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改錯字)
屋裏有一瞬安靜到落針可聞。
這一幕恰又發生在了家主的眼皮底下, 衆人難免要對雲黛生出同情來。
後院之所以沒有那些明目張膽的勾心鬥角, 便是因為家主厭惡。
惡毒也就罷了, 主要是太愚蠢了。
葉清隽能忍受女子心腸狠毒一些,卻不能忍受女子又毒又蠢。
直白點說,他一直都不喜歡太蠢的人,雲黛可以說是個意外了。
“雲姨娘,你這是做什麽?”
秀雲瞥見了葉清隽來, 便又故作詫異地問道。
雲黛自然也瞧見了來人,心裏更是慌得沒邊了。
她也是下意識的反應, 覺得不能叫錦意喝下那加了料的酒, 便奪了對方的酒杯。
之後她又覺得不能讓旁人察覺出這杯酒是加了料的, 便直接潑到了錦意的臉上。
初時她還悄悄緩了口氣, 以為自己是個聰明的舉動。
等秀雲問出這話的時候,她竟冷汗涔涔。
她為何要這麽做……
“……因為我不喜歡錦意。”雲黛讷讷說道。
葉清隽聞言, 卻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一眼, 随即緩聲問道:“你不喜歡她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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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黛心虛地避開目光道:“她……她也給您做鞋子, 做的還比我好, 所以我妒忌她。”
“姨娘這般争風吃醋,怕是不合規矩吧……”秀雲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幾乎所有人都是如秀雲一般的想法。
葉清隽頓了頓,随即喚來青衣,青衣便驀地當着女眷的面拔出了佩劍。
幾個女子都吓了一跳, 葉清隽卻面色平靜地與雲黛道:“把劍拿着。”
雲黛瑟瑟地望着他,青衣便将長劍塞到她手裏。
雲黛手腕一沉,險些沒能拿住。
“你既不喜歡她……”葉清隽語氣平緩:“區區一杯酒水, 焉能傷她分毫?”
“你若是妒忌了她那雙手,便切下她的手指,若是覺得她擋了你的道,便刺入她的心口……”
他的話還沒說完,雲黛便吓得丢了劍,像只鹌鹑似的,一臉惶恐。
紀流蘇在這時卻緩緩端起自己那酒杯往地上倒去,竟也是翻了白沫的酒。
酒中有毒。
秀雲又一臉驚吓的模樣:“這是怎麽回事?”
雲黛見狀也是一頭霧水。
錦意的意圖她尚且能猜到幾分,可為何紀流蘇的杯中也會有毒……
錦意能給自己的酒水動手腳,可分明連碰到對方酒杯的機會都沒有。
衆人看向雲黛的目光頓時都變了味。
雲黛被提入書房去,葉清隽打量着她蒼白惶恐的模樣,問道:“是你下的毒嗎?”
雲黛搖了搖頭,捏着袖子卻沒敢吭聲。
如今這事情已經演變成這樣,她自己已經摘不明白了,再說什麽,也不過是将錦意也拖下水來跟着倒黴……
葉清隽捏着她的下颌與她說道:“你不說話是對的,你先前說的那些鬼話我也全當個逗趣罷了。
只是如今你現在嘴裏再吐出一句假話來,我怕是會忍不住叫人拿來針線,将你的嘴巴縫起來。”
他冷笑道:“縫到我高興了再叫人拿剪子給你剪開,說話必然是無礙的,就是這張嘴往後多了一圈針眼,喝湯恐怕都會漏出來了。”
雲黛聽了這話,肩頭微微瑟縮,她就像只無辜的小兔子,往日裏疼了會哭,受到驚吓會怕,遇見危險還會打顫。
可偏偏她這張嘴巴該講真話的時候就是不會講真話。
想到她多管閑事的舉動,葉清隽便愈發覺得她這是活該。
“去院子裏跪着,一邊跪,一邊想,想清楚了再進來回話。”
他不僅讨厭又蠢又毒的女子,他還讨厭又蠢又給別人背鍋的女子。
錦意本意是想給自己下毒,借此自我了結,順便栽贓給紀流蘇,叫家主對這未來的妻子自心底生出厭惡,也就不難理解她對雲黛說的那句助雲黛一回的話是何意。
而秀雲與紀流蘇則是想叫這兩個姨娘都沒有好果子吃。
這下好了,雲黛把她們兩邊的計劃都給打亂了,錦意反而摘得幹幹淨淨,紀流蘇也不必喝下毒酒等待毒發。
青翡領着雲黛到自己往常跪慣了的地方望着她跪下,目光裏有一絲同情。
可她想到自己的妹妹,卻什麽都沒說,便轉身走了。
雲黛跪在庭院裏,夜裏寒冷,她手腳冰涼,心窩裏也是竄着一股子寒意。
她想到今日種種,又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她往日裏已經夠安分守己了的,可還是會因為家主喜歡的女子而受到懲罰。
她明明是想做好事,卻還是會得到一個壞的結果。
她越想便越發覺得有些事情仿佛是命中注定。
哪怕雲黛不去害人,可結果依然不會改變……
原先她私下裏做那些事情的時候尚且還有些慚愧,覺得有些對不住家主,可如今看來,她的小命真真是跟小螞蟻似的,他們随随便便來一個人,都是能捏死她的。
第二天早上青翡便發覺小姑娘撲在地上,甚是可憐。
青翡忙喚道:“雲姨娘……”
雲黛顫顫地睜開了眼,青翡便立馬面無表情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娘的……上回不知道裝暈,這回還不知道。
青翡扯着嗓子喊道:“你怎麽暈過去了!”
