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許多年前魔門與五道在七海深淵一戰, 聞北雲身為五道之首,以四象圖将魔門妖獸鎮壓于深谷之中, 這才有了後來宴夏在七海深淵發現四象圖的事情。
但事實上雖然四象圖乃五大法器之首,但僅靠四象圖的力量, 還不足以将所有妖獸鎮壓其中。
為了能夠阻止妖獸再破開封印,聞北雲不得不分出自身一縷魂魄,附于四象圖之上, 以此保陣法長存, 妖獸不得再攪亂人世。
之後歲月流轉,多方變遷,等到四象圖與那一縷殘魂再被人找到的時候,五道早已不存, 而找到他的人, 正是五道唯一的傳人,他唯一的女兒宴夏。
“該解釋的我都解釋了,就是這個樣子。”聞北雲身處四象圖上, 筆墨勾勒的眉眼上卻滿是無奈,他輕嘆道, “我也想過解釋,但是有時候想起來覺得你不知道也是件好事,你已經有宴蘭庭他們這群幹爹幹娘,哪個不比我這個不稱職的爹待你更好。”
宴夏始終默然聽着聞北雲的話,直至此時對方将話說完,她才終于神情複雜的道:“所以從第一次見面, 你就知道了?”
聞北雲神情不自然的閃躲着,點頭道:“是。”
分明知道,卻從未相認,宴夏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成熟去處理許多的事情,但此時此刻,她卻發現依然有着許多情況是自己無法去控制的。對于聞北雲這個人,她的生父,她很少有過念想,但當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她發現自己依然很讓心緒寧靜下來。
她緊盯着畫像上的人,低聲道:“如果我一直不知道,你打算就一直以四象圖的身份陪着我嗎?”
聞北雲頓了一瞬,含糊應道:“嗯。”
“不會覺得難過嗎?”
聽見宴夏這聲問話,聞北雲又是怔然,忽而将視線重新落在宴夏的身上,用另一種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女兒。
分明是自己的女兒,卻不能跟她相認,眼看着她與其他人有說有笑,自己只能跟在她身邊扮演一個本不該有感情的法器,他會難過嗎?
“不會。”聞北雲笑了笑,坦然而豁達道,“能夠陪着你,看着你這一路成長,我很開心。”
非但開心,還很驕傲。
宴夏看着聞北雲的笑意,眨了眨眼,忽而也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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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底還有着隐約的淚光,但這般笑起來,便猶如風雨驟晴,連窗外透入的陽光似乎也變得明澈起來。
始終在旁一眼不發的宴蘭庭輕笑一聲,知曉一件麻煩的事情就這麽輕易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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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起伏的波瀾,也沒有撕心裂肺,只有細水長流般的感動。對于宴夏來說,她早已經習慣了四象圖的陪伴,或許從許久以前,她便早已将對方當做了親人。
這場相認來得突然,對宴夏來說卻是再讓人高興不過的事情。
宴蘭庭主動将時間讓給了宴夏與聞北雲父女二人,兩人安靜交談了許久,聞北雲對宴夏說了許多話,從宴夏出生之前,一直到陪伴宴夏這十年間所發生的事情,直到日頭落下,宮間找來這處,宴夏才終于不得不回到書房繼續處理自己沒有處理完的事情。
好在聞北雲可以與她同去,宴夏在房中辦事,聞北雲便安靜的待在四象圖裏守着宴夏。
宴夏時而擡頭起來,還能夠看到聞北雲正盯着她看,她總會回以一笑,繼而接着低頭寫字。
夜深之後,宴夏揉着寫了一天字後酸軟的手腕站起身來,打算回到房中休息。
聞北雲早已等了許久,跟着宴夏一道離開書房往外飄去,口中不滿道:“就算是忙也不能總忙到這麽晚,該休息還是得早點休息,麻煩的事情留給宮間那家夥就好了。”
“我離開一月,宮間已經累了許久了,我能做的事情就讓我自己做好了。”宴夏這般說着,對于宮間這段日子以來的相助仍是十分感激。
聞北雲聲音一頓,輕嘆道:“說起來,還是為了那個小子。”
他口中的“小子”,自然指的是如今魂魄還在鈞天燈中沉睡着的明傾。
提起明傾,宴夏眸底笑意也柔和了幾分,她點頭輕輕道:“能夠找到他,我已經很滿足了。”縱使他的魂魄依然沉睡着,但她相信她總能夠找到辦法将他喚醒。
聞北雲默然片刻,依然有所擔憂,“若是他醒來之後,那魂魄中留下來的只是魔君,而并非明傾呢?”
宴夏腳步忽而一頓。
聞北雲耐心等着對方的回應,直到他聽見宴夏輕緩的聲音道:“他是明傾公子,一定是。”
所以他才會出現在北硯莊,在那個他曾經住過許久的地方,他曾經成長的地方,他沉睡在鈞天燈中,因為那是他曾經無法放下的執念。
宴夏的神情認真而執着,聞北雲看在眼底,抿唇又是半晌沉默,最後終于開口道:“那就試試吧。”
聽得聞北雲刺眼,宴夏倏然回眸,看着身後四象圖畫像上的人不解道:“什麽?”
