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浮夕一直養了好些日子,狀況才變得好些,不再時常腹痛,也能有力氣說幾句話。他身體好了,又惦記着玄明曾允諾過他的事情,巴望着看了玄明好幾次,玄明才讀懂他的目光,他是要寫信。
真要讓浮夕提筆寫信了,他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提筆猶豫許久,他也只寫了短短幾句話。無非是告訴父親自己在這裏過得很好,說戰神對自己也很好,希望父親也要保重身體之類的。
他想過要不要告訴父親自己有孩子了,但一想到父親一生就因為自己而被耽誤,他不希望父親再為自己擔心,便沒有提。
将信交給玄明,離枝仍然有些惴惴地望着他,小聲說:“你不許看。”
玄明摸了摸他有些鼓起來的小肚子,說:“我一定會把信送到的,你放心。”
浮夕體力不濟,即便是在玄明的宮裏,也無法再支撐自己維持人形,兩條腿便化為魚尾,被玄明摸了一下肚子,他猛烈地抖了一下,魚尾從錦被中露出一角。
玄明扭頭去看,離枝慌忙拉住他,小聲道:“別看,不好看。”
玄明隔着被子将手覆在上面,說:“沒有不好看。”
但不管玄明如何溫柔地哄浮夕,他終究還是戰神,留給浮夕的目光格外有限,天宮戰事不停,玄明也有許多要忙碌的事情。他哄着浮夕說了會兒話便離開了,據說是天帝那裏有事相商。
玄明走了沒一會兒,殿內又有人進來,浮夕勉強從床上坐起來,來的人是他的姐姐。她被人簇擁,擺出正宮夫人的架勢來,一進門便冷冷地瞥了一眼浮夕。
“我的好弟弟,你還真跟你那賤人父親一樣,有的是勾引人的法子。”
他的姐姐性格随母,最是欺軟怕硬、嬌縱跋扈之人,先前他們二人都受玄明冷待,被玄明不聞不問之時,她懼怕玄明,便不敢挑三揀四。但現在得知原來玄明不是不近風月,甚至連孩子都弄出來了,她便怒了。
浮夕的父親一生被她母親欺壓、被父親冷遇,她尚且十分看不過眼,沒名沒分的只會勾引人,浮夕又算是個什麽東西。
母親為了自己眼前清淨,為了折磨浮夕的父親,讓他也常常骨肉分離的痛苦,就偏要讓自己不清淨,真是讨人厭。她沒法同母親發火,便只能朝着浮夕發火。
浮夕最是知道他這個姐姐的脾氣,他拿出從前在南海時的脾氣,只默默低頭任她發火,總之她撒氣了,這事也就罷了。
只可惜浮夕不明白,自己不過是她的陪嫁,奪夫之仇不共戴天,更何況他的姐姐如此專橫善妒。這與他們小時候任何一次争寵都不同,絕不是浮夕低頭忍讓就能捱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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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公主挑的時間不湊巧,她只知玄明走了,便急匆匆地趕來耍威風發脾氣,沒成想玄明很快又回來了,正撞上她沖着浮夕大發脾氣的模樣。
公主含恨被玄明趕走,玄明摸着浮夕的頭發告訴他:“下次她若再來,你便不要讓她進門,免得再受這氣。”
浮夕前半生都在夾縫中勉強生存,從未有過如此被人珍視、被人捧在手心裏的感受,即便只是玄明幾句話,浮夕還是感動得落淚。
他的眼淚化為一顆又一顆圓潤晶瑩的珍珠,玄明撿起來握在手裏,說:“莫要再哭了,否則我這宮裏都要被珍珠給淹了。”
浮夕羞赧地從他手裏拿過一顆珠子,小聲說:“這珠子能凝神辟邪,解毒生肌,戰神征戰辛苦,我幫你鑲在發冠上,希望戰神馬到成功。”
他第一次有這樣依戀牽挂一個人的時刻,以為這一生都能與他長相厮守,連串珠的時候都帶着心滿意足的笑容。離枝在一旁看着,只覺得悵惘又傷感。
夢境中的玄明已經想起來之後會發生什麽了,他想告訴浮夕讓他不要寫信,不要做這些,但是曾經切切實實發生過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玄明無力地垂下手。
他看見自己騎着高頭大馬率軍出征,臨行前勢要将戰俘全數緝拿關押,還天下太平盛世。
玄明行軍至半,收到了前方急報,原本交由鲛人族看押的戰俘已經全數逃跑,如今已流竄至各方作亂,若不能及時剿滅,恐生大亂。
玄明自然憤怒異常,但此刻理性尚存,那群戰俘已是彈盡糧絕的局面,能跑,卻并不代表能再掀起太大風浪,玄明将手中人馬兵分三路,分北、中、南追擊戰俘,自己則率領精銳奔赴南海。
好好的戰俘一次跑一個也就罷了,若是全都跑了,那必然有詐,只能是有人放跑了他們。
玄明抵達南海時,鲛人王已經戰戰巍巍在請罪了,他将手裏五花大綁的人交給玄明,說:“戰神恕罪,放走戰俘的便是此人,本王自知罪無可恕,現在将人交給戰神,還請戰神發落。”
玄明擡起那人的下巴,是一張極其清秀極其相似的臉,那是浮夕的父親。
玄明想起貼身放在自己心口的那封信,又想起浮夕那張全是淚痕的臉,猶豫了一瞬,說:“鲛人王,你可确定嗎?這樣的事情,可不能随便拉人來頂罪的。”
鲛人王幹笑兩聲,很快又發現這樣的場合并不适合說笑,尴尬地收斂了神色,說:“小王如何敢欺瞞戰神大人。此人是本王近身侍衛,因着私怨,膽大包天,竟然竊取天牢鑰匙,放走戰俘,想要報複本王。好在本王及時發現,這就綁了此人,聽候發落。”
玄明冷笑一聲,說:“是嗎?鲛人王負責看押天宮戰俘,如今戰俘被放走,鲛人王是不是也有看管不力之責?鲛人王若說是有私怨,不知是什麽樣的私怨,能讓人膽大至此?”
鲛人王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只能輕咳一聲,怒視着浮夕被縛的父親。
浮夕的父親擡起頭,望着玄明,又看了一眼鲛人王,靜靜地說:“是的,是我放走他們的,王上并不知情。”
鲛人王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玄明卻感覺心都涼了。他沉默許久,說:“先将此人帶下去,過後我親自來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