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要懷疑, 我可是有正規從業資格的。”沈九思打斷南溪的思路, “不過我覺得我更适合做心理醫生, 所以在那家醫生,你是我最後一個患者。沒想到,在這兒又遇上了,還真是奇特的緣分。”
南溪想着反正來都來了, 先試試吧,這裏的氛圍和人都挺可愛的:“沈醫生,我......”
沈九思拿出檔案手冊:“其實你可以叫我沈老師或者沈教授,我正兒八經地醫科大講師,現在還是,下學期提副教了。心理醫生是我第二職業。”
南溪滿腦子都是:騷操作還是你沈老師厲害,跨行跟玩似的, 不過也說明,眼前這些說話插科打诨的人, 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光醫科大教書,就不是一般人能進的。
“那我們開始?”南溪直切正題, 保守估計,最遲後天,應該就會恢複常規訓練了。
她沒有很多時間。
沈九思又講了一些好玩的趣事,南溪慢慢放松了下來:“你有沒有服用孫醫生的藥?”
南溪搖了搖頭:“吃完一個療程後, 就沒有去複診了。孫醫生只開了一個療程的藥。”
“那你現在每個月還是很難受嗎?”
“還是會。”
沈九思替她把了把脈:“你身體還是要做調養,用藥物提前或者推後月經時間,能不做還是盡量不要做。孫醫生, 其實是個很優秀的醫生,就是人比較較真,不變通。”
南溪感覺自己聽覺和視覺出了岔子。明明上次還說孫醫生不好,眼下開誇了?同行相輕的緣故?所以不做醫生了,态度都能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恩,我也覺得孫醫生很厲害,服藥期間确實很有幫助,只是後來忙起來,就沒有再過去。”南溪原本想着之前兩人的矛盾,還不太好意思誇孫婧醫生。
“恩。黑眼圈都出來了,看來昨晚睡得很辛苦。”沈九思的記錄冊上就寫了南溪的名字、性別、年齡,主訴,其他對話都沒有寫。
“睡得不太好,但後面睡足了一個小時,要是沒人喊我,我大概能睡到自然醒吧,謝謝沈老師。”南溪半窩在沙發椅裏,這椅子太舒服,她又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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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這事我應該做的。你平常會使用浴缸嗎?”
“不會。”
“會站在噴頭底下嗎?”
“不會。”
“試過嗎?”
“試過。”
“感覺怎麽樣?”
“很不好,像溺水一樣,呼吸不暢,眼睛發黑。”南溪越坐越低,頭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那裏剛好可以固定脖子,不用身體用力撐着以免頭往下滑。
整個人舒服極了,昨晚全身用力的肌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南溪感覺自己好像是一灘水,在一個奇形怪狀地容易任意變換着姿勢。
“那你試過幾次?”
“一次。就昨天。”
“所以你做夢了?夢見了一個看不清臉的女人?”
“不,我看得見,她是媽媽......”南溪聽見了細細地海浪聲、海螺聲,還感覺到了腳踩在沙子上的那種細膩和綿軟感。
她聲音慢慢地了下去,最後全部消失在空氣中。
南溪睡着了。
南溪躺在沙灘上,雙手枕在後腦勺上,聽着海浪聲,還有海鷗飛過。
她擡手抓起帽子蓋在臉上,她怕鳥屎從天而降,萬一落在嘴裏那就完了。
沈九思看着南溪伸手隔空抓了抓,又看着她臉色溫柔的笑意,心松弛了一些。
南溪從帽子後邊露出眼睛,盯着天上的雲朵慢慢出神,她感覺自己眼皮子開始打架了。
雲朵逐漸幻化成人型,是昨天那個女人。
南溪想追過去,可她一想,自己在沙灘上,在地上,怎麽能追到天上去呢?
雲朵女人慢慢墜了下來,伸出手,牽着南溪。
雲朵女人的手好軟好溫暖,像媽媽的手。
南溪呢喃了一句:媽媽。
眼淚順着眼角滾落了下來,滑入發絲中,消失不見。
沈九思寫了幾個字:媽媽、傷心。
雲朵女人牽着南溪飄飄忽忽,進了一個大房子。
喔,這不是房子。是個電梯。
“叮咚”電梯開門,雲朵女人牽着南溪破門而入。南溪很驚訝,原來進門都不需要用鑰匙的。
屋子裏很陰暗,厚重的窗簾遮住了窗外所有的光亮。
南溪有些害怕,她像一個突然雙目失明的人一樣,在屋裏跌跌撞撞。又像個幼兒,剛蹒跚學步。
雲朵女人站在窗簾後,虛幻得像一團影子。
明明就一個客廳,南溪卻覺得這距離像天塹像鴻溝,她怎麽都達到不了。
南溪拼命往前,一道門擋在她面前。
她推門進來,窗外燦爛的光線傾瀉進來,屋內白茫茫,晃人眼睛。
南溪擡起手遮了遮光線,她好像看清了這是什麽個地方。
白色地磚,小雛菊的牆磚。
“滴答滴答”的水流聲,是噴頭。南溪走過去關上,擰緊。
突然腳下的地磚縫裏開始冒水,南溪往高處挪了挪,水慢慢蔓延過來,她蹲在馬桶上。
馬桶裏像藏了一個噴水怪,彈得南溪差點掉下來。
南溪扶着牆壁站穩,牆壁濕漉漉地,牆壁也在噴水,天花板也在噴水。
馬桶怪終于全力沖刺,打翻馬桶蓋,把南溪掀翻在地。
水瞬間把南溪全部淹沒。她徒勞地揮舞着雙手,眼淚洶湧而出。
“南溪,南溪......”
