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冤家路窄 總要聚頭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媽?”
“麗芝,你爺爺不行了,快點過來!”
媽媽焦急的聲音讓我頓時六神無主,爺爺不行了?
對面的男生是我現任男友,他有個和他本人一樣非常帥氣的名字,鄭正炫。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正炫揮了揮手,一個機靈,我清醒過來。未向他說明情況,我匆匆地跑出了餐廳,這個我們約會常來的地方。
“媽?爺爺在哪?”邊打電話,邊穿過車輛川流不息的馬路,險些被車撞到。但我顧不得這些了,我要去看爺爺,我要去看我深愛的爺爺!
我以運動會比賽時都不曾有的速度,飛快地奔向九一醫院。
汗水流下,淚水在眼裏轉圈。腦海裏全是和爺爺在一起的畫面:我開心的騎在爺爺的脖子上,稚嫩的喊着:“騎大馬喽,騎大馬喽!”爺爺給我喝了一點酒,我皺起眉頭說:“辣!”伸出舌頭來,爺爺笑着幫我吹吹。媽媽教訓我時,我總是躲到爺爺的身後,爺爺是我堅強的盾牌……
安靜的醫院裏,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入眼的白色牆壁讓我有種窒息的感覺。猛得推開病房門,就見臉色蒼白的爺爺閉着眼睛躺在病床上。
“爺爺,爺爺。”顫抖地撫摸着爺爺飽經風霜而又蒼白的臉,我哽咽的說不出話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
爸媽和宋爺爺哀默站在一邊沒有說話。
爺爺眼睛微睜,努力的擡起枯枝般的手,輕拭我的眼角,有氣無力地說:“爺爺老了,不能再保護芝芝了,芝芝要乖乖的啊。”
“不要,我不要乖,我要爺爺陪我。我不要爺爺離開芝芝。”我聲嘶力竭的喊着。
爺爺不再看我,望着天花板說:“唉,爺爺這一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看到芝芝當新娘的樣子。”
“爺爺。”我再次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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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爺爺能看到芝芝和小連結婚,那麽死也無憾了。只可惜……咳咳……”爺爺劇烈咳起來,我不停的撫摸爺爺的胸口,希望這樣他能好受些。
“只可惜,爺爺是看不到了,爺爺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爺爺,你要好起來,你會看到芝芝結婚的。芝芝現在就去結婚,爺爺你一定要好起來去看芝芝穿婚紗的樣子。”
“這麽說,你是答應了?”剛剛還病危的爺爺,從床上一下子坐了起來,沒事人一樣。
我糊塗了。什麽情況?
我不解地問:“答應什麽?”
“就是剛剛你說的答應和小連結婚啊!”爺爺激動的眉毛都開始跳了。
我仍然不解,望向周圍人。他們正在偷笑,尤其是媽媽,笑的最開心。看着爺爺喜上眉梢的臉,好長時間我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我被耍了。
我有點惱火的站起來,推開爺爺的手,說:“爺爺,這一點都不好玩。我不答應,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
“哎呦,爺爺這輩子啊最大的遺憾就是……”爺爺又開始裝了,比剛剛的還要逼真三分。也不知怎麽的,我一時頭腦發熱,就随便應了:“好了,爺爺你別裝了,我答應就是了。”
“真的答應了?”
“嗯。”我點頭。
爺爺頓時又是喜上眉梢。更誇張的是他竟然從床上跳起,拖着宋爺爺跳起了迪斯科。
爺爺說的小連我是知道的,本名宋連。是宋爺爺的孫子,也是我從小到大名義上的未婚夫。未婚夫?是的,這事得從很久以前說起。
當年,爺爺是一名普通的鄉村醫生,一日村子裏忽然來了一大群傷兵,他們都是抗戰前線上受傷的英雄。軍隊醫生資源有限,爺爺深知作為一名醫生,尤其是一名愛國的且思想品行高尚的醫生的重要性,于是主動申請去醫治戰士們。
那時爺爺救助的第一個受傷的戰士便是宋爺爺。聽爺爺說,當時宋爺爺右大腿中了兩顆子彈,痛得在病床上直翻滾。宋爺爺顫抖着從口袋裏摸出一封占有血跡的信,說如果他死了,就請爺爺把這封信遞給某村的某位姑娘,順便替他說聲對不起。
爺爺沒有收信,還恐吓他說:“你要是死了,我就把這封信撕了,還要娶那姑娘為妾。”也許是爺爺的恐吓,也許是爺爺的醫術高超,或許二者都有,總之宋爺爺活了下來。
後來爺爺參加部隊,當了軍醫,又多次救了生死邊緣的宋爺爺。宋爺爺又救了差點被敵人殺死的爺爺。就這樣患難之交的二人熟了起來,成了好朋友。那時戰争已結束,爺爺和宋爺爺都成了抗戰英雄,十分受人追捧。生活又好了起來,于是各自娶妻生子。當時他倆就指腹為婚,不巧的是雙方都生了個男孩。
因而這事竟然也就順理成章的輪到我們身上了?
