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竟然遇見他了!
?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轉眼到了2月14號。
安妮安頓在香港一家郊區賓館裏。
和吳醫生預約了早上9點的第一次會診,安妮六點不到就醒了,她也不打算再補會兒眠,直接洗漱化妝。
鏡子前,安妮極其認真地打扮自己,想讓自己成為一個優雅知性極富女人味的女人,仿佛只有這樣她才有資格做一位母親。
上了出租車後,安妮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卻沒有心情去探究和欣賞,她的心裏既忐忑又激動。
安妮拽緊手提包,一步一步走進這家有着純白色建築外觀的私人醫院。進門處有一個接待臺。
安妮走過去,“您好,我與吳醫生有預約,請問……”
“左邊,3樓!”接待室年輕的小姑娘粗魯地打斷安妮的話,頭也不擡,也沒有做任何資料的核實。
安妮這幾日來的激動和歡欣被打擊了,她敏感又神經質地覺得這個接待室的香港小姑娘是在嘲笑自己。
安妮低着頭,慌張地朝左邊走去,她的臉都羞紅了。
“叮呤!”電梯門開了。
安妮走出電梯,才拐一個彎,就愣住了。大廳裏的座位正對着安妮,此時正坐着數十對男女,他們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安妮。
安妮覺得自己的兩頰此時一定紅得像猴子屁股,她僵硬地邁着步伐,想到最邊上的角落坐着。這短短幾步的距離如此的漫長,在男男女女的注視下,安妮覺得自己都不會走路了,幾近同手同腳。
坐下後,安妮把包包放到大腿上,開始靜靜地、“專心”地盯着包包的花紋,希望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可老天怎麽會如她的意呢?
她後面的女士探過身子,用粵語問道:“你是第幾次啊,以前怎麽沒有見過你?”
“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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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陸來的啊?今天第一次?”美麗的女士又用蹩腳的普通話問了一遍。
安妮這次聽懂了,羞得臉更紅了,“是,第一次。”
“別害羞嗎,我們都是來做人工的,我這都第五次了。”女人安慰她,“下次來你就習慣了。”
“啊?第五次!”安妮十分驚訝。
“這有什麽!你看那邊,六次的,八次的都有。”女士好像覺得被冒犯了,酸酸地說,“你們是不是負擔不起啊?養孩子本來就是很耗錢的。”
“啊,是。”安妮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傷害了這個可憐的女人,只好跟着附和。
“诶,你老公呢,怎麽沒陪你來啊?”
“他,他有事。”安妮敷衍着。
“哦,第一次來要先進行身體測試,你老公不來也沒關系,不過以後都是要來的,要現場取精的嗎!”女士開始傳授經驗。
安妮真是如坐針氈。
不過,正當女士口若懸河之際,一對夫妻從走廊裏出來了,護士小姐緊随其後,她翻着手中的文件,然後擡頭看了眼大廳,徑直走向單身的安妮,問道:“安妮小姐是吧?”
“是。”安妮站起來回答。
“請先到8樓815室做個心理測試。”說着,護士小姐從身邊放宣傳手冊的鐵架子上拿出一個印着嬰兒封面的病歷本遞給安妮。
8樓與3樓截然相反,空曠、寂靜。安妮走在長長的走廊上,高跟鞋與大理石相撞,“噠噠噠”的聲音清晰突兀,好像敲在安妮的心口上,每一次心跳都讓她眩暈,每一次呼吸,她都清晰地感受到肺部的鼓脹和收縮。
815,安妮深呼吸,“打打打”敲門。
“請進。”一個低沉的男中音。
安妮打開門,低着頭走進去,回身關好門才擡頭打量這間辦公室和坐在書桌前的醫生。
辦公室很大,一邊是書桌和書架,這個人沒有穿醫生的白大褂,而是穿着白襯衫,打着領帶,從旁邊的衣架上挂着的灰色西裝看,他一定穿着同款的西褲。他一直低着頭,翻看着資料,直到現在都沒有擡頭看一眼安妮。
安妮也沒有動,而是看向另一邊的灰色沙發和中間的小茶幾,沙發上有幾個灰色的抱枕,茶幾上只放了一盒抽紙,牆壁上還挂着一幅後現代的畫……
“安妮,是你嗎?”正當安妮出神看那幅畫的時候,那個男中音又傳來。
安妮回頭,看到醫生的正面,他正用驚訝、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安妮瞧着他,有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她皺眉思索着,馬上就有答案了:他是秋志的小叔叔!
她和秋志沒分手前,特別是父母過世後,每次春節都是在秋志家過的,而每次,都能見到這位小叔叔!安妮只知道他是醫生,卻不知道……天啊!安妮只希望天降閃電,快劈死她吧!
安妮轉身,想要逃走,她實在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秋志的家人,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
“等一下,安妮!”
安妮握着門把手的手僵住,她開始發抖。
“我是醫生,你是病人,請相信我的職業道德!”
安妮深呼吸,告訴自己:冷靜、冷靜!她轉過身,看着這位靳醫生,在心裏衡量着要不要相信他。
“安妮,這裏是醫院,請你相信我!”靳醫生走出辦工桌,用手示意着沙發,邀請安妮。
安妮咬牙,鼓足勇氣,踏出步去,坐到沙發上。
靳醫生也坐到旁邊的沙發上。“安妮,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火星,瞬間點燃了安妮,她“嚯”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沖着他質問:“你說是為了什麽!你是在嘲笑我嗎!這就是你的職業道德?”