聞北雲輕嘆一聲,旋即笑到:“我如今也不過是一縷殘魂,你忘了嗎?”
同樣是一縷殘魂,明傾只能待在鈞天燈中沉睡,而聞北雲卻能夠清醒的與人交談,這其中自然是有旁人所不知曉的緣由。
宴夏的反應很快,她睜眸看着畫中人,幾乎是脫口便道:“四象圖!”
“不錯。”聞北雲對于自己女兒的反應十分滿意,點頭笑贊許道,“你猜對了,四象圖既然是五大法器之首,自然比那什麽破鈞天燈要厲害許多,四象圖內蘊有強大靈力,足以讓殘魂寄宿其中而逐漸恢複。”
宴夏明白了聞北雲的意思,本已經沒有了太多的期盼,如今卻突然又迎來了新的希望,宴夏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顯得毫不真實,她不禁輕喚道:“爹……”
聞北雲寵溺的笑了起來,挑眉道:“真的不試試?四象圖裏頭大着呢,多住進來個人也不是什麽大事。”
這句話驚醒了宴夏,她連忙應下,幾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奔回了自己所住的屋中,捧起了原本靜靜立于其中的鈞天燈。
燈火中的殘魂還在閃爍,宴夏喃喃在心中喚着那人的名字,複又将燈放下,轉而将四象圖攤開放在了桌上。
四象圖上屬于聞北雲的畫像已經不見,卻仍能聽得他的聲音道:“将他畫下來吧。”
宴夏輕輕颔首,已經執起了筆。
她的心跳得很快,筆未落下,她只能又将其放下,竭力平複那心跳之聲,這才又重新再擡筆作畫。
這一次她心緒比之方才要寧靜了許多,她想到了許多事情。
那是她在南河鎮外的林間第一次見到時的情形。
因為要替大爹爹抓藥,卻正逢藥鋪中缺了一味藥,當時在藥鋪幫忙的學徒便要去山間采藥,宴夏索性無事,便也随之一起去了。南河鎮外的山林樹木不算多,生得卻極為茂密,走在其間容易迷失方向。宴夏正站在一片空地中等人自溪邊石縫中采藥回來,聽得林間傳來了腳步聲響,她匆匆回頭,便見到那道身影自林間斑駁陽光下踏着落葉走來。
不論多少年過去,她總能夠清晰的想起那一幕的畫面,那時候的宴夏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覺得那人仿若自畫中走出,言談之間俱是淡墨清香。
那一幕始終記憶分明,烙在眼下,烙在心底。
念及此間,宴夏會心一笑,執筆的手終于有動作,筆鋒在紙上落下墨色。
宴夏畫得十分專注,她記得那人的每一筆眉眼,記得他說話時的神态,甚至他一颦一笑的模樣。每一種樣貌都牢刻在心底。她自小學畫,卻第一次這般專注的将所有情緒皆點染于紙上。
燈火幽幽映在她側臉,朝陽的光芒自窗外照入漸漸覆蓋燈火,她卻渾然不知。
待最後一筆落成,外面天色已經大亮。
桌上的四象圖上,是宴夏筆下所繪的明傾。
畫中的人容顏如玉,俊美無俦,唇畔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一雙眸子似若含情,眼底有無盡溫柔。
宴夏看一眼窗外豔陽,再看身側桌上擺着的畫,亦不覺笑了起來,心底的期待再不能隐藏,她來到鈞天燈前,小心托起那一抹魂火,捧着它重新回到四象圖面前。
那一縷殘魂閃爍着幽藍光焰,微小而脆弱,被宴夏捧在掌中,晃着柔和的光芒。宴夏緊盯着那光芒,本已經平靜下來的一顆心又開始狂跳起來。
在靠近四象圖後,她小心将那抹殘魂送至畫像之旁,那魂魄似乎有所感應,輕輕漂浮于四象圖之上,随即終于緩緩下沉,鑽入四象圖中。
屬于魂火的光焰漸漸自其中消散,四象圖卻忽而開始閃爍金芒,無數熒熒亮光自其中浮現而出,整個房間都墜入光海之間,宴夏目光始終緊盯在那畫像之上,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生怕驚擾了那四象圖內的魂魄。
便在宴夏緊張的注視之下,屋內的光芒終于漸漸散去,四象圖依然攤開在桌面,畫中的人依然是他熟悉的模樣,她看着他,他亦看着她,兩相對視,宴夏眸中紛雜着無盡思戀,畫像上的人眉目缱绻,卻并無靈動聲息。
她沒能夠成功喚醒那人。
宴夏心頭籠罩着失落,她緊抿雙唇,不叫這樣的情緒太過明顯,她只是輕輕擡手撫過畫像中那人的眉眼,在心底輕輕嘆息一聲。
本不該太過失落的,本以為只要能找回他,她就已經能夠滿足的。
但似乎她依舊貪心的想要更多的奇跡。
宴夏指尖掠過畫紙,指尖落處,淺色光暈點染其間,畫像上的人眼睫輕顫,再度睜眸,眸中已見星辰亮色。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請欣賞老丈人和女婿一臺戲【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