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坦白,幻滅
? 安妮走進公寓大樓,按了向上的按鍵後,低着頭一邊等電梯一邊想心事。
“叮!”電梯門開了。
安妮走進電梯,按了數字“9”後,繼續低頭想心事。
“咣當!”
一陣搖晃,安妮驚慌地向後退,直到後背靠上冰涼的金屬。電梯裏一會兒明,一會兒滅,安妮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心都要跳出嗓門了。
還好,最多就3秒鐘,一切又恢複了正常。
“叮!”9樓到了。
安妮驚魂未定地走出電梯,想着一定要跟物業反映情況。
拿鑰匙、開門、進門、換鞋、放包、去卧室拿睡衣、去浴室洗澡。
洗去一身汗後,安妮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走到客廳,靜靜地看着正在作畫的秋志:他穿着白T恤、運動褲,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纖瘦的手指握着畫筆,不停地在白紙上塗畫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安妮曾經在他的世界裏,但不知從哪一天起,他的世界豎起了一扇隐形的門,雖然看不見,她卻再也邁不進一步。
安妮把水杯放到茶幾上,坐上沙發,雙手摟過他的脖頸,親昵地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
空氣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今天總算沒有那麽熱了,秋天要來了。”
“嗯!”
安妮感覺到秋志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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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有應酬嗎?我們去婚慶公司看看吧!”
秋志嘆了口氣,站起來,面對安妮:“你真的等不及要結婚……”
“你答應的!秋天結婚!現在等着辦酒席的人那麽多,再不去預定,怎麽來得及!”
空氣凝結,雖說外面的日頭正好,室內已有絲絲冷氣。
“我們在一起七年了,同居三年,生活上沒有什麽矛盾,也沒有經濟壓力,怎麽就不能結婚了?”安妮竭力控制自己。
“結婚就是兩張紙的事,我們的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現在就很好,為什麽要去費那個事……”
“我想要孩子!”安妮幾乎是吼着說出這幾個字的。
秋志頓住,他看着身前激動的女人,他們相識于大學軍訓,度過了純情甜蜜的大學四年,畢業後就同居了,他們一起經歷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如今,他們站在了通往後半生的十字路口……
“我們才26歲,不用那麽着急,再過兩年……”
“不!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我結婚?”
“我們在一起那麽久了,你不知道我的心意嗎?”
“不知道!”安妮淚眼朦胧,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委屈。
秋志伸手,輕柔地抹去她的淚水:“看,哭成這個樣子,你還是個孩子呢,怎麽去照顧另一個孩子?”
安妮揮開他的手,哭喊着:“你就一直敷衍我!今天一定要有個結果,別又想不了了之!”
秋志抿着嘴,看着眼前倔強的淚人,目光沉痛。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嘆了口氣,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日光灼灼,閃了情人的眼,讓人不忍直視。
“我不育。”
他說了什麽?安妮被吓得停止了哭泣,轉頭看向相戀七年的男友,額頭青經一抽一抽的,這一刻,周圍一切都消失了,只剩空洞的聲音,“什麽?”
“我不能生育,對不起。”
秋志背對着她,安妮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孤高的背影,在日光灼灼中顯得那麽突兀。
絲絲冷氣襲來,躲在被窩裏的安妮蜷縮着身子,試圖換取一點溫暖。在這寂靜的冬日,最宜賴在床上,不過她必須起來了,因為不知道被她扔在哪個角落裏的手機正堅持不懈地呼喚着她。
安妮打開房門,邁入客廳,循着鈴聲,找到了被她放在電視櫃中CD旁邊的手機——她沒日沒夜地看那些老電影。
她就知道是文玲打來的,是了,現在除了她,誰還會關心她呢。
“怎麽了?“安妮一邊問,一邊走回卧室。
“你今天打算怎麽過啊?”文玲雀躍的聲音傳來,她總是歡樂的。
“在家呗。”
“我靠,安妮,你幾天沒出門了?今天是聖誕節!”
“那是西方人的節日,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別啊,今天天氣挺好的,我們出去玩吧。”
“不去!”
“為什麽?”文玲盡量說服她,“你整天呆在家裏有什麽意思?男朋友會從天而降嗎?”
