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她暫時離開的這段時間裏,霍霁和冷昕之間有過怎樣的一番對話。
她更沒想到,即便下午在華都的時候她都那樣說了,冷昕仍然沒有打消過念頭。
為什麽要在當年丢棄了她以後回來俞城?為什麽要對她說那些話?
那麽,當年的不告而別,又算什麽?
一旁,倪舒看了看兩人的臉色,識趣地跑到點歌臺去點歌。
男人一把将她扯過來,帶着薄繭的手反複在她嬌嫩的臉頰上來回摩擦。
“在想什麽?在想該用什麽辦法才能從我的身邊逃離,然後回到他的身邊嗎?”
他明明不想字字帶刺,可在見到她為冷昕一臉沉思的模樣,他就心裏有氣,那些話便也未經思考就脫口而出。
夏南瑾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聽見他的話,僅僅只是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我沒有那麽想。”
“真的沒有嗎?”
他越是這麽說,他便越是在意她此刻的心到底是怎麽想的。
“你跟他曾經在一起幾年?你們有過怎樣的回憶?你的心裏是不是還有他的存在?他現在回來了,你的心就按耐不住了對不對?”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麽,只是愈往下說,他內心壓抑住的怒火就熊熊燃燒。
“夏南瑾,我告訴你,你想從我的身邊逃離,回到他的身邊,這種事情我絕不允許!你若是想離開,可以,踩着我的屍體離開!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會讓你有一秒鐘的機會去做這種事情!”
意料之內的,她蹙起了眉。
“霍霁,你所說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不是說過你會相信我的麽?那麽,你現在又算什麽?”
他一窒,放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覺一緊。
随後,他低下頭,将臉埋在了她的頸脖間。
他沒有吭聲,只有那灼熱的呼吸碰在她的皮膚上,直到許久之後,她才隐約聽見他悶着聲音開口:
“夏南瑾,你他/媽的就是我霍霁這輩子逃都逃不掉的該死的劫!”
她愣住,他的呼吸是那麽地明顯,而他的話,一再地蕩漾在她的耳邊。
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些事情。
夏南瑾的手放到了他的腦後,五指穿過他細碎的棕發,隐隐有些發抖。
“霍霁,你……是不是在吃醋?”
回應她的,是他咧開嘴,咬在了她光潔的脖子上。
他的力道不大,最多也就起到了威脅的作用,然而,終究會留下兩排不算明顯的痕跡。
即便他沒有說出口,但她卻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般。
夏南瑾的眼底溢出了不敢置信,她是真的不相信,這個男人,竟然會吃醋。
是冷昕的出現,讓他産生了危機感嗎?可為什麽,霍霄在的時候,他不會這樣?
只是,仔細想想,似乎霍霄還在時,她每每談起霍霄,他的态度都是怪異的。如今想來,一切,都得到了很好的解釋。
她用貝齒咬住了下唇,忍住那快要洩露出來的笑意。
霍霁就算被鎖在那樣猶如密室的房間內二十七年,但到底,他不過是一個尋常的男人,理所當然會有正常男人該有的情緒。
是她,終于确定了霍霁常常挂在嘴邊的那所謂的愛。
他沒有欺騙她,他對她的,也不是純粹的占有欲在發作。
一種愉悅冒生心頭,她垂目,看着指間的碎發,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眼眸慢慢地彎了起來。
“夏南瑾,我告訴你,”他的聲音低低的,卻是尤為沉穩。“我不管你跟他有怎樣的一段過去,現在在你身邊的人是我,我不許你去看我以外的男人。天知道,在知道他是誰後,我到底有多恨你曾經為他做過的那些事。”
她怔住,他緩緩地直起身,那近在咫尺的五官,深刻地印在她的瞳孔內。
“是啊,我就是嫉妒他,嫉妒他曾經擁有你,嫉妒他跟你有過一段過去,嫉妒你為他撕心裂肺地哭過傷過,但那又怎麽樣?夏南瑾,我不是冷昕,我沒有辦法參與你跟他的那段過去,同樣的,我不會帶給你那樣的痛苦難受,更不會讓你哭。就算是哭,那也只能是喜極而泣。我要讓你知道,留在我霍霁的身邊讓我寵着溺着,是你這輩子最正确的選擇,沒有之一。”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面靥上的神色是尤為認真篤定。
但即便他再怎麽試圖隐藏,她還是眼尖地發現,他那隐隐浮現的輕微紅暈。
她伸手戳了戳,他驚鸷般往後縮,随即便站起身來,丢下一句“我出去一會兒”便大步地走出了包廂。
那背影,怎麽都有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莫名的,夏南瑾覺得自己的心情極好,特別是看到他後,原先那些因冷昕而起的愁緒統統煙消魂散。
見霍霁走出包廂,一旁的倪舒難免有些奇怪。
她走了過來,用手肘捅了捅她。
“怎麽回事啊?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了麽?”