“安妮,你先別激動,我沒有別的意思。”靳醫生也站起來,試圖安撫安妮,“對每個來這裏的病人,我都會先問這個的問題……”
“我不是病人,我沒病!”安妮大吼着,她已經惱羞成怒了。
“我知道,是我錯了,現在我不是醫生,你也不是病人,讓我們好好談談好嗎?”
剛看完安妮的資料,他還不相信是她,不相信她既然要做人工授精,并且以一個未婚者的身份!現在,他只想了解事情的真相。
安妮緩了緩,這才重新坐下來。
“安妮,你為什麽來這裏?”
還是相同的問題,安妮怨憤他的固執,不過還是回答道:“我想要個孩子!”
靳醫生雙手交握,手肘支在膝蓋上,低頭沉思着,說出遲到的殘酷的事實:“對不起,是我讓秋志去精子庫獻精,這才查出來他精子的存活率……”
“你就沒有別的事情好幹了嗎!撺掇他去獻精幹什麽?他缺那個錢嗎!”安妮的怒火又被點燃了,她好像終于找到殺害她愛情的儈子手了,她積年累月的不滿和憤怒都有了發洩的對象,“你就是這樣當醫生的!專門破壞別人的人生,你毀了我的人生!你根本就是儈子手!無恥,可惡!”
“安妮,你先冷靜一下!”他承受着這些讓人難堪的話,卻更擔心眼前的小女人,她的眼圈已經紅了,仿佛再多說幾個字就要落下淚來。
“我怎麽冷靜!我……我原來還懷疑……秋志是……借口,他要……分手……才……”安妮的淚水嘩嘩地流下來,瞬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他探身拿過茶幾上的抽紙,坐到安妮身邊,想要給她擦眼淚,安妮只知道哭了,好像要把這三年的委屈、不甘、孤獨和壓抑都哭出來一樣!
安妮用紙巾醒過鼻涕,又把紙巾揉成一團扔到前面的茶幾上,上面已經一片狼藉了,她像是存心不給這個小叔叔面子,把他的辦公室弄的一團糟,反正他是罪人!罪大惡極之人!更本不用顧慮什麽!
“好些了嗎?給你倒杯水?”靳醫生到飲水機旁接了杯水遞給安妮。
安妮不客氣地接過水,喝了幾口,剛才哭得她嗓子都啞了。
喝過水,安妮從包裏拿出剛才護士小姐給她的病歷本,扔給他。
靳醫生接過本子,卻沒有別的動作。
“你簽個字!“安妮幾乎是命令的口吻。
“安妮,你需要再考慮一下……”
“我考慮得很清楚了,我就是想要個孩子!”安妮粗魯地打斷他的話,“你只是個心理醫生,只要确定我心裏沒病就行了,沒資格管我要不要孩子!”
靳醫生十分為難。
“我覺得你是一時興起,你還沒有準備好做一個母親。”他轉頭看着她,“這是我以一個心理醫生的身份,也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的判斷。”
“哈!”安妮冷笑,“誰是你朋友了?心理醫生……這家醫院不止你一個心理醫生吧?”
安妮“啪”地從他手裏抽出病歷,起身就要走,靳醫生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讓她面對自己,“安妮,不要沖動,我是為了你好,我們也算認識這麽多年了,我總不會害你!”
“不用你管,你只會害我!”
安妮對他的偏見太深了,或者說這是一種自我救贖,她心裏的怨恨必須有人承載,不然她會垮掉的!
“好好好,我們不說這個,你先去衛生間洗把臉好嗎?”
安妮看他的眼神特別真誠,同時也考慮到自己剛哭過,現在的臉色一定特別難看,還是去衛生間打理一下比較好,就按着他的指示去辦公室裏的衛生間。
她鎖好衛生間的門,擡頭看鏡子,瞬間更委屈了,她的妝容全花了,特別是眼妝,黑黑的一塊一塊的。她打開水龍頭,一邊洗臉一邊在心裏罵那個靳醫生。她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靳醫生也是無辜之人。但原諒她吧,不然,她還可以去怪誰呢?
賓館裏,安妮正在上網搜集資料,香港可以做人工授精的醫院多的是,何必去美玲聖心看那個姓靳的臉色?安妮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以前跟着秋志叫他“小叔叔”,現在……安妮不願叫他“靳醫生”,他公私不分,有什麽理由阻止她做人工授精?她不相信,如果沒有秋志,他們之前不認識,他還會阻止她?他作為美玲聖心的醫生,不是應該盡量招攬生意才對嗎?這完全是對她有偏見!
“叮呤呤——”手機響了。
安妮拿起手機,是個陌生的號碼,她按了綠色的“接通鍵”。
“喂!”
“安妮,是我,靳醫生。”
安妮有一瞬間的震驚,然後又平靜下來,她在醫院留了個人信息,他作為醫生,知道她的手機號碼也正常。
“什麽事?”
“一起吃個飯吧?”
“吃過了。”昨天不歡而散後,安妮就決定再不要踏進美玲聖心,再不要見到他了。
“現在才上午十點半,我沒有別的意思,就一起吃個中飯……不然,晚飯也可以。”
安妮瞥了一眼手表,十點半還差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