“我不需要男朋友!”安妮拉拉被子,裹住自己。
“安妮,該放下的……”
安妮打斷她:“我早就放下了!我現在不需要男人,真的,一個人過也挺舒服的,你就不要再說這些了。”
“好好好,我不說,我都說了n次了,你不煩我都煩了。不過你先開下門,我在你家門外。”
安妮“騰”地坐起來,疑惑地看着手機,這下才完全清醒,認命地起身去開門。
“咔嚓!”門一開,一個嬌俏女子站在門外。
“哈喽!”文玲向上提提手裏的袋子,“你喜歡的豆漿和油條。”
還沒等安妮反映過來,文玲已經越過她,駕輕就熟地脫鞋、脫外套,徑直走到廚房,拿了碗,把食物放到餐桌上後招呼她:“快來吃吧!”
安妮這麽看着她做這做那,心裏暖暖的。
“豆漿還熱着。”文玲撇撇嘴,“我一路聞着油條的香味,卻不能吃,太折磨人了!”
安妮掰了一塊油條,遞到她嘴邊,“吃吧,就一塊,不會胖的。”
文玲看着眼前的誘惑,十分認真地思考着,這塊油條有多少卡路裏,她得做多少個仰卧起坐來消耗它……
受不了她矯情的模樣,安妮幹脆自己吃掉。
“诶诶诶,你不是給我吃的嗎?”文玲眼巴巴地看着油條進了安妮的嘴。
“我舉得手都要斷了。”安妮邊嚼食物邊說。
文玲撅撅嘴:“我還是不吃了。”
安妮也不再誘惑她,為了能穿進那件昂貴的婚紗,文玲正在節食。
“等會兒出去玩吧。”
“聖誕節不用陪你老公嗎?”
“你比較重要!”
“別啊,我過得挺好的,昨天的碟還沒看完,等會……”
“你跟社會脫節了你知道嗎,你得出門才能遇到男人……”
“我不想遇到,別說這個話題。”
“你就想一直這麽過下去?已經三年了,再過幾天你就三十歲了!”文玲苦口婆心道,“難道你想孤獨終老?”
“噔!”,“孤獨終老”這四個字就像寺廟裏的撞鐘深深撞進了安妮的腦海,她說不出話來。
“趁現在你還有熟女的魅力,勾搭一個不算難事,再過幾年,你就是想找也找不到了。”
安妮喝着豆漿,默默聽着。
“快去洗漱,打扮漂亮一點。”吃完早飯後,文玲推安妮去浴室。
刷着牙,安妮看着鏡中的自己,有些陌生,有多久沒有仔細看過自己了?她又想到了秋志,他向她坦白自己不育後,她提議他們婚後可以□□,但他拒絕了,他說他知道她有多麽渴望孕育自己的小孩,他不願耽誤她,他說他本打算在她三十歲之前跟她分手,讓她去認識正常的男人,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她一輩子,她震驚、痛苦、氣憤,她質問、發脾氣、詛咒……後來又卑微地懇求,說她有他就夠了,彼此相愛就夠了,可他還是決絕地拒絕,沒有一絲挽回的餘地……
往事如煙,安妮打開水龍頭,熱氣騰騰升起,氤氲了鏡子、模糊了歲月。
“去哪裏啊?”安妮被文玲拖着出了大門,極不情願地問。
“先去理發。”
“啊?你不是剛換的發型嗎?”
“是你!”文玲怒其不争,“你這個發型都多久了,天天一個馬尾,有意思嗎?”
“有意思啊。”安妮嘟哝着,“不過,現在理發店還沒開門吧。”
文玲這才停住腳步,皺眉小聲抱怨:“是哦,怎麽忘了這茬?”
“還是回去吧,這麽冷的天……”安妮心裏還惦記着溫暖的被窩。
“不行,出都出來了。嗯——”文玲看到了小區裏的室外健身場地,“先去那邊走走吧!”
這個場地設計得十分合理,一邊是老年人健身設施,一邊是兒童游樂設施,老人可以一邊運動,一邊看管孩子。在這大冷天的早上,也不乏頑皮的孩童,三五成群地在此嬉戲。
這兩個小女人坐在冰冷的長條木椅上,欣賞着孩子們歡樂無憂的童年。
“孩子是天使。”文玲感嘆到。
“你可以要一個啊。”
“不!準确的說,別人的孩子是天使,自己的孩子是魔鬼。”
“你那是什麽理論?”
“真理!”