在我三歲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已經有未婚夫了。因為不得不知道,周圍的大叔大嬸一閑下來就會讨論我倆,每次都說:“小芝,你未婚夫呢?”
“小芝,你要看好你未婚夫,當心被別的女孩搶走。”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我都會潇灑的說一句:“誰稀罕誰拿走。”
不是我無所謂,而是我對他根本就沒感覺。後來他出國留學了,我幾乎沒有見到過他了,更沒感覺了。如果沒人提起,我都快忘記這個人的存在。
前段時間開始,爺爺和媽媽就開始給我暗示,總是提起他,還間接的問我對他的感覺。我每次都含糊過去。好吧,現在好了,想含糊已經混不過去了,直接強制逼親。
洗完澡,坐在書桌前發呆,任□□的長發滴着水珠。媽媽敲門進來,遞給我一杯牛奶。邊幫我擦頭發,邊試問:“小芝,你喜歡小連?”
“沒感覺。”我回答的幹脆利落,說完塞了個橘子嘴裏。
“那你們就要結婚了?”聽媽媽的語氣似乎有擔憂的味道。
“媽,你還擔心這個啊,今天下午不知道是誰把我騙過來的。還好意思說?”
“死丫頭,睡覺!”媽媽拍了我的腦袋,帶上房門走了出去。
房間裏頓時又安靜下來,寂靜的夜晚是遷客騷人傷春悲秋的好時候,一個人總是可以想很多事。譬如,這會兒我拉開抽屜,拿出那本相冊。
翻開封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就是一張我和宋連的合照。突然間我感覺雙頰滾燙。照片上的我還穿着開裆褲,手裏拿着撥浪鼓,肥嘟嘟的臉笑的春光燦爛,宋連從我身後環抱着我,笑的同樣春光燦爛。
羞澀中翻過這一頁。這是幼兒園時的宋連,白胖胖的圓臉很可愛。但那只同樣白胖胖的鹹豬手正扯着我的麻花辮,估摸着當時我很讨厭他拽我辮子,因為我是皺着眉頭,嘟着嘴巴,對他翻着白眼的。
我皺着眉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翻過這一頁,然後笑容就僵化在了我臉上。照片上的我懷裏抱着一個比我臉還大的粉色水晶球,水晶球裏的公主與王子相擁接吻。而現實中的我們做着同樣的姿勢,最重要的是照片上的我還笑的很開心。
我猛的擡起頭就瞧見了臺燈旁,照片中水晶球的真實版本。
我捉起這個水晶球,龇牙咧嘴,真想一下把它摔碎。但轉念一想,摔碎了還要清理,清理不幹淨說不定哪天還會把我腳劃破。左右度量,決定把它放回原位置,惡狠狠的瞧它一眼。
仔細想想,那天好像是幼兒園畢業。這水晶球貌似是他送給我的畢業禮物?