雲黛先是一陣茫然,而後知曉了青翡的意圖,也只好心虛地閉上了眼睛。
青翡跑進屋裏不知道和家主說了什麽,片刻便有婆子過來将雲黛背回了稚水苑去。
待雲黛被人放在了溫軟床榻上時,她便聽見老婆子和翠翠在那裏嘀嘀咕咕,将她昨夜的情形描述的分外凄慘。
翠翠吓的小臉發白,幾乎以為雲黛是丢了半條命回來的。
雲黛閉着眼,便想等着婆子說完再交代翠翠幾句話。
豈料她們說了許久話也沒完。
雲黛便又接着睡了一覺。
等她再醒來時,只覺得身上壓了一層厚厚的被子,壓得她渾身冒汗。
“姨娘,奴婢請大夫過來給你看過了。”翠翠見她醒來,模樣竟十分傷心。
雲黛也疑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大夫說,姨娘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麽毛病,但一直又叫不醒姨娘,定然是心病所系。”翠翠說道。
猜到自己必然是因為睡得太熟才什麽都不知曉的雲黛頓時一窘,覺得更沒法跟翠翠解釋了。
“還有的治嗎?”雲黛氣虛地問道。
翠翠一臉的擔憂:“應該有吧,大夫說回去看看病案,只不過姨娘這心病指不定要家主親自來給治呢。”
“哦……”
雲黛覺得真有這種需要家主才能治的病的話,她還是放棄治療比較合适。
雲黛渾渾噩噩在床上裝了幾日病,直到這日青翡過來。
雲黛險些就以為對方是家主派來,要将她提回去接着跪呢。
“我妹妹并非是有意的。”青翡一進來便冒了這麽句話出來。
雲黛茫然地望着她。
青翡心裏卻極是慚愧。
她一面想袒護着妹妹,一面又不希望妹妹傷害到無辜的人。
在她看來,那些複雜的事情都是家主和她們這些人的事情,和雲黛這些女子沒有半分幹系。
如今事情進行到了要緊之處,妹妹攜着家裏的命令,想要解決這些姨娘也沒甚不對。
青翡思來想去,還是打算幫雲黛提前離開府裏,這樣一來,也算是幫妹妹做了件好事。
得知了她的來意,雲黛果真眨着無辜的眸子,竟一點也不懷疑她的意圖,小聲地問道:“會被發現嗎?”
青翡自負道:“我雖然是個女子,可到底在這裏紮根了幾年,送姨娘走就跟送一碟小菜似的,只要姨娘願意就行。”
雲黛遲疑地望着她,随即緩慢地點了點頭。
青翡松了口氣,與雲黛約好夜裏頭離開。
等到夜深人靜時,翠翠和其他人都歇下了,雲黛便慢吞吞地将床頭的寶貝帶上。
青翡身子跟貓似的鑽進屋裏來,令人一點察覺都沒有,雲黛便愈發相信了她的本事。
當天夜裏,翠翠睡得酣香,待第二日醒來,習慣性地去看雲黛一眼,卻發覺屋裏頭空蕩蕩的。
翠翠察覺出異常忙不疊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葉榮昌。
葉榮昌聽聞這事,亦不敢擅自主張,便又特意等葉清隽回府來,将這事情告訴了葉清隽。
葉清隽面上倒也沒甚明顯的波瀾。
只是他心裏難免要冷嘲她自不量力。
他罰她跪,叫她想明白了進來告訴他,結果她就跪了一晚上都“想不明白”。
青翡告訴他,雲黛昏過去了,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叫她回去好好反省。
豈料她反省了這麽些天,就給他帶來這麽個“好消息”。
葉清隽踏入稚水苑。
翠翠戰戰兢兢道:“姨娘先時也沒甚反常的舉動,除了愛攢錢之外,一直都是作息正常。”
葉清隽翻了翻那妝臺上的盒子,發覺裏頭沒甚首飾。
翠翠忙又低聲解釋道:“姨娘将首飾也都換成了錢……”
葉清隽問:“錢呢?”
翠翠張了張嘴,竟沒答得上來。
葉清隽又問:“她攢錢攢多久了?”
