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可卿枉死
“聽說林哥哥騎馬射箭得了頭籌,老太太可高興呢。”探春進的屋來,笑道,“林妹妹可知道了。”黛玉笑道:“昨兒哥哥打發雅琪來送東西,已經聽她說了。”探春笑道:“我只當咱們一家子沒一個有剛性的,誰成想林哥哥竟這樣争氣。”寶釵進來道:“誰這樣争氣?”探春道:“自然是林哥哥了。”寶釵道:“難為林弟弟這樣努力,小小年紀便有這樣的志氣。”黛玉笑道:“志氣不志氣的不打緊,只盼着一家子說說笑笑何等快樂。”寶玉打扇進來說:“林妹妹這話才是道理,一心往那爬蠹的文章裏鑽有什麽好處,好好的一個人竟俗了。若是林哥哥能和我們一起說說笑笑該有多好啊!”寶釵道:“你又胡說。”
探春問道:“前兒大伯生日,林哥哥怎麽沒來呢?”黛玉道:“本來要來的,正趕上學裏考核,空不得科目,便着千青送了賀禮,向珍大哥哥賠了禮,又向外祖母請了安方罷。”寶釵道:“林弟弟最是知禮,若是沒來定有緣故。”
寶玉道:“明兒就是重陽節了,林哥哥定會來的。”探春道:“二哥哥別高興地太早,老爺這麽喜歡林哥哥,重陽節定會叫去了會客相公們,怎麽會和咱們在一起?”寶玉聽了,神情蔫蔫的,好不開心。一時惹得探春他們嬉笑不已。
學裏剛敲了鐘,林泓明便已坐下,待夫子來了,馬上起身見禮。夫子掃了大家一眼,神色淡淡,至林泓明算是有了些許笑意:“坐吧”落座後,夫子道:“前幾天科目考核成績想必諸生已然明了,總是有那麽幾個學生不圖上進。諸子百家,人言古訓還是要遵守的。俗話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諸生投身太學,文章詩詞固要,深理文章取禮,練達心性,不然枉然而已。”林泓明聽了,深覺有理,暗暗記在心裏。夫子繼續道:“昨兒諸生讀了《尚書》,可有高論?”諸生皆不言。夫子道:“讀書熟記固然重要,融化于心,表言語外才是通透。”語畢,都統家的二公子便侃侃而談起來。夫子聽了,閉目不言。夫子又讓其他學生發言,除了太史令、誠意伯家的嫡孫發表了意見,便無人言語了。夫子看了一眼林泓明并未說什麽,只是布置了一篇作業,令衆人寫了來交上便下了課。這時,都統家的二公子走到林泓明面前問:“泓明兄弟怎麽不說話?”林泓明道:“三位公子高論,泓明當聆聽才是。”都統家二公子聽了,将前幾日比賽騎射的事兒抛諸腦後,和林泓明說笑起來。
下了學,岩三爺攆上來問:“泓明哥哥何必讓着他,他那言論,上了街能拉一車回來。”林泓明笑道:“凡事各有定論,再者争執何用,不過徒增煩惱而已。”岩三爺不服道:“泓明哥哥也太省事了!他不過是因着前幾日泓明哥哥騎射得了頭籌,心裏不舒服,故今日下哥哥的面子。”林泓明讓了坐,遞上茶,安撫道:“不過是小巧,沒什麽要緊。面子算什麽,讀書寫字本不是為了面子,而是修身養性,将來若有造化為君解憂,為民謀福;若沒造化,當是警醒自勉,克己謹慎。”岩三爺聽了甚是佩服,愈發覺得林泓明是大氣之人,值得深交。
午飯過後,賈家管家林之孝來請:“二爺,老太太吩咐,明兒是重陽節,要登高喝菊花酒,請二爺回去。”林泓明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回禀老祖宗,我下午下了學便回去,讓老祖宗放寬心。”“是!”林之孝聽了剛要回去,林泓明叫住了:“你且站站!我這兒有幾樣東西,你帶去了送給老祖宗、兩位太太、兩位大奶奶、二奶奶和幾位姑娘,當我的重陽節禮吧。那簽子上寫着名字,每人一份。勞你帶去吧!”林之孝忙應下。林泓明又道:“趙姨娘等人也有,不可疏忽了。你來這一趟,趕巧上用午飯,我也不虛留你了,這是幾兩銀子,你帶着去吃杯酒吧。”說着命雅琪拿了三五兩銀子給林之孝。林之孝接了銀子,謝了恩,歡歡喜喜地走了。大家得了重陽節的禮,心裏都贊嘆林泓明周到會辦事,就連那趙姨娘、邢夫人也沒話說。
重陽節過了,林泓明回到學裏剛一個多月,忽然賈家來傳小蓉大奶奶殁了,林泓明聽了,嘆息一會兒,說道:“請大哥哥、大嫂子節哀,我換身衣服便去祭禮。”
