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四年前,她不過才十歲,那時她還不知道自己是穿進了一本書,她身為慶雅公主的伴讀,常常到宮中去,當今皇後是她親姨娘,雖然皇後與楚氏不和,可是皇後并不受寵,因此她極其需要母族的幫助,所以,她對洛伊兒自然也是照顧至極。
也因着一些原因,聖上對她也算是疼愛,因此,她在宮中無人敢欺,而靖王當時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因為他與皇後是記名母子的關系,在衆多皇子中,她與靖王自然應該是最親近的。
事實卻不是這樣子的,方瑾淩自幼便性情冷漠,即使是面對皇後,他也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樣,洛伊兒與慶雅公主、五皇子方瑾瑜的關系都很好,唯獨這三皇子方瑾淩,兩人關系不過是見面認識而已。
直到那天。
當時恰逢中秋,三品以上官員入宮參宴,齊侯府自然也在其中,洛伊兒不過十歲,便已傳出小才女的名聲,更是繼承其母的容貌,小小年齡,便能看出日後絕世的模樣,那日,她也穿着水霧藍色的長裙,戴着精致的發簪,跟着楚氏一起進宮。
許久未見的三皇子,也在此時出現在宮門口,他一身玄色長袍,踩着錦靴,棱角分明的臉龐俊逸非凡,不緊不慢地走在宮道上,他要先去給皇後請安,一行人便是一起走着,半路上,他突然低沉出聲:“伊兒,過來。”
洛伊兒微驚訝,若是喊她的那人是方瑾瑜,她都不至于感到驚訝,她回望了楚氏一眼,只見着楚氏微皺眉,卻并沒有開口說話,她抿唇走向方瑾淩。
方瑾淩這時卻擡頭對楚氏說:“本皇子有事要和伊兒說,夫人先行。”
不等楚氏拒絕,方瑾淩就已經側過身子,楚氏無法,只能對洛伊兒使了個眼神,跟着宮人朝皇後的宮中走去。
方瑾淩帶着她走到另一個小道,在一桂花林停下,他站在桂花樹下,沉默了好久,洛伊兒有些不解,輕步上前:“不知三皇子喚伊兒,有何事?”
桂花時不時飄零幾朵落下,洛伊兒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見他從袖子中拿出一個錦盒,遞給她,聲線似乎依舊沒有起伏:“生辰禮。”
洛伊兒訝然,眸子裏劃過絲絲驚訝,她的生辰正是八月十五,恰逢中秋,也正是因為這個日子,所以她的生辰幾乎從未大辦過,齊侯府認識的人,皆是達官貴人,與每年的宮宴相比,她的生辰宴自然也就微不足道了。
她想不懂三皇子怎麽會記得她的生辰,寂靜了一會兒後,她低聲說了句:“謝謝。”
錦盒上落了幾朵金黃色的桂花,洛伊兒擡手按在錦盒上,自幼嬌生慣養的手指,嫩白如玉,與方瑾淩根骨分明的手指似乎相印相輝,他松開手,只是低垂着眸子。
她抿唇,悄然望了他一眼,默默地拆開錦盒,微驚地看着躺在錦盒中的羊脂白玉的玉佩,不見一絲瑕疵,只一眼,她便能知道,這塊玉佩貴重極了。
她沒說什麽推卻的話,紅繩纏繞在食指上,她輕擡起手,食指微微翹起晃動,玉佩跟着輕晃,她揚起了一抹輕柔的笑:“很漂亮,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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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斜射在玉佩上,似乎泛着耀眼的光芒,她眸子中的神采也灼灼耀眼,唇邊柔和着一抹笑,附帶着這滿林的桂花香。
她似乎看見了他眉頭微微舒展開,他淡淡說了句:“走吧,別讓母後等急了。”
他雙手背在身後,後背挺得筆直,洛伊兒跟在他身後,嘴角的笑意卻微微淡去,視線輕輕地落在他身上,似乎要看出他在想什麽。
一個玉佩,還不至于打動她,她身為當今太傅的嫡親外孫女,皇上心腹齊侯的嫡女,她在宮中的一段時間,向她示好的皇子公主又豈在少數,只是她想不通,一直對她冷淡的三皇子,怎麽會突然送她玉佩呢?似乎有些不像他了。
那日起,她與方瑾淩的關系似乎好了一些。
同時,那日似乎發生了一些事,皇後與楚氏的關系瞬間變劣,卻礙于母族,隐忍不發,洛伊兒自那年起,便不再進宮伴讀。
同年的十一月,聖上興起,辦了次圍場狩獵。
大臣們也可以帶家屬随行,洛伊兒自然也在其中,剛下馬車,洛伊兒便被慶雅叫去,兩人帶着一群奴才,拿着弓箭便朝林子裏去了。
慶雅興致勃勃地想要親自射一只獵物,留做晚膳,洛伊兒笑着沒有拒絕,卻也提不上興趣,她更喜歡讓其他人做好一切,自己坐享其成。
圍場的山林,大型獵物會被驅趕,卻也多少保留了原生态的樣子,兩人一路慢慢悠悠地亂晃了半個時辰,慶雅早就失去了興趣,卻在要打道回府的時候,聽到了林中傳來一些聲響。
洛伊兒眸子微閃,前世看的電視中,這種情景最适合一些陰謀詭計上場了,她左右瞧了瞧自己和慶雅帶來的奴才,不過十個人左右而已,她眉尖微微蹙起,對着慶雅說道:
“公主,我們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回去吧。”
慶雅卻是連連擺手,興致勃勃地說道:“伊兒,你聽這動靜,肯定是誰打到好的獵物了,我們過去看看!”