是誰在叫我?
“南溪,南溪。”有人用毯子裹住了自己,她費勁地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陸......”南溪發出一個音節,聲音幹啞。
“是我。你好些了沒?”沈九思的俊臉瞬間放大在南溪眼前,南溪很久都沒有回過神。
海浪、沙灘、海鷗、帽子、白雲、女人全部消失不見。
自己還躺在沙發上,還在沈九思的診所裏。
“對不起,讓你見笑了。還有謝謝你。”南溪接過沈九思遞過的紙巾,擦幹淨臉,重新坐好,把沈九思的西裝還了回去。
“沒事,來這裏的人,你是最輕的一個了。你剛才夢見了什麽,方便說說嗎?”沈九思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但動作透露着他認真、專業的态度。
南溪沒有隐瞞。隐瞞不利于她的治療。
“你能獨自一人面對浴室,還有四面八方的水,已經超乎我的意料了。很好,南溪,其實不用怕,你要記住,夢裏的一切都是假的。下次試試,在入夢的一瞬間,告訴自己,都是假的。是水我就洗個澡,是壞人,就拿起武器打贏他,不要怕沒有武器,反正做夢嘛。你想它就會有。”沈九思給了看上去不太有效的法子。
“那我試試。”南溪有些勉強,她不太相信一個人在夢裏能控制自己的思維和動作。
“真的很有用。”沈九思頓了頓,“還有一些話,想要告訴你。”
南溪坐得端端正正,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和不可說,我們不能可以隐藏,但不是掩蓋。”沈九思似穿堂風而至,“不要過錯成為自己的包袱和心魔,逆風而行、溯流而上,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南溪突然有些想哭,這個人一眼就看到自己內心最脆弱得地方,她紅着眼,正想說話。
沈九思一笑,坐了下來,動作懶散,把玩着那個小恐龍:“南溪,你是刷卡還是付現?我算一下啊,一小時一千,一千除以60分鐘,喔,你是四點二十一進來的,現在六點三十八,乘以137分鐘,金額沒錯吧?”
南溪噗嗤笑了,眼睛裏還泛着淚花,剛才的那點感動和脆弱,被沈九思這麽一攪和,煙消雲散了。
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啊。
“沈教授,我刷卡。”南溪肉疼似的從包裏翻出一張銀行卡,半遞不遞的捏在手裏不肯撒手。
沈九思奪不過,眼睛一瞪:“你在這樣,我叫人了。”
南溪撒了手:“能打個折嗎?沈教授。”
沈九思捏着卡片,轉了轉椅子,撥通電話:“不行,我要存老婆本。溫女士,客人要走了。”
片刻溫柔女士上樓,領着南溪下了樓刷卡。
南溪一看,收費金額1500,她提示溫女士:“你好,金額不對。”
“沒錯,老板給的單據就是這麽多。”溫女士還是那副溫柔的模樣,“麻煩您簽個字。”
南溪刷刷簽完字,又返回二樓,扒在玻璃門上:“沈教授,你這打折扣太厲害了。”
“不要緊,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來的次數多了,我錢就賺回來了。”沈九思笑得像捕到獵物的狐貍,很是嚣張。
“那明天這個點,我再來。”南溪繼續預約。
“你可以一周來一次的。”沈九思認真看着南溪。
“我想盡快适應,訓練馬上就開始了。”南溪垂下眼簾,她其實有私心,這個環境她真的很喜歡。
“那行,明天這個點。再不打折了啊。”沈九思看着南溪轉身下樓,又加了一句。
“是,謝謝沈教授。”南溪聲音清越,穿過二樓,直達沈九思耳邊。
“咚咚”敲門聲打斷了沈九思的笑意。
“誰啊?熟人?”方醫生扒在玻璃門上。
“怎麽這麽愛八卦?不符合一個職業的心理醫生啊,師妹。”沈九思拿起外套起身就走。
“欸欸,你就說說看啊,要不把她轉給我?我覺得我跟她肯定投緣。”方小顏擋門口不讓沈九思走。
“那方小顏同學,我接賀深致那單生意?我要是接了他,我這半年可以挂牌停業了。”沈九思居高臨下,跟方小顏打着商量。
“嘁,不給就不給吧,下次我憑自己的實力讓她來找我。”方小顏翻了個大白眼,讓了道。
南溪推開宿舍門,屋內正在整理的女人,起身回頭沖南溪一笑:“南溪,你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