夏南瑾笑了笑。
“沒什麽,只是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倪舒對這種事很是好奇,可她追問了很久,這女人就是說什麽都不告訴她。倪舒沒了辦法,只能怒瞪她一眼,不再繼續八卦下去了。
不過,在回去唱歌以前,她故意湊到她的耳邊。
“話說,剛才的話你男人挺霸氣的啊!簡直就是秒殺啊,你看到了冷昕的臉沒有?哈哈,笑死我了,總算是出了一個惡氣!”
夏南瑾憶起了霍霁當時的情景,嘴角的笑不由得更加肆意蔓延。
她在想,或許,就這樣什麽都不管不理會地被霍霁寵着,其實,也不錯。
……
……
那天晚上,當她和倪舒唱了足足五首歌,霍霁才重新進門來。
當然,回來後的霍霁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郝色,他整個晚上都板着臉,像是在跟誰在怄氣一樣。
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他這是在跟自己怄氣。
這樣的霍霁,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記憶中的他,總是霸道的,他不會去聽從別人的話,也不理會別人究竟有什麽想法。就像在她想要自己開車回公司的這一件事上,他固執得就如同一頭牛,十個人都拉不動。
幾天之後,她特地向林言索要了喬思蔓的家庭住址。
與冷昕的案子仍在繼續,但由于最初的企劃案已經通過,除去一些重要的事,她都甚少參與,反倒是全都放手給助理雅薇,
她沒再見過冷昕,而冷昕,也沒再想方設法地出現在她是視線內。
她是知道喬思蔓如今在淩陽國際工作,她還曾經向霍霁詢問過有關于喬思蔓的工作上的事,沒想,這個男人竟對喬思蔓一點都不感興趣,自然,也沒去打聽過喬思蔓的事。
喬思蔓的父親喬海塍長期在溫家工作,理所當然也會長時間呆在溫家宅子裏,而喬家,想來除去喬思蔓外,就只餘喬思蔓的母親莫荃一人。
地址已經握在手裏,夏南瑾特地抽出時間,請了一下午的假到商場買了幾樣水果以及衣物,招了一臺計程車想要到喬家拜訪。
她曾經見過莫荃,對于莫荃的尺寸并不熟悉,只能憑靠記憶猜個大概。她也不敢買太貴的衣服,生怕莫荃會不接受。
她的品位還是不錯的,還未嫁到霍家前,她經常會陪同母親姚月茹一起外出買衣服。
她沒有到過喬家,甚至就連喬家所在地址的附近都沒有去過,因此,當計程車最後停在一處巷子口的時候,她探出頭看了眼,眼底難免有些驚訝。
她沒想到,喬家竟是在這種地方。
只需一眼,她就看出這附近是甚少有人煙的舊區,由于那些房子都是很古舊的樣式,經過時間的洗禮,早就成了大大小小的危樓。若不是經濟上真的無法承擔,任是誰,都不會願意住在這種随時都會垮塌的地方。
夏南瑾給了車資,打開車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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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妖:小紅足足抽了一個鐘頭才讓我上傳……我明明能趕在零點傳上來的說,累覺不愛……
...