洛伊兒抿起唇,眸子中神色微淡,勸道:“公主,別人打的獵物,我們去湊什麽熱鬧,還是快回去吧。”
“哎呀,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伊兒你也別太拘着自己!”慶雅說完,也不等洛伊兒再開口,直接揮動馬鞭,朝着聲響來源處跑去。
洛伊兒臉色微變,卻又不能放任她一個人過去,只能斂着情緒,蹙眉看向身邊的奴才:“跟上!”
她駕馬追着慶雅的方向離去,卻突然聽到慶雅一聲驚呼,洛伊兒狠狠一皺眉,馬兒跑到聲音來源處,她還未來得及擡頭,就聽見呼嘯的破風聲,她臉色一變,只本能反應地翻身下馬,一支冷箭順着她臉側擦過,她驚魂未定地擡頭去看,卻被眼前場景吓得臉色微白。
如同電視裏上演的一般,十多名蒙面刺客圍殺着三個人,她緊咬着唇瓣,知道自己有了麻煩,她看着已經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慶雅,眉頭一蹙,拉着她躲在一棵樹後,因着一番動作,兩人身上都髒了些許的草屑。
慶雅公主吓得哭了出來,抽抽噎噎地說着:“……伊、伊兒,剛剛、剛剛那個是……三皇兄……”
洛伊兒此時也有些慌亂,她緊緊抱着慶雅,唇瓣都泛着白色,她眸子中的神色微暗,想到剛剛看見的那個男人,微閉上眸子,聲線有些顫抖:
“……我看見了,公主,別哭,別說話。”
她知道那些人也一定看到自己了,可是,她卻不敢有所動彈,剛剛她不過剛露面,便迎面而來一支冷箭,誰知道,如果她現在想着逃跑,會遇到什麽。
她睜開眼,向四處看去,剛剛跟在她們身後的十幾個奴才,有幾個已經倒在了地上,有幾個卻已經跑開了,她心底松了口氣,只要有人跑出去了就好,只需要再等等,等那些人把消息帶出去,就安全了。
可是,想象是美好的,卻也有人不願留下活口,哪怕她們二人只是無辜牽連進來的,不過就是一瞬間,黑衣蒙面人就出現在兩人面前,洛伊兒看着他揮過來的長刀,臉色慘白,那一剎那間,連閃躲都來不及。
慶雅害怕地緊緊抱住她,就在她絕望地閉上眼時,“咣當”一聲,似乎是刀劍被攔下來的聲音,她猛然睜開眼,只見方瑾淩手持長劍,将那黑衣人攔了下來,刀光劍影間,他冷冷投來一記眼神,沒有擔憂,只有淡漠,和看向那些黑衣人的眼神似乎沒有什麽不同。
可就那一瞬間,她似乎就放松了下來,她微愣地看着他,眼淚後知後覺地落下,她緊緊抱住慶雅,心底的驚慌似乎只能用這種方法發洩,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方瑾淩見她的模樣,眼神一暗,再看向黑衣人,神色越發冷寒了些,讓人望而生畏。
黑衣人也看出他有些在意剛剛跑進來的兩人,眼睛一眯,有個人突然喊道:“殺了那兩個女的!”
話音剛落,方瑾淩手中的長劍就脫手而去,直直地刺進那個黑衣人的脖頸間,那黑衣人臨死前眼睛還睜得很大,似乎想不明白,自己怎麽就這麽死了?
就在這時,洛伊兒也終于在到這兒後聽到方瑾淩說的第一句話:
“無需再留活口。”聲音極淡的一句話,卻更讓人膽寒,似乎從一開始,他就不曾将這些黑衣人放在眼裏一般。
洛伊兒甚至還未看清發生了什麽,只隐約見四周橫空出現幾支箭,那些黑衣人轟然倒地,洛伊兒微睜大了眸子,慶雅埋在她的懷裏,頭也不敢擡。
洛伊兒臉色依舊微白地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他微皺起眉頭,四目相視間,一片沉默,就在洛伊兒想要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他突然低下身子,擡手試了試她的額頭,只察覺到一手冷汗,他淡漠着開口:
“害怕了?”
不等她回答,他又開口:“往日那般聰慧,怎麽這次聽到聲音,還往這邊來?”
他聲音平靜,卻又似潛着一絲怒意,不易察覺。
他伸出手,平淡地:“起來。”
洛伊兒伸手放進他的手心,被他拉起來,她勉強露出一抹笑:“謝過三皇子救命之恩。”雖然她們是因為他才被牽連,可是,他卻也大可不必救她們。
她話音剛落,方瑾淩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麽話都沒說,帶着她們朝營地走去。
那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之後就是他匆匆離開京城,趕赴邊關,再之後,他離開的第三日,聖上就下旨給他們賜婚,至今,她都不知道,聖上為何突然下了那樣的聖旨。
……
“小姐?”玲珑看着有些走神的洛伊兒,不由得開口喊了一聲。
洛伊兒回神,擡眸輕輕看向她,神色微淡:“怎麽了?”
玲珑低下頭:“該回去用膳了。”
洛伊兒扶着她的手站起來,又回頭看了眼池塘,眸子裏的神色終于恢複清明,她淺着一抹笑,柔聲道:
“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