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傻白甜驸馬上線
用力過猛不怕适得其反嗎?
常淑對林淵的提議将信将疑。
其實慕輕塵怕鬼是塊心病,她也是偶然得知。
慕輕塵的父親叫慕承平,曾任九軍都督,後加封紫金光祿大夫,有一妻兩妾,育有四個孩子,慕輕塵是最小的那一個。
但她既不是正房所生,也不是妾室所生。
她的阿娘是個通房丫鬟,并不得慕承平的喜歡,又因身份低微,得不到名分。
生下慕輕塵後,便被打發到國公府的一破敗小院居住。
母女相依為命,日子勉強維持。
後來她阿娘沾了賭,領到的月錢都被賭坊騙了去,本就清貧的日子過得更加艱難。
每年冬天,慕輕塵連件夾衣都沒有,小臉凍得通紅,手腳都是凍瘡,又紅又腫,骨節都像變了形似的。
再後來,她阿娘的心腸越來越硬,跟一在賭坊認識的男人跑了。
那天是慕輕塵六歲的生辰。房裏沒有蠟燭,也沒有油燈,她就在漆黑的院子裏等她阿娘,等啊等,等到更夫敲過三更天的梆子,等到灰冷的殘月被雲層遮掩……等到周圍只剩冷澀的風……
漆黑一片之下,什麽都是未知的,人對未知的東西總是害怕,慕輕塵也不例外,黑夜裏任何一點動靜都能引得她不寒而栗,“怕鬼”便由此而生。
好在慕承平有一次吃醉了酒,在國公府裏迷了路,晃晃悠悠的闖進了這間破敗小院,并在枯草堆裏“以天為蓋地為廬”的睡了一晚。
醒來時,發現一小叫花子蹲在籬笆外盯着他看,面無表情,眼神裏有兩分狠辣,似乎正在盤算如何将他開膛破肚,然後丢進油鍋裏煎炸,再撒上胡椒末,飽餐一頓。
慕承平當即抖了個激靈,酒全醒了,因宿醉而隐隐發疼的腦袋還算好用,終于想起來小叫花子是自己女兒。
也不問她阿娘去哪了,牽着她出了小院,牽過碎石小徑,牽過月門、牽過花園、牽過拱橋……一路回到夫人嘉禾的房中,對她說:“慕瓊死了也一年了,你終日以淚洗面不是辦法,我讓輕塵來陪你,以後她就是你的女兒。”
慕瓊是慕承平的長女,十四歲時因瘧疾亡故。
自此慕輕塵的人生,奏響了翻身農奴把歌唱的華美樂章,從一個連奴才都敢欺辱的小叫花子,變成了嘉禾的掌中寶。
美中不足的是,乖戾的性格已經養成,怕鬼一事也板上定釘。
常淑覺得,與其說慕輕塵怕鬼,不如說她怕直面自己孤苦的幼年。
故意叫人扮鬼恐吓她,實乃往其傷口上撒鹽,一而再再而三的撒,病情愈演愈烈該如何是好……畢竟,這都開始上演“懷孕”的戲碼了……
林淵看出常淑的猶豫,苦口婆心道:“死馬當活馬……”
常淑眸光霎時一凜,退開一步,目光死死鎖着他。
四面的微風驟停,她手肘上的披帛紋絲不動,整個人宛若一尊威嚴的石像。
“微臣失言了!”林淵急慌慌的把雙膝磕在地上,肩頭的藥箱滑落下來,砸出一聲巨響。
動靜不大不小,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常淑暗斥林淵魯莽,緊張的去看慕輕塵,生怕她瞧出端倪。
回眸間,瞥見了湖面上一具胖乎乎的紅色……浮屍。
不好!
把牛菊花忘在水裏了!!
常淑神色倉皇,朝迎面走來的慕輕塵,咧出個溫和自然的笑,挽上她的胳膊,引着她一路向外:“你在呼蘭殿憋壞了吧,我帶你出宮逛逛如何?”
說着,趁慕輕塵不注意,回頭給初月姑姑打了個眼色。
湖面一紅衣飄飄的胖子實在太惹眼,在場的,除了沉浸在糾結中無法自拔的慕輕塵,俱都瞧得真真的。
初月姑姑對常淑的小動作心領神會,不留痕跡地點點頭。
在目送她們的背影消失在花i徑深處後,她的穩重之氣崩得七零八落,提着裙擺小跑到湖岸邊,伸長脖子,張望牛菊花可還有活着。
一衆宮婢更是腳下生風,聚到她身邊,踩着湖岸邊的白色石階往下兩步,鞋履和裙裾皆被水濡出深沉的顏色。
林淵躲到她們身後,眼巴巴的看着。
初月姑姑的臉漲成豬肝色,大喊:“有沒有會水的?有沒有?”