我從來都不曾想過要跟你争些什麽
夏南瑾給了車資,打開車門下車。
腳下的是班駁的石子路,她的高跟鞋踩在上面難免有些站不穩。
她空出一只手從口袋裏拿出寫着地址的小紙,仔細地看了眼,再對照那牆上有些掉漆的數字,一步一步地往巷子盡頭走去。
她足足找了半個鐘頭,才終于找到小紙上的地址。
那是一棟五層高的房子,看上去居住的人不多,老鼠蟑螂更是随處可見。她緊了緊手裏的東西,擡步走了進去。
這裏沒有電梯,而喬思蔓的家在五樓,她踩着高跟鞋走上階梯,當她停在門口時,額頭上已然布滿了汗珠钤。
據說喬家沒有電/話,因此,她過來也沒辦法事先聯系,她拿着東西站在門口,心裏有些擔心若是家中沒人怎麽辦。可是想了想,莫荃身體不是很好,大抵此刻是在家的。
她舉起手敲了敲門,等了好一會兒,面前的這扇門才應聲開啓。
莫荃顯然對她的出現很是詫異,她穿着一件稍稍有些褪色的短袖,杵在那好半晌了都沒能反應過來。
夏南瑾朝她點了點頭,出聲喚了一句。
莫荃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側過身子邀請她進去。
喬家并不算寬敞,那客廳比她房間還要小上許多,她環視了一周,看樣子應該是有兩間房間,而露臺廚房什麽的都是齊全的。
客廳只簡單擺放了幾張長木椅以及桌子,就連電視都沒有一臺,看上去略顯簡陋了些,而從客廳靠近邊上可以看見那有點小的露臺,露臺外放置了許多綠色的植物。
雖然這屋子是簡陋了,但卻是收拾得很整齊。
莫荃讓她坐下,随後便走進廚房去泡茶。她只找到一些市面上普通的紅茶葉,還是新年時特地買回來招待客人剩下的,平日裏他們可舍不得喝,每每都會留下來以防不時之需。
夏南瑾收回打量的目光,看見莫荃端着茶過來,忙不疊起身接過。
她不計較茶葉是好是壞,将茶杯湊近嘴邊喝了一口。
苦澀彌漫口腔,她也沒說什麽,擡起頭來對着莫荃一笑。
莫荃似乎有些惴惴不安,她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腿上不安地摩擦着雙掌。
“夏小姐,你怎麽過來了呀?我這屋子什麽都沒有,也找不出什麽好點的東西招待你,你別見怪。若是你下次要來,就提前跟我說一聲,我會提前到外面買些你愛吃的回來恭候你的到來。”
她想了想,又覺得不對。
夏南瑾可不像他們這些普通人,她這屋子這麽小,呆在這只會讓她不習慣。可是私心的,她又期待下次能夠再見到她。
她沒敢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出口,只帶着抱歉的笑瞅着她。
夏南瑾放下茶杯,拿起了她放到一旁的幾個袋子。
“這是我的一點點小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見她遞到自己的面前,莫荃顯得有些受寵若驚,連連擺着手,說什麽都不肯要。
“不行不行,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下。你能來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這些東西我真的不能收。”
在來之前她就料到了會是這番光景,夏南瑾直接就将手裏的東西塞到她的懷裏,嘴角不自覺地一勾。
“這是回禮。你上次不是送了我你親手做的蛋糕嗎?我吃了以後覺得很好吃,心裏想着你特地送過來,我一定得送些什麽給你,雖然是遲了些,但我還是想讓你收下。”
見她好像又要說一些拒絕的話,她趕緊在她前頭先開口。
“不是一些太貴的東西,因為我知道如果我送一些貴的,你肯定不會收,回頭又該琢磨着要送些什麽過來。所以,我只是買了些衣服,還有一些補品什麽的。我不太清楚你的尺寸,只能靠着大概來買,要是不合适你就跟我說,我幫你去換。我平時會跟我媽出去逛街,也會幫我媽挑選衣服,送你的這些衣服,我想應該是挺适合你的。”
說着,她又想起了什麽,從帶來的包包內掏出來放到她的手裏。
“聽說這是挺有效的風濕膏,痛的時候就塗着,很快就會舒服些了。我買的時候看過評論,應該還不錯的。我上次見你離開腳有些艱難,又剛巧是下過雨的時候,就猜想你是不是患了風濕。”
莫荃低下頭,看着掌心裏的藥膏,眼眶不禁有些泛紅。
“謝謝你,這藥膏我收下,其他的東西我真的不能要。”
“都是送你的,你就收下吧!你的身體不好,需要好好補一下,而且衣服也是不能少的日用品。”她頓了頓,“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那你過一陣子可以做些食物給我,不過,這一次你就別那麽辛苦親自過來了,你給我打電/話,我過來。”
她都這麽說了,莫荃自然找不到理由拒絕。
夏南瑾從包裏拿出名片給她,她看着名片上的名字,低垂的眼眸內快速地閃過一抹複雜。
“你現在是總監啊……華都……是你爸爸的公司嗎?”