翠翠謹慎道:“也并沒有多久,就是在您上回罰過姨娘之後……”
葉清隽叫來青衣。
“将府裏所有的門都封上,一只蒼蠅都不許飛出門去。”
青衣領了命,便立刻去了。
府裏人紛紛開始尋人,結果一直尋到傍晚,竟也沒有尋到雲黛的一根頭發絲兒。
直到常年藏在府裏四處的暗衛也都說并未見到過雲黛。
這難免便讓葉清隽生出了旁的揣測。
想要藏起來叫人找不着,亦或是想要瞞天過海跑出府去,這對于雲黛來說興許都能做到。
可想要瞞過府上暗衛的眼睛,她怕是還尋了個好幫手。
葉清隽食指輕扣着桌面,片刻又道:“叫青翡過來。”
青衣這才察覺府裏忙碌了一日,卻一直不見青翡人影。
青衣似也猜想到了什麽。
待青翡過來,葉清隽便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她:“雲黛人呢?”
青翡神情微僵,以為家主最快要遲兩日才能發覺。
他甚至連個叫她編造假話的機會都沒有給,便直接認定了是她。
“我不知……”
她話音未落,青衣便驀地抓住她手臂指下驀地用力。
青翡右臂咔嚓一聲,面上也痛得扭曲。
青翡一只手臂撐着地面,額上沁出冷汗,抖着唇道:“不就是一個妾麽,您有必要這麽計較……”
咔嚓——
另一只手臂同樣脫臼,似面條一般無力垂下。
“有生之年,我都不會傷你性命。”葉清隽垂眸望着她道:“可我未必不會廢除你的手腳,叫你更加安分些。”
“倘若不夠,便再加上你的眼睛和嘴巴。”
青翡抽氣輕喘。
她想起紀流蘇要挖人眼珠子的事情,竟隐隐覺得這兩個人的性子有幾分相像。
“我帶你去。”她是個識擡舉的人,想做好事,可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青衣将她手臂推回原位,她疼得汗透衣衫,卻仍要爬起來領着人去尋雲黛。
等她領着葉清隽到了府外一處窄巷,又推開其中一扇門進了院裏去。
青翡道:“雲姨娘被我帶來這裏,便等着我安置她離開暮州。”
青衣将房門踹開,進屋去查看了一圈,又出來道:“裏面無人。”
青翡詫異:“沒人?”
葉清隽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看得她忍不住冒了身雞皮疙瘩。
“有什麽不三不四的人擄走了她也說不定呢,或是她剛才出門去買東西還沒回來……”青翡沒甚底氣說道,随即便遲疑地去敲了敲鄰居家的門。
裏頭出來一個中年婦人,青翡問她:“白日裏我領來的女子你可曾見到過?”
婦人道:“見到了呀,小姑娘恁好看,長得水靈,你是她姐姐吧?”
青翡點頭又問:“你可曾見有其他人進去過?”
那婦人卻擺了擺手道:“你前腳剛出門去,她後腳也走了,怎麽,你們不是一塊的?”
青翡先是一怔,随即整個人徹底傻愣住了。
她走時候,雲黛分明極聽話地應了她,說一定不會亂跑的……
這算什麽意思?
雲黛壓根就沒想過要等自己回來将她送走?
那對方為何要同意與自己出府來,還一副極相信她的模樣……
先前青翡被揭穿了也只是緊張地冒了些虛汗,當下她卻是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青翡有些不敢置信,她一邊打量着葉清隽的臉色,一邊讷讷道:“我真不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畢竟她一直都以為雲黛是個乖乖的小兔子,聽話乖巧不說,連兔子單純的傻性也是有的。
她怎麽能想到有朝一日,就是這樣一只小兔子把她給陰了一頓。
葉清隽卻忽然想到自己曾經對雲黛說過的話。
彼時他說她蠢,說她沒有腦子,罵她是個蠢貨。
又說,只要他的妾侍足夠聰明,想要離開葉府,他自然也是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葉清隽也萬萬沒想到,便是這麽一句嘲弄人的話,竟叫小兔子給上心了。
待他回府裏去,翠翠又将這些日子雲黛的作息事無巨細地說了。
葉清隽撫着茶盞,聽見最多的就是吃和睡。
她怕是真把葉府當豬圈了……
末了翠翠又鼓起勇氣低聲道:“您不是說過麽,只要您的妾侍們願意,想離開随時都可以離開的麽……”
這也是葉清隽早些時候與友人吃酒時說過的話。
葉清隽勾起唇角道:“我說過的話,自然不會變。”
翠翠聞言頓時松了口氣,心裏雖怨雲黛不告而別,卻也為她能不被家主計較而感到高興,便忙又行禮退下。
青衣立在一旁,聽到他們這對話,只當葉清隽不再要追究。
豈料葉清隽端起了茶遞送到唇邊,卻在沾到嘴之前眼底的陰沉驀地洩露,将手中的茶盞狠狠地擲了出去。
精致的茶盞杯蓋粉碎,裂聲刺耳。
他的語氣平緩,唇角卻隐隐透出一絲獰意。
“去把暮州翻過來,也得把她給我找出來。”
什麽話該記在心上,什麽話不該記在心上她怕是也沒掂量過。
她若掂量過了,又怎會不清楚後果?
想叫他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下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