現在,朱厚熜還沒有完全執掌朝政,這些建議對他來說有什麽用呢?事有輕重緩急,林蓁想,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更快、更穩妥的解決“大禮議”的争端。
正當林蓁為不知道到哪裏去找系統給他提示的那兩個人而發愁的時候,機會卻忽然來了。回到南京之後,林蓁他們參加了國子監歲末的考核。考核結果出來,他和翁萬達、陳一松三人課業都屬上等,雖然因為入學時間短不能升班,但他們都獲得了去南京六部和翰林院“實習吏事”的資格。
按照國子監的安排,林蓁實習的地方是南京的翰林院。翁萬達和陳一松分別去了兵部和刑部,這都是成績出衆的監生才能得到的待遇。雖然從那些老監生們那裏了解到,這種實習和任何實習一樣,不過是去做一些正式官員們不屑于做的髒活累活還有瑣碎麻煩的重複性勞動,但是對于林蓁來說,他對這個機會卻格外珍惜。因為系統給他看過的畫面中那兩名支持朱厚熜,又頗有真才實學的官員似乎就在南京六部工作,林蓁囑咐翁萬達和陳一松,讓他們多多留意,看看能不能碰到兩個如此這般的人。
翁萬達和陳一松對林蓁這些奇怪的想法早已經習以為常。他們認為林蓁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于是便連聲應了下來。至于林蓁自己,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和另一名監生一起來到了翰林院的門口,林蓁還沒說什麽,那人便長嘆一聲,道:“這……這翰林院未免也有些太破舊了!”
林蓁看着眼前大概許久沒有油漆過的兩扇大門,心中也有同感。大概自從永樂遷都之後,就沒有什麽人再去費心維護南京各衙門的外牆內院了。他們拿出國子監的文書走上前去,那看門的門子懶洋洋的進門通報,剩下他們兩個面面相觑的在門口等了半天。
南京的二月還有些微寒,和林蓁同來的監生裹緊了袍子,道:“哎呀,怎麽還沒有人來呀?”
他話音剛落,就見那門子回來了,對他們道:“走,嚴大人在藏書閣等着你們呢。”說罷,便把他們領進了院裏。南京的翰林院雖然有些破敗,但畢竟也曾是明朝的首都,藏書閣建的還是很氣派的。院內兩排齋房,大概是官員們處理公事的地方。只是現在大概還早,看起來一間間屋子都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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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蓁他們走到藏書閣的門口,只見一名高高瘦瘦,四十上下的官員從那裏走了出來,這人長得眉目舒朗,舉手投足之間十分優雅,頗有些名士風範。林蓁他們忙上前拜了一拜,道:“見過大人,我們是國子監派來,協助大人處理事務的。”
沒想到那官員雖然看上去不像是中氣很足的樣子,他一開口,嗓門卻大得很,像銅鑼一般咣咣敲響,把林蓁和另一人結結實實吓了一跳,可那人接下來說出的話更是讓林蓁大吃一驚。只見他端詳了兩人一下,和顏悅色的對他們道:“我姓嚴名嵩,字惟中。是這翰林院的侍讀。來,你們先進來吧!”
林蓁知道的為數不多的明朝名人之中,嚴嵩就是其中之一了。這位後世有名的大奸臣,大反派,知道他的人只怕比知道嘉靖皇帝的還多。
嚴嵩自然不知道林蓁正在心中回味着後世各種各樣,從各個角度罵他的話,他一邊在前面交代着藏書閣的歷史,一邊把兩人領進了裏面的一間屋內,那裏地上案上都滿滿當當的堆着泛黃的書籍。嚴嵩小心翼翼提起官服,邁着他那兩條筷子一樣細長的腿找着空地走了進去,回頭尴尬的對二人一笑,道:“呵呵,這裏少有人來,自然……亂了些。”說罷,又頗有些痛惜的拿起兩本書,對他們道:“這些書再不整理規置,只怕就會日益損壞,再也不能讀了,因此我便向翰林院要求派兩名監生來幫我好好把這些書都收拾收拾。”他擡手往外面指了指,道:“我昨日已經把外面的格子清掃了一番,空出了不少地方,今日我們就一起把這些書分門別類放過去,以便後人查閱,你們看如何?”
另一名監生被這位嚴大人認真負責的精神感動,連忙點頭。林蓁則還在不住觀察着嚴嵩,他實在無法把這名忙活的滿頭是汗,對書卷愛惜有加的人和歷史上的大奸臣聯系在一起。他隐約記得嚴嵩是晚年才發跡的,或許,現在還沒到他黑化的時候吧……
嚴嵩一邊說,一邊就自己幹了起來。他把一卷卷書展平放好,嘴裏念念有詞:“哎呀,這是宋朝的抄本……這不是前朝的奏章嗎?怎麽會在這兒……哎,這位……”
林蓁忙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嚴嵩點點頭,道:“哦,林監生,這樣吧,你年紀還小,我把書給你,你幫我一本本放到那閣子上去……”說罷,又将另一人叫到跟前,和他一起細細辨識那些書的時間和內容,然後讓林蓁捧出去放在他事先貼明了标注的格子裏。
林蓁一上午忙來忙去,倒是也頗有些收獲。嚴嵩在這些廢紙堆裏找出了不少有價值的書和藏本,每次找到一本,他就會拿起來對另兩人說一番這書的年代來歷,甚至還會把其中不錯的章節與二人一同細細品評。林蓁不覺感嘆,嚴嵩的學問可真不錯呀!看他也四十多了,仍然懷才不遇,不知道後來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讓他變成了一個衆人側目的權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