她點了點頭。
“大學畢業後,我就正式在我爸爸的公司裏工作了,讀書的時候倒是會在放暑假的時候到公司去幫忙。因為我身份的緣故,怕落人閑話,我是從低層做起的,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公司裏的人會看見我的實力。”
莫荃握緊手中的名片,擡起頭看着她。
“你爸媽是不是對你很嚴厲?畢竟,你是夏家的唯一的女兒,以後得要繼承公司的吧?”
她笑了笑。
“能不能繼承公司我不在意,我只想要好好侍奉在我爸媽身邊就行了。他們生我養我,這份孝心是必須要有的。”
她突然想起了喬思蔓,忍不住開口:
“阿姨,你女兒她……對你好嗎?”
莫荃的身子僵了僵,唇邊扯起了苦笑。
“思蔓她自小倔強,總覺得別人看不起她,是我們做父母的對不住她了,給不了她優良的環境,讓她這麽多年受盡了委屈。自從她高中畢業出來工作以後,她就從這裏搬出去一個人住了,偶爾會回來看看我。其實這樣,我挺滿足的。”
夏南瑾有些吃驚。
這些年,喬思蔓竟然都是住在外面的?
喬父在溫家工作,自然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溫家的,那豈不是說,這房子裏只有喬母一個人了嗎?
而且,她沒想到,喬思蔓只讀到高中就啜學了。
莫荃也不想提起這種事情讓她不愉快,她望向對面的她,面靥上洋溢着歡喜。
“快到晚飯時間了,夏小姐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在這裏吃個便飯吧!”
夏南瑾很想答應下來,可是又想了下,她和喬思蔓的關系并不好,往日裏,喬思蔓更是不喜她,她跑來家裏探望莫荃的事那個女人并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頓難堪。
給她難堪不要緊,她就怕喬思蔓将氣撒在莫荃身上。
雖然如今喬思蔓不住在這,但不代表她不會回來,這到底是她的家。
因此,顧慮到這些,她惟有笑着拒絕。
“阿姨,你別忙,我只來看一看你,坐一下就走了。如果留下來吃晚飯的話,你又得忙出忙外的,我會不好意思的。下次好嗎?下次,我再來你家蹭飯,我只希望到那個時候阿姨你別嫌棄我才是。”
莫荃的眼底溢出了失望,但到底,她還是起身想要送她出去。
臨到門口,莫荃看着面前的夏南瑾,聲音有些哽咽。
“真的很謝謝你能來看我,我丈夫大部分時間都在溫家,而思蔓又很少會回來,這房子平日裏就只有我一個人,總覺得空蕩蕩的……我……我能叫你喃喃嗎?”