安妮轉過頭,看着眼前相交多年的好友,臉龐越發水靈,身材越發凹凸有致,剛剪的劉海遮住了額頭,越發顯得俏皮,比之學生時代的清純,越發有魅力……
“哇喔!哈哈哈……”,安妮的思緒被孩子們放肆的笑聲拉回現實,她望着嬉笑着的稚嫩的面孔,感慨他們是那麽鮮活,每張臉都漾開笑容,呼出奶白色的氣,不知疲倦,不知寒冷……
安妮和文玲走進一家坐落在商業區的理發店,理發店裝潢華麗,即使是白日,也開着水晶燈,在四周晶亮的鏡子的反射下,仿佛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天堂。
“這裏很貴吧?”安妮有些不安。
“沒事,我認識這兒的老板,可以打折!”
正說着,一個黃毛帥哥走過來,一看到文玲,眼睛都亮了,親切地上前,“文,歡迎再度光臨!Hi,美女!”
安妮愣了愣,才明白他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只好後知後覺地說“Hi”。
“你上次說的……”
“嗯,對啊……”帥哥和文玲親熱地交談起來。
安妮瞥着文玲,略帶不滿。
文玲忽略她指責的目光,對帥哥嬌嗔:“親愛的,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安妮’,正受失戀之苦,想換個發型,好從‘頭’開始,你看看該怎麽做?”
安妮最受不了文玲的就是她和男人們搞暧昧,原先每次見到,都要和她理論,像個吃醋的丈夫。她和秋志分手後,即使還是會看不慣,也沒再多言了,最多用沉默和不屑的目光來表示不贊同,她已經沒有資格對文玲說教了,文玲私生活再亂,也要結婚了,而自己呢,一無所有。
“既然是文的朋友,我自然讓最好的理發師過來……”男人的殷勤總是不要錢的。
他們繼續膩味,安妮站在一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這時,一個與環境格格不入的店員走過來。他穿着統一的制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摩絲固定豎起來。說他格格不入,是因為他的面龐太過幹淨清秀,倒像個高中生了。
“這邊坐。”沒有其他多餘的話。
安妮随着他的指引,在一面鏡子前坐下。
“燙染還是剪短?”
安妮望着鏡中的自己,看到背後瘦弱的青年也在鏡子中看着她。
這時,文玲終于舍得離開她“親愛的”了,她走過來,把手搭在安妮的肩膀上,“好不容易留這麽長,燙個大波浪吧。”
安妮覺得無所謂,便點點頭。
頭上綁滿了彩色的卷發夾,安妮漫無目的地翻着雜志。文玲坐在她身邊,低頭刷手機。
“那帥哥怎麽樣啊?”文玲不經意地問。
“你不是最清楚了嗎?”安妮頭也不擡。
文玲放下手機,湊到安妮耳邊,輕聲說道:“我是指給你做頭發的那個青澀的,怎麽樣,我跟老板說說……”
“說什麽!”安妮放下雜志,有些着惱,“我又不是你!”
文玲抿嘴,這話要是別人說,她一定立馬翻臉,她怎麽了?她犯什麽罪了?但要是安妮說,她也只有把這口氣咽下,她知道安妮是真心對她、想要她好的,只有安妮在她最難過、最不堪的時候收留了她,若不是安妮,她也許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安妮也意識到這話說得重了,嗫嚅道:“我只是覺得他像大學時候的秋志罷了。”
文玲雙手抱臂,悲憫地看着安妮,下結論:“你整個二十歲一直圍着靳秋志轉。”
安妮默然,她無法反駁。
“你若是不想整個三十歲還是圍着他轉呢,就聽我的,for one night!與過去做個了斷,然後重新開始!”
安妮皺眉不悅:“我才不呢,我又不是忘不掉他,他不值得我這樣做。”
“看吧,看吧,你想問題還是圍着他轉,我又沒說讓你去一夜情是為了忘記他。”文玲搖頭,用無可救藥的眼神看着安妮。
安妮無奈,也許她真的走不出秋志為她設的“圈套”了,她不想戀愛,也不想認識別的男人。在幼兒園,那些可愛的孩子讓她快樂,也讓她痛苦,時刻提醒着她——他們的愛情為什麽終結。假期呢,她反複看那些老電影,其實還是在懷念大學時光,那時,她和秋志有滿滿的空閑時光縮在圖書館裏最偏僻的一角,共用一個耳機看那些唯美到不真實的愛情電影……
“嗨,又神游!”文玲戳戳安妮的手臂,示意她看旁邊。
青澀青年站在一旁,看到安妮轉過頭,又說了一遍:“可以洗掉了,這邊請。”
安妮回頭警告地看了文玲一眼,讓她不要自作主張,文玲撇撇嘴,不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