啧啧啧,這小孩,從小思想就不太健康。我撇了撇嘴角。
有些氣憤的往後翻了幾頁。就瞧見一位美人胚子,嘿嘿,那是小學三年級的我,長的還算清秀。旁邊那位帥小夥是?他的鹹豬手手正搭在我的肩膀上。不仔細看都認不出來,是宋連。對,我想起來了,小學時的宋連就開始有帥哥的潛質了。
一大早的樓下客廳裏傳來一陣陣的笑聲,直接影響了我的睡眠質量。我揉着淩亂的頭發,打着哈氣,睡眼惺忪的來到客廳。
媽呀,這場面還真吓人。一,二,三,四……七個人,整整七個人,十四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我。其中一年輕男子長的極其好看,帥到爆。
再次對上媽媽的臉,看到她抽搐的嘴角。呀,我現在這個樣子……粉色的HelloKitty超短睡褲,露出肚臍的小背心,淩亂的頭發,吃驚的臉……
一個冷顫,沒站穩,感覺整個人直往下倒。
本以為會重重的摔一跤,小心翼翼的張開眼,咦……我竟然被帥哥抱着了。
我貪婪的欣賞着眼前的帥哥,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覺得親切,呀?宋連!他在對我微笑。恰似當年那陽光燦爛,勾引了無數春心少女的微笑。
“看吧,我就說了吧,這倆人合适。”爺爺捋着白花花的山羊胡,開心的說。
“是啊,天造地設的一對。”宋爺爺跟着應和。宋叔叔,米阿姨,爸爸媽媽跟着笑了起來。
場面有點尴尬,我只覺得全身突然異常的燥熱。
煩,真搞不懂他們大人,沒事去什麽酒店吃飯,在家吃不很好?更可惡的是,非要穿這個破禮服。怎麽看,怎麽覺得我今晚穿的禮服有點怪,很不自在得把胸口的領子往上提了提。
有來電,我急忙掏出手機。以後來電千萬不能再設置震動了,這破手機不聽話,在我手裏一直抖,好不容易才抓住。
瞟眼來電顯示是鄭正炫。我猶豫,到底是接還是不接?
畢竟在未婚夫前面接別的男生電話不好。
又一個念頭閃過,有什麽不好的,不是沒結婚麽?就算結了婚又怎樣?姐接個電話不行麽?
突然間我似乎有了勇氣。于是理直氣壯的接了電話,聲音依舊甜甜的:“正炫?”
“怎麽回事?為什麽這麽久都不打電話給我?你不知道我很想你,很擔心你麽?”電話那邊是他急切而擔憂的聲音。
“我……我爺爺病了,我要去醫院看他來着。”我的額頭冒出一絲冷汗。
“好了,我知道了。爺爺好點沒?祝他老人家早日康複。”正炫是個很會說話的男孩,我很喜歡。
“嗯,好多了,我……那天的事真對不起啊,我沒和你說明情況就跑了,真對不起,我……”
“嗯,我知道了,我不是沒怪你麽?你是不是又在扣東西?”我猛地收回正在扣前排座位的手指。
“沒有。”我嘟嘴說。
“哈哈,就你,我還不了解?小倉鼠!”他貌似恨得意的樣子。
“你才是倉鼠呢,不理你了。哼。”我果斷的挂了電話。
無意間瞥到後視鏡,宋連那家夥竟然偷窺我!我們視線相對,他不屑的扯扯嘴角,還不屑的瞥了我一眼。
“看,有什麽好看的?沒見過女朋友向男朋友撒嬌啊?”
他笑了笑說:“還真沒見過,未婚妻在未婚夫的面前,理直氣壯的對別的男人撒嬌。”他一句話,我滿臉通紅。既然這樣,那也好,我們就擺明了講吧,反正這場婚姻也不是我想要的。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雙手環胸,翹起二郎腿,望向車窗外說。
“剛剛打電話給你的那個?”我瞄他一眼,又看向窗外,沒說話。
“呵,就是那個說自己想你,卻讓你打電話給他的那人?”
這人真是……
“本姑娘就喜歡這樣的,你能怎麽着?”我就是要把話說的很明白,讓他知道如果我們互不喜歡,那就不要在一起,這樣會給雙方都造不必要的傷害。
本以為他會很爽快的說,既然我們對雙方都沒有好感,那這場婚姻就作廢。
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他吱一聲。再次看向他時,竟若無其事的在開車。
娘的,我剛剛說的話他聽到沒有?
