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翠翠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位姨娘和前面的那些都不一樣,雲黛這些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努力給家主戴上個合适的綠帽子。
接下來兩日,雲黛則是專心致志地做了個香囊,将那花紋繡得極為精致。
正當雲黛往裏頭填充香料的時候,翠翠卻一臉喜色進來道:“方才書房伺候的小丫頭來,說您前兩日送去的酸梅湯主子喜歡得很,叫姨娘再送份去。”
雲黛聞言則是茫然地回憶着當日,分明記得自己做的那酸梅湯酸得很。
那麽酸的酸梅湯還能對家主的胃口?
翠翠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當她反應遲鈍,忙牽着她往後廚過去做湯。
回頭翠翠跟着雲黛過去書房,外面丫鬟将翠翠攔下,只讓雲黛一人進去。
雲黛便自己端着湯進屋去了。
屋裏頭還是葉榮昌坐着。
要說這葉榮昌如今臉皮也是愈發厚了。
那日他将那酸梅湯送給家主,家主是一口沒沾,還令他拿走。
彼時正逢他口幹舌燥,他索性也就喝了一口。
豈料那酸梅湯酸爽無比,正正好好對了他那嗜酸的胃口,叫他一口氣全給喝了,那滋味可真真是好極了。
這才隔了沒幾日,他看賬看得煩躁起來,竟又有些想念這個味道,左思右想,索性叫那小娘子再送一碗來,自己也不白喝人家東西,回頭誤會解開來了,他在家主面前為她多說兩句好話,讓她留在府裏頭,也算是對得住她了。
這廂雲黛進來,一見到他人卻總有些心虛。
她擱下了湯,低聲道:“味道還是同上回一樣,不知道您是不是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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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榮昌好歹是府上的賬房管事,旁人見了他也都客客氣氣的,是以雲黛對他這态度,他也很是自然受着。
“你這做湯的手藝倒是不錯,恰好是合了我的口味。”葉榮昌拿着白瓷勺子攪合幾下嘗了一口,味道果真和上次的一樣。
外頭翠翠只往裏頭瞧了一眼,整個人就愣住了,一旁丫鬟笑嘻嘻地湊到她耳邊說了些什麽,便瞧見她的臉色愈發得僵硬。
丫鬟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主子的性子,他行事向來不按規矩來,如今主子高興怎樣就怎樣。”
翠翠咬了咬唇,沒有應她。
待雲黛從裏面出來的時候,翠翠也是一臉的尴尬。
雲黛則是疑惑問她:“主子一直都喜歡酸口的東西嗎?”
翠翠含糊道:“興許吧,我也不是太清楚。”
她想了想又與雲黛說道:“只是主子向來是個行事不羁的人,他有時候是極大度開明的,哪怕姨娘做錯了什麽事情,他也從來沒有責備過誰,但反之,他自己有時候做了過分的事情,也不會覺得哪裏不好,姨娘日後可要見諒……”
她這話說的好生奇怪。
雲黛心道家主不管做了什麽事情又豈有她這個賤妾見諒的份?
但翠翠提及到家主是個大度的人,也正與雲黛的主意不謀而合。
雲黛只淺笑道:“我明白的。”
待她擺脫了噩夢,必然也會感激家主的大度,在那之前,她還是無暇去管旁的了。
便是因葉榮昌忽然表現出來的友善,讓雲黛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緊張了不少。
尤其是翠翠每日又熱心打聽,說家主近日辦完了事情,想必很快便要來稚水苑。
這令雲黛愈發不敢再生出猶豫。
這天黃昏時候,雲黛便去了馬廄那裏想要見那馬奴一面。
豈料她去時馬廄裏只有那些馬兒,卻沒什麽人在。
雲黛等了一會兒,卻有兩個仆婦走這兒路過。
仆婦見了她,便關心道:“您在這處做什麽,這地方又髒又臭的。”
雲黛神情極不自然地扯了個慌,低聲道:“我走得有些累了,在這裏歇會兒。”
婆子見她細皮嫩肉的粉白模樣,又與她道:“那您歇會兒就回去吧,回頭蚊子多了,咬着您了可是會留疤的。”
她們走後,雲黛便一直等到了天色變暗,可她依然沒有等到馬奴出現。
雲黛心裏有些空落落的,想到對方的目光,又覺得人家未必願意搭理着她。
隔天,雲黛也不湊到馬廄邊上,而是選了處地勢高的涼亭,坐在裏頭往馬廄那方向望着,這樣一來也省得惹旁人注意到自己。
然而與前一天的結果幾乎一致,雲黛依然沒有見到那人。
正當雲黛心裏滿是失望的時候,一轉身卻瞧見了西牆角處,一匹埋着腦袋在那裏吃草的大黑馬。
雲黛頓時心下一喜。
那可不就是那日馬奴伺候的大黑馬嗎?