宮婢們齊刷刷的搖起腦袋,發髻中央的珠釵綴有粉白的珍珠,跟随她們的動作左右晃蕩,直晃得初月姑姑頭昏腦漲。
“那還愣着做甚,快叫金吾衛來救人啊!”她的音線高了兩個八度,堪比凄厲的長號。
險些刺破宮婢們的耳膜。
她們縮起腦袋,像樹桠間驟然騰飛的鳥,朝每一個方向飛去。
場面亂哄哄的。
按常淑的意思,從延喜門出,折道大明宮,再借夾城直奔帝京最北端的曲江池,末了租艘船坊,觀觀山水景色……
亦或是去薦福寺上上香,在神佛面前為慕輕塵求個平安符。
慕輕塵卻不依,帶她去了東市。
東市以漢商為主,大都兜售本土貨品。
常淑沒有任何異議,覺得兩人像尋常百姓家的小夫妻那般也挺好,逛逛街,走走停停,走累了,尋家食肆吃點東西,再聽說書先生天南地北侃大山,聽聽江湖新鮮事。
這一天也算過得甜蜜充實。
“就這家。”慕輕塵在擁擠喧鬧中停下,抱臂而立。
常淑與她并肩而站,看着那塊寫有綢緞莊字樣的門匾。
店面不大,客人稀薄,一戴折上巾的小厮,趴在櫃臺前打哈欠,眼淚亮亮的墜在眼角。
她倆擡腳進去,也不見他來招呼。
慕輕塵倒也不惱,優哉游哉的挑了件淺紫色的交領長袍遞給常淑。
常淑猶豫的接過,問她何意。慕輕塵卻賣起了關子,朝她身後努努嘴。
那處開了一道門,懸有半截門簾,常淑無可奈何,走過去把門簾一掀,閃身進去。
出來時,換了個新模樣,清清秀秀的一位小耶主,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剪春風,倒影出慕輕塵的樣貌。
“為何讓我穿成這樣?”桃花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手心。常淑的聲音輕巧悅耳,仿若泉水叮咚。
兩刻鐘後,在看到坊前那刻有“平康坊”三字的木牌時,常淑終于醍醐灌頂,這厮居然帶她來嫖i妓!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把長公主的威儀全然抛諸腦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兩手并用,揪住慕輕塵的耳朵并且扭了個圈:“死性不改!”
慕輕塵疼得趔趄一步,一本正經的護住肚子,厲聲批評常淑:“孟浪!小心動了我的胎氣!”
人家還懷着孩子呢。
常淑表情一滞,把慕輕塵的耳朵又扭了一圈。
直把慕輕塵疼出冷汗。
常淑咬緊後槽牙,警告道:“別讓本宮再聽見任何有關你懷孕的事……”
“你果然,”傷心之意不受控制的湧上鼻尖,又燙又酸。慕輕塵眼眶泛紅,語帶幽怨,“你果然,不想要這個孩子是不是?”
她摘下常淑地手,背過身去:“為什麽?為什麽你的眼裏只有向子屹,我才是那個為你生兒育女的人吶!”
說到最後,她身子竟簌簌抖着,像秋風裏的一株枯萎的狗尾巴花。
老天爺呀……
常淑平整的雙肩頹然一垮,做出讓步。
“好啦,”她牽住慕輕塵的手,揉捏她的指骨,“我不是那個意思。”
慕·傻白甜·輕塵傲嬌地甩開她:“你就是與向子屹暧昧不清。”
你哪知眼睛看到了!
常淑壓抑下這句駁斥的話,繼續好言相勸。
“你想多了。”
“沒……”慕輕塵鼓鼓腮幫子,“好吧,懷孕的人的确比較多疑。”
常淑:“……”
此時此刻,她終于體會到平日自己無理取鬧,非要慕輕塵以甜言蜜語相哄時有多嬌蠻。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報還一報吧。
“你看這倆耶主,啧啧啧……打情罵俏的……”路過的一輛奚車裏,一前一後地跪坐着兩名女子,看樣子像是主仆。小姐模樣的人不溫不火的言語一句。
丫鬟扭過臉來打量她們,也跟着“啧啧啧”,啧完還嘀嘀咕咕地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太辣眼睛!”
常淑:“!!?”
我跟我家驸馬親昵,哪點辣眼睛了。
她深吸一口氣,暫緩內心的憋悶,視線一瞬不瞬的盯着遠去的奚車,覺得其四圍的紗幔一晃一晃的,好似一得意女人扭來扭去的腰……好生令人生厭。
甫一回神,驚覺四周多了些指指點點。大都和那主仆一樣,說着有傷風化的話。
那又如何?
常淑不管不顧,扯扯慕輕塵的袖子,露出淺淺的笑:“走啊,不是說好一起去嫖i妓嗎。”
所有路人:“!!?”
慕輕塵的臉甫然一紅,跺跺腳,嬌嗔道:“……你口味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