車在金碧輝煌的酒店前停下,我踱到旁邊,正要開門。車門卻自動開了,我擡頭,宋連紳士風度的做了個請的動作。
這個男人太有誘惑力了!我盯着他站了起來。
“砰。”頓時覺得兩眼直冒金星。這車門是怎麽開的?他是故意害我的吧?我怒視他,他望向一邊,食指蹭了蹭鼻子,咳了幾聲。
酒店裏飯菜不錯,刀叉什麽的被我扔到一邊,從服務員要來一雙筷子。沒顧周圍人的表情,也沒聽他們談話,我只顧自己吃。宋連坐我對面,紳士的模樣,紳士的吃法,紳士的态度。
我夾菜的筷子慢了下來。真不明白,我們倆哪邊合适了?人家出國留學,學滿凱旋。我呢,在本土學習,現在才大二。人家長得極其好看,又有禮貌。我呢?土包子一個,還刁蠻任性不懂禮貌。這樣強制我們的組合,會幸福麽?真不知道爺爺他們是怎麽想的。差距這麽大,讓我情何以堪。
越想越覺得難堪,我憤憤的将筷子插入菜裏。突然體內有股異常的氣流欲溢出,我努力的憋着。還是沒控制住……
不敢擡頭看周圍人的臉,尤其是爸爸媽媽。我差點就要把頭埋進碗裏了。只聽老爸說:“我叫你吃止瀉藥你不肯。”
耶?我偷瞟了眼老爸,他是在訓斥老媽。老媽黑着臉不說話。而我也長舒了一口氣。老爸真機靈!
“什麽,下個星期就結婚?!”我駭然。
爺爺小嘬口茶說:“怎麽?有問題?”
“爺爺,我還小,我大學還沒畢業呢,學校不讓結婚。”
“沒關系,明天我就過去和你們校長談談。”爺爺胸有成竹,說的雲淡風輕。
“人家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爺爺,我不想這麽早就死。”
不知什麽時候媽媽站到了我的身後,給我一個後腦勺:“這孩子,說的是什麽話?”
我裝作楚楚可憐的樣子,扯着爺爺的胳膊帶着哭腔說:“爺爺……爺爺……芝芝不想……”
“嗯,好,就這麽定了。”說着爺爺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說,“找宋老弟下棋去。”
然後,他就這樣走了。我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就這麽答應了?!
為了防止婚禮出現意外,我被關在家裏一個星期哪兒都沒去。結婚這個事我沒敢告訴任何人,包闊我的死黨們,文蕾,劉夢汝。
“喂?”我躺在床上,聲音分外慵懶。
“你這丫頭,死哪去了?打電話給你又關機!”小蕾在對面唠叨個不停。
“我,我被關禁閉了。”
“唉……可憐的孩子。你又犯什麽錯了?”小蕾總是在我遇到困難時第一個站出來,對我深表同情的死黨,是的,對于我家庭的紛争她從來都是深表同情。
譬如說我喜歡美術,父親非要逼我學醫。我們家真是醫生世家,太爺爺是醫生,爺爺是醫生,爸爸是醫生,現在再加一個我,也是學醫的。其實我曾想過反抗,但最後所有的反抗都在全家人的壓制下付諸東流。
而且每次上解剖課我都想惡心吐。我也曾嘗試着上課不認真聽講,考試瞎寫。這樣就可以和他們說我沒有學醫的天賦和能力。可是每次瞎寫都能保持中上水平,後來再到考試我直接就趴那邊睡覺,不寫了。結果破學校成績下來,發給了家長,我死的更慘,父親給我開小竈惡補,還說上一大堆的什麽天才在于勤奮之類的話。我感覺我快要崩潰了。還好有文蕾這個好朋友在我身邊,每次我難受都可以向她訴說。她都會安慰我,對我深表同情。
但是這次這個事,我實在沒辦法開口,更沒辦法向她索要同情。我無可奈何,無話可說:“一言難盡,我要休息了。”
“喂?喂?”文蕾疑惑的喂喂聲在我指尖熄滅。
仰躺在床上,想象着我以後凄慘的生活。不能和朋友一起出去玩,還要在家做飯,最痛苦的是有了小孩,我還要帶小孩,七八個小孩成天圍着我轉,圍着我要吃奶。每天都要洗衣做飯。很快我就成黃臉婆。
“啊,我不要!”原來我做了個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