她的最後一句話,隐隐帶着一絲忐忑,她望着她,眸子底盡是小心翼翼。
夏南瑾不覺得這個要求過分,便輕微颌首。
“當然可以。”
聞言,莫荃咧開嘴笑了,那雙注視着她的眼睛,總覺得有一絲看不清的東西在裏面回蕩。
“喃喃……喃喃……這是,你的小名呢……”
她的聲音有些低,夏南瑾聽得不太清晰。
“阿姨,如果有什麽事你記得打電/話給我,我會立刻趕過來的。你一個人住要萬事小心一些,特別你的腿不好,如果要買菜什麽的,能勞妨鄰居的就盡量勞妨鄰居,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夏南瑾知道,對于莫荃的關心,自己似乎是太過了些。但是,每當她看見那一晚她扶着牆想要蹲下身去撿紅雞蛋的一幕,她的心裏就尤為難過。這份難過,道不清是因為喬思蔓的無情,還是因為其他不知名的原因。
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去幫助莫荃,忍不住想要看看她過得好不好,這才會顧不上她與喬思蔓那尴尬的關系。
……
……
今天準備下班的時候,父親喬海塍從溫家給她打來一通電/話,說母親莫荃的風濕可能又犯了,讓她回去看看。
接到這麽一通電/話的時候,喬思蔓是不太情願的,她不喜歡那個家徒四壁的地方,甚至是從小就不喜歡,那時,她想得最多的是,該用什麽辦法才能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
高中畢業後,她就出來工作了,其實,也是因為父母只能供她讀完高中,大學的學費需要龐大的一筆,她的成績不好,沒辦法靠着獎學金考上,最後沒了辦法,惟有早早就出社會工作。
她做過很多事情,但每一份工作都做不久,而賺來的錢,她都花在了打扮身上。她在想,若是穿着好看的上檔次些的衣服,說不定就能找一份相對來說比較好的工作,而且,也能嫁給有錢人。
彼時,她自知與霍霄身份地位懸殊,根本就不敢想象會與霍霄有什麽未來。
這麽多年來,她見過無數人惡劣的嘴臉,深知這個社會的殘酷。沒有錢,就只能等待被淘汰被淹沒。她拼了命地賺錢,拼了命地裝扮自己,不想讓任何人看出她那樣凄慘的出身。
她甚至減少了回家的次數,寧願獨自一人搬到外面,也不願意繼續逗留在那狹小的屋子裏。
而這一次,若不是父親喬海塍特地打電/話給她讓她回家一趟,她是絕對不可能會回去的。
依舊肮髒老舊的暗巷,老鼠蟑螂随處可見,那低窪處堆積而成的污水,還有那吵吵鬧鬧的聲音,這,就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
喬思蔓皺緊了眉頭,小心地往前行走,腳下的步伐不敢動作過大,深怕那污水會沾了她新買的高跟鞋。
她的眼底透着濃濃厭惡,那眉頭幾近能夾死幾只蒼蠅。她一步一步地走着,心裏在琢磨着等會兒上去以後見莫荃沒什麽事的話就趕緊離開,這種鬼地方,她是連一刻都不想繼續逗留。
家裏沒有電/話,要不然的話,她是寧可花費一些錢給家裏打一通電/話問問莫荃的情況,也不願意親自跑來一趟,就算那是将她養育成人的母親,亦是如此。
她沒有跟家裏斷絕關系,已經算是她的仁慈了。
她剛拐了個彎,餘光一瞥,竟見到了一個絕對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喬思蔓頓住了腳步,看着不遠處剛下樓朝着這個方向走來的夏南瑾,這個地方入口和出口是相同的一處,而她剛剛出來的那棟樓,她想不出除了她家以外,這個女人還會是去誰的家。
她這算什麽?可憐她嗎?她憑什麽這麽做?又是誰給了她這個權利?
這對她喬思蔓來說,只是赤果果的羞辱!
她攥緊了拳頭,臉上布滿了憤怒,擡步走了過去。
夏南瑾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巧碰上她,見她迎面走來,想也沒想就想給她一巴掌,她舉起手擋住,柳眉一蹙。
“你做什麽?”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才對!”
喬思蔓的臉難看至極,她甩開她的手,眼底的怒火沒有減少半分。
“你來這裏做什麽?你是從哪裏問來的地址?夏南瑾,你還要不要臉了?!平時羞辱我羞辱得還不夠,還要跑上/門來看我生活得有多凄慘嗎?”
她根本就不像是她說得那樣,她只是想要過來看看莫荃,這份關心裏,根本就沒有想要羞辱她的意思。
夏南瑾張了張嘴,看見她漸漸扭曲的容顏,試圖開口解釋。
“我沒有羞辱你,我過來是送些禮物給你媽媽的,她上次親自做了蛋糕送過來給我……”
然而,她的話,聽在喬思蔓的耳裏,卻是尤為的刺耳震驚。
她的媽媽,竟然親自做蛋糕送給夏南瑾?
呵,她長這麽大,莫荃就沒舍得給她做一次蛋糕。做蛋糕的材料費對他們家來說是一個月的開銷,莫荃舍不得,便從來沒給她做過蛋糕為她慶祝生日。每次她生日的時候,莫荃只會想盡辦法送她一些糖果,不然就是給她煮長壽面和紅雞蛋。
甚至,那些送給她的糖果,還是鄰居們剩下來的。
莫荃為什麽要給她做蛋糕?夏南瑾又憑什麽吃她母親親手做的蛋糕?她憑什麽?