來到寧國府,見衆人哀嘆,尤其賈珍哭的什麽似的。坐了還沒一盞茶的時間,小蓉大奶奶的丫頭瑞珠忽而碰頭死了,寶珠又哭哭啼啼地說要認義女,亂糟糟的,沒有一刻消停。林泓明自然知道明裏暗事,也不好說什麽,只得跟着行禮說話。倒是賈政見了林泓明囑咐了幾句,詢問了詩書學習之事。屆時,林泓明去見了珍大嫂子,見了禮,問了病情,說了些安慰話便去了前廳幫忙。而寶玉又向賈珍推薦了王熙鳳料理寧國府,薛蟠又送來了一塊樯木板,林泓明見了雖然不願多事,可礙着老太太實在不忍賈家埋下禍根,于是将賈珍拉到一邊說:“大哥哥傷心,想着寧國府的體面,我是理解的,只是樯木是親王可用,若是用了豈不越禮逾距?現下家裏繁盛倒沒什麽,若是日後有人拿來說事,豈不禍患?大哥哥且聽弟弟一言吧。”賈珍聽了心裏本不如意,欲要分辨幾句,林泓明又道:“我知道,論理我不該說,可是我也是為大哥哥着想,葬禮規格上奢華些也就算了,大哥哥若是用樯木,豈不是沒把天家放在眼裏?”賈珍聽了方作罷,用了上等杉木為棺椁。那薛蟠費了勁擡了過來,誰知賈珍竟不用了,心裏不太舒服,又聽說是林泓明給賈珍進了言,口裏一時稱快譏諷道:“就他讀書讀的膽子變成了針眼兒,不過一塊樯木有什麽,不過是寄在舅舅家做兩天客,管得寬不說,還真把自己當主人了。”
這話傳到了林泓明耳裏,他知曉薛蟠此人不過是個混世魔王,難成大器,也不理會他,笑笑便過了。卻不知道是誰傳了出去,到了黛玉耳中,一時傷心的哭起來,害的林泓明勸了許多好話才作罷。賈珍過後,想起林泓明好意,心裏過意不去,找出了多嘴多舌的,打了四十板子攆了出去,這是後話,暫且不說。且說那寶釵深知哥哥性情,便說了兩句,薛蟠氣道:“妹妹如今大了,為着終身着想到說起自家哥哥了。”一句話說的寶釵滿臉通紅,淚如雨下,薛姨媽氣的直罵薛蟠混賬。到了出殡這天,林泓明跟在賈政等人後面和賈寶玉并列着騎馬,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壓地銀山一般從北而至。路上皆有與賈府相交的世家設了路祭,四王八公,極盡權貴,風光無限。正走着,前方來報,北靜王爺親自來祭,慌得衆人忙脫了素服前來見禮,寒暄了幾句,北靜王爺指名見賈寶玉和林泓明,賈政忙去傳話。一時兩人脫了素服行了跪拜大禮,北靜王爺先是看了賈寶玉的玉,誇贊了幾句,贈了珍貴的鹡鸰香珠,又拉着林泓明仔細瞧了瞧,說:“聽人說,忠順王爺家的三公子最是喜歡世兄,今兒一見,我也喜歡。”林泓明雖然只是讀書,但對于朝政的事兒也略知一二,北靜王爺與忠順王爺不太和睦,朝政上經常意見相悖,今兒北靜王爺這麽說,想是敲打警醒之意,欲說回道:“泓明不過卑微之人,不過是賴着父親憐惜在太學讀兩年書,哪裏敢妄自尊大,不過是小孩家的玩笑而已。”北靜王爺聽了,笑道:“倒是個知禮明白的人,慌忙來此,身無長物,就一串鹡鸰香珠送了寶玉世兄,我這兒還有一枚戒指是父皇賜的生日賀禮,今日送了世兄,聊表我親近之意。”林泓明見禮物如此貴重,哪裏肯要,只是北靜王爺執意又不好違逆,只得謝了恩收下。
喪禮完畢,林泓明回了太學,心裏不安,古往今來,但凡結黨拉派者,少有善終者。若是水岩相交密了些,可以說事小孩子玩笑,算不得什麽,可今兒北靜王爺親送禮物,又是貴重之物,明顯是拉攏之意。自己的出現本就打破了《紅樓夢》的局面,林如海身體尚好,再活個三五年不成問題,前幾日又升了山西布政使,也算是新貴中的佼佼者了,不然黛玉進京時,賈赦賈政皆不相見,反應淡淡,絲毫未見親近之意,緣何今日對兄妹倆多方照顧?可見人情勢力不過如此。既如此,自己不過蝼蟻之輩,斷不能成為權貴相争的犧牲品。為此,只得稱病閉門讀書,做一個無知先生,待三年大比方出來。自此,林泓明除了必要事務,一律謝門避客,苦讀詩書,北靜王爺請了兩次,林泓明一次淡淡的,一次稱病未去,倒也平了忠順王爺的疑心。此是後話暫且不表,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