雲黛走去那處,果真瞧見了立在牆邊牽着黑馬的馬奴。
“我昨日去馬廄找你,可惜沒有碰見你,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裏遇見你了,你這幾日是不是很忙?”她捏着袖口,眸子裏藏着幾分羞澀與驚喜。
葉清隽目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忙不忙,但覺得她還是挺忙的。
他昨日聽說她為了讨好“葉家家主”又特意給葉榮昌送了碗酸梅湯去,他只當她是打算全心全意去攀附家主,也算得上是個頗為上進的姨娘。
沒想到她私底下竟然還要惦記着身為“馬奴”的自己?
葉清隽沒有開口,雲黛也不覺得他是态度冷淡,又低聲道:“我知道你是個啞巴,所以那日你才沒有理我是麽……可惜我都沒有來得及與你解釋一句,我那日只是偶然路過,不是有意躲在那裏偷看你的……”
她說完這些小臉又忍不住發燙,他是真的很好看,就算以後都不會說話,她也覺得可以接受……
比起其他姑娘想要嫁個老實人的務實想法,雲黛卻還停留在看臉的膚淺層面上。
葉清隽聽了這番解釋,倒也沒有要反駁她的意思。
雲黛想起自己要送人的香囊往兜裏摸去,只是她摸了個空才想起來自己今日出門忘了帶在身上。
她頗是懊惱,與眼前的人道:“我原本帶了個東西給你,只是忘在屋裏了,你明日傍晚在馬廄等我可好?”
白日不僅炎熱,而且人多眼雜,傍晚時候也沒甚活計要做,大家都回屋歇着去了,也方便她将東西拿給他。
她說完便打量着他的神色,見他仍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她心裏便愈發緊張,唯恐他又像上回那樣依舊不理會自己,轉身離開。
就在他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長到雲黛都隐隐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以為他是真的不想理睬她的時候,他終是極不明顯地點了一下頭。
若不是雲黛注視着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險些就以為自己是眼花了。
她極是羞澀道:“那……那明日我再來見你。”
說完這話,她便也不再糾纏,轉身便回去了。
葉清隽目送她遠去,過了片刻,表情忽然就多了幾分嘲弄。
所以,他不僅成了個身份為卑微的馬奴,還是個可憐的啞巴?
另一頭,葉榮昌讓下人們找了一圈,才在一個旮旯牆角裏找到了葉清隽。
葉清隽閑來無事時另一個愛好就喜歡伺弄他那匹黑馬,據說這黑馬是他幼年所飼,至今已有十年。
葉榮昌找到他時,看着牆角去年移來的那些昂貴花草如今被那馬啃成了禿頭,頓時抽了抽嘴角。
怕是把這馬賣了也不值這些花草錢……有錢人的想法就是叫人不能理解。
“那幾家酒館的爛賬都處置幹淨了,随後我也安排了一些可靠的家仆啓程去了。”葉榮昌報了幾個名字,見葉清隽都默許了,這才大大松了口氣。
處置完這樁事情,他好歹也能松快下來,不必天天坐在家主的書房裏掉頭發了。
“我尚且還有一件事情吩咐你去辦。”葉清隽忽然說道。
葉榮昌以為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立馬又打起精神來等他吩咐。
豈料,等葉清隽說完之後,葉榮昌整個人就愣住。
“聽明白了嗎?”葉清隽神色如常,并不覺得自己的吩咐哪裏不妥。
葉榮昌見他看向自己,表情頗有些一言難盡,回答道:“聽明白了。”
葉清隽挑起唇角,覺得這日子總算不至于那麽枯燥乏味了。
這廂雲黛回去便将那香囊找了出來,她撫着上面的花紋,心裏卻遲疑等到明日見到了對方該如何開口才好。
她患失患得的想了一夜,第二日卻起來極早,還特意翻了翻衣櫃,挑了件頗是喜歡的裙子穿上。
待白日消磨去了,到了約好的時辰,她才帶上了親手做的香囊出門去。
葉清隽昨日答應了她這事情,今日也沒有爽約。
雲黛去時,他也早就到了那處。
“喏……這是給你的。”
她忍着心裏頭的羞怯朝他遞出了香囊。
葉清隽垂眸望着她。
二八年華的姑娘還沒有經歷過一絲的複雜與陰暗,那雙霧眸裏表達出來的亦是純稚的歡喜。
他都不知見過多少女子,雲黛在他面前的第一天開始,就一直都是個能一眼看到底的清泉。
只是他從來都不喜歡這樣簡單的女子。
他更喜歡那些給人“驚喜”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