喬思蔓的兩只眼睛血紅,脖子上的青筋直繃,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就連身體也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起來。
“夏南瑾,你什麽都有,為什麽還要來這炫耀我母親對你的愛?你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裏,一個蛋糕對你來說算什麽?那不是你呼之則來的東西嗎?你高貴你得意,你高人一等,我喬思蔓充其量就只配跪下來幫你舔鞋,但是我告訴你,你的好日子不會太長的!我詛咒你!我詛咒你現在擁有着的東西,終有一天會全部失去!我要笑着看你落得一無所有一敗塗地的下場!”
她擡起手,指着出口的方向,面目猙獰扭曲。
“你給我滾!”
夏南瑾還想說些什麽,但她到底還是沉默了下來。
臨離開前,她只用平淡的語氣說道:“喬思蔓,我從來都不曾想過要跟你争些什麽,霍霄是,你媽媽也是。我這次過來,真的只是純粹地想要探望你的媽媽,過來感激她,不存在任何羞辱你的意思在裏面。至于霍霄,我跟霍霄結婚前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更不知道你一直以來都愛着他。”
她冷笑。
“你從來不曾想過要跟我争些什麽,但是,你卻成功把我想要的東西通通都搶走了,這是事實,不是麽?”
她側過身,看着夏南瑾的眼睛寒得碜人。
“如果你在跟霍霄結婚前知道我的存在,夏南瑾,你會把他讓給我嗎?你會嗎?”
夏南瑾沉默了下來。
她在問自己,若是那樣,她會把霍霄讓給喬思蔓,自己不跟霍霄結婚嗎?可是,她卻怎麽都得不到答案。
如果她最初沒有嫁給霍霄,那麽,她就不可能會認識霍霁。
她無法想象,那是一個怎麽樣的光景。
而傷害喬思蔓,似乎,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見她沒有出聲,喬思蔓嘴邊的冷笑愈發地猖狂。
“答不出來了吧?夏南瑾,既然不是好人,就不要裝成自己是一個好人的模樣。這個樣子的你,讓我覺得惡心!我還是那句話,我會從你的手裏将霍霄搶過來!你給不了幸福他,那麽,就由我來給他幸福!這一次,我不會再懦弱不會再害怕,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蹉跎自己的愛情,留在霍霄的身邊成為他的妻子,是我這一輩子傾盡所有都想要達到的事情!”
夏南瑾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意外的,沒有過多的情緒起伏。
“随便你!若是你覺得這樣沒錯,我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你要搶就搶,沒人會攔着你,只希望到時候你別後悔就好。”
霍家的水深,是喬思蔓所不知道的,這麽多年以來,她一直都被屏蔽在外頭,根本就沒有看見那座老宅子裏的暗潮洶湧。在那個地方,愛情是奢侈的,也是可笑至極了,等到她走進那座宅子,她會發現自己曾經幻想的一切,通通不過是讓人啼笑皆非的一場夢。
就像她。
喬思蔓怒瞪着她,那眼神就好像想要殺人一般,她不想久留,便邁開腳步離開。
喬思蔓冷哼一聲,對于夏南瑾的話,她是連一丁點都不放在心裏。
在她看來,夏南瑾的話不過是故意的威脅罷了,若是她以為這樣的程度就能讓她打退堂鼓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她對霍霄的愛,還沒窩囊到這種程度,她既已經下定了決心,那麽,這一次就絕對不會再像以前那樣。
無論如何,她都會把霍霄搶到手,她要讓夏南瑾知道,她不懂得珍惜霍霄,那麽,就由她來!
她會比夏南瑾更适合霍霄,她甚至會比夏南瑾更愛霍霄!
...
別擔心,我是你的人
喬思蔓扭過身,這下是顧不得會不會弄髒,踩着高跟鞋就疾步向着那棟樓走去。
夏南瑾剛走,莫荃自然來不及收拾她帶來的禮物,她坐在那裏看着手裏的藥膏,思緒略略有些失神。
她從沒想過,夏南瑾會從細小的舉動發現她身體有異樣。
丈夫在溫家工作,女兒長期在外,平日內,她都甚少理會這種小毛病,總想着,忍一忍就過去了。
她握緊藥膏,剛回過神來,門邊便傳來動靜洽。
喬思蔓拿出鑰匙開門走進,莫荃的臉上浮上了笑意,看得出去她是很高興女兒能夠回來。
她站起身來,正準備要迎向她钤。
“思蔓,你怎麽回來了?你也不說一聲,你肯定沒吃飯吧?媽這就出去買菜……”
然而,她話還沒說話,就見喬思蔓大步地越過她,走到了長椅處。
那上頭,放着夏南瑾留下的大包小包,她的面色陰鸷,伸出手将裏頭的東西拿出來,随即,狠狠地丢在地上,用高跟鞋去踩。
莫荃吓了一大跳,怎麽都沒想到她會這麽做,連忙上前企圖阻止。
“思蔓,你做什麽?這些東西很貴的……”
喬思蔓甩開她的手,雙眼血紅地瞪視着她。
“誰讓你收下這些東西的?!”
莫荃一怔,小聲地嗫嚅:
“這是夏小姐特地送過來的,她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我倒是覺得,她是在羞辱我!”
她冷眼看着散落一地的東西,眼底的憤怒愈發洶湧。
“她以為她送這些東西來就是可憐我麽?她憑什麽這麽做!真是下賤的女人!”
這樣的話,莫荃可是聽不得,不管怎麽樣,夏南瑾送來這些東西,她也看出是真心關切,她相信,夏南瑾是沒有絲毫惡意的。
因此,她皺着眉看着女兒。
“思蔓,你在說什麽呢?你不能這樣罵夏小姐啊!我看得出來,夏小姐是一個好人,她才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你說什麽?!”
喬思蔓的聲音有些尖銳,就連精致的妝容也略顯扭曲。
“到底誰才是你的女兒了?你不幫着我,倒幫起外人來了?!我怎麽會攤上你這樣的媽?!別人都找上/門來羞辱了,你竟然還傻傻地替她說話!你就是嫌我不夠可笑是不是?!”
她的話句句帶刺,絲毫不留情面,莫荃的臉刷地一白,即便這樣,她還是想要開口給夏南瑾辯白。
“我相信夏小姐她不是那樣想的……”
喬思蔓怒不可遏,餘光瞥見她手裏拿着的東西,便伸手搶了過來。
“這是什麽?”
莫荃沒想到會被她搶走,面容變得緊張了起來。
“這……這是夏小姐……”
“夏小姐夏小姐,你開口閉口都離不開一句‘夏小姐’!”
喬思蔓狠狠地将藥膏丢進垃圾桶,在她看來,夏南瑾送來的任何的一樣東西,都是對她的羞辱,都是絕對不能留下的垃圾。
“我都要懷疑,我喬思蔓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了!”
喬思蔓沒有發現,在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莫荃的臉倏然白上了幾分。
她轉身,看着母親滿布皺紋的臉,她的眼底溢出了絲絲厭惡。
這個家,這個女人,難道她終其一生都擺脫不了嗎?
“你這麽喜歡夏南瑾,那麽我在你眼裏,究竟算是什麽?你是不是在想,要是夏南瑾才是你的女兒,那該有多好?你就別做夢了!這種鬼地方,就連我都不想呆了,更別說像夏南瑾那種養尊處優的女人了!你還沒看清嗎?她不過是在可憐我們!她這種有錢人,這輩子都不會明白我們這些出生貧困的人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她會給你送東西來,不過是想看看我生活得有多落魄!不過是以有錢人的角度施舍同情!”
莫荃張了張嘴,雖然知道這種時候不能再說些什麽來刺激她的情緒,但到底,她還是忍不住了。
“我相信夏小姐她不是來施舍同情,也不是來看你生活得有多落魄。我感覺得出來,她是真的在關心……”
“關心?什麽叫作關心?”
喬思蔓冷笑出聲,那眼底的恨意尤為明顯。
“真是蠢死了!還心甘情願跪下來給她舔鞋對不對?你要給她舔鞋不要拖上我!我喬思蔓還是有尊嚴的!真是瘋了!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一個媽?若有下輩子,我絕對不要再見到你!”
她絲毫不覺得自己的這些話到底有多傷人,高傲地昂起頭,擡步就拉開門走下樓,連一刻都不想久留。
完全忘了,父親讓她這趟回家,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