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陸行簡一連打了好幾通電話, 南溪的手機都是那個冷漠的機械女聲:“對不起,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請稍後再撥。”
陸行簡捏着眉心冷靜了五秒:南溪今天試鏡,所以不方便接聽點了。于是,他吐出一口濁氣,召集高層開會, 這次陸行簡籌備做國産動畫和科幻電影。
這兩個塊國內最近十年都鮮少觸碰,更別提出彩的作品。
公司高層意見壁壘分明,贊成和不贊成分兩派,居然無中立。
反對方認為:“任何不以盈利為目的的公司都是耍流氓公司、騙子行徑,我們公司最近幾年迅速崛起,靠的是抓準了市場,抓住了熱點。動畫和科幻, 國內技術層面還不夠成熟,當然, 主要是前期資金投入大後期回本難,可能拉不到金主爸爸。畢竟這樣的作品裏, 有的人連臉都露不了,金主爸爸不樂意幹。再說了,這個風險值評估太不好看了,商務部那幫人求不到金主爸爸, 會跳起來跟我們吵的。”
這話不無道理。金主爸爸花大價錢投資,一是盈利二是塞人搏露面,你這動畫裏不需要人, 科幻裏,各種面具倒膜一鋪上去,別說露臉,怕是連自個親媽都認不出。
贊成方倒是準備得很充分,列出了國外很多優秀特效都轉交給國內優秀團隊制作,也列舉了國內做得有口碑的動畫,甚至把早些年的水墨動畫都找出來了,看來是早有準備。
“真要說起來水墨動畫更難。它們靠的不是線條是渲,是根據墨的濃淡輕重來體現,至于顏色好不好看合不合适,全取決于渲出來的效果,不可抗因素太多,難度太大。每一個動畫角色身上的色彩少則三四種,多則數十種。怎麽辦?原畫師在畫紙上畫好人物,在賽璐璐片上塗色,攝影師一幀幀拍。色彩加濃和陰影呈現都是賽璐璐反複疊加呈現出來的。水墨動畫,不光要采用一般動畫制作方式,它對原畫師、攝影師要求更高。那個時候我們做得出來,現在也可以。”
贊成方成竹在胸。
反方對視了一眼,胸有成竹:“那不如諸位算一算水墨動畫的成本?保守估計,是一般動畫的五倍,無論是人力物力財力,還是時間,都成幾倍的增加,請問你們扛不扛得住?金主爸爸扛不扛得住?第二,為什麽水墨動畫悄無聲息退市,各位也不妨說說看?”
贊成方啞口無言。
資本市場利益大過天,全公司上上下下這麽多人,嗷嗷待哺等着吃飯,每一部劇出來,都是經費在嘩啦啦燃燒,稍有不慎就血本無歸,更別提甲方公司了,人家都是真金白銀給出來。
年初那部《告白》本來可以賺個盆滿缽滿,還能落個好口碑,無奈時運不濟。其實,也不是非下線不可,起碼可以拖到電影排片結束,但大家還是一致接受了提前下線的做法。
錢在哪裏都可以賺回來,有些事不是光錢的問題。
外人不知道一部好作品打磨出來,花費了多少人的心血,凝聚了多少人的企盼。
周放敲了敲門推門而入,端着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一屁股坐在陸行簡旁邊的空位上,轉着筆:“怎麽?公司出現重大危機了?這麽些人面如菜色坐在一起,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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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行簡懶得理他。
秘書接了話,把事情簡明扼要地複述了一遍,周放聽完,手指“當當”在咖啡杯上敲了兩下。
“我覺得可以做。”周放做了個總結性發言。
反對方正要開口,周放做了個暫停的手勢:“這事,我跟你們陸總溝通很久了。動畫和特效團隊單獨拉部門,既然想做就要做好,就得自己有人,你們還是繼續把控商業性作品,這動畫和科幻權當我們獻給自己的青春賀禮。”
反對方嘆了口氣,他們周總總是這麽不着調。
陸行簡就知道周放以忽悠人為最高原則,把人忽悠瘸了,這事就成了:“這事,我考慮了很久。現在國內的動畫和科幻全是引進的,國産劇無論是票房還是口碑,都被引進片摁在地上碾壓,當然我這裏單指之前說到的那兩大塊。可以說,現在的受衆,基本上看到中國動畫和科幻幾個字,都會自動過濾,不去看也不想聽。沒人願意花錢找罪受,中國恐怖片也是。”
在座各位的臉色慢慢凝重了起來。陸行簡說的是事實,他們作為業內人,也是消費群體,會橫縱反複比對優劣勢。
國內不缺好故事,更不缺好題材。
“但是,事情總得有人來做,不試試,怎麽就知道我們不行?還是你們認為自己真的不行!”陸行簡環視了一周,大家沉默不語。
“星耀”公司,平均年齡在30左右,公司年輕人也年輕。
年輕有個最大的優勢就是“熱血”。
“如果大家一致認為自己不行.......”陸行簡的激将法,屢試不爽。
反對方站了起來:“陸總,這不是我們不行,是市場......”
陸行簡打斷他的“妖言惑衆”,蠱惑人心哪那麽容易:“市場行不行,到底還是證明我們行不行,眼光準不準。有人說文藝片不行,咦,就有人拍了叫好又叫坐的文藝片,有人說小清新不行,有人拍的不但火了,幾年後十年後還被人津津樂道。這些水墨動畫都幾十年了,我們還在提,還在誇。”
反方小夥子面紅耳赤地坐了下來,一言不發。
“這樣,今天這也只是一個初步計劃,不是板上釘釘的事。下次會議時間在下周二早上,大家無論是同意還是不同意,都拿出東西來。今天就到這散會。”陸行簡拿起電腦,率先走出會議室,也不管身後那些人成了一群無頭蜜蜂,嗡嗡炸成一片。
反正多讨論多争執,才能撞出火花和腦洞。
這事總是要做,不如早做。
周放追了出來,跟陸行簡肩并肩往自己辦公室走去:“诶,我剛才去了試鏡現場,南溪勝算很大,真看不出來,這小丫頭這麽有靈性。”
陸行簡腳下一頓:“你不要過多幹涉,還是要尊重制片人導演作者編劇的選擇。”
周放拐了個彎,進了自己辦公室,關上門前吐槽了一句:“省省吧,到時候我不出手,怕有人忍不住,反而落個借公濟私的名聲,多不好啊。換身衣服,我們出門一趟。”
陸行簡輕笑了一聲,轉身進了辦公室。
桌上的電話剛好響起,是南溪。陸行簡心情大好,他把電話夾在耳朵上:“溪溪,忙完了?”
“恩,結束了,準備回家。對了,你找我有事?”南溪那邊有些嘈雜,應該還在大馬路上。
“恩,就是想問你點事。”陸行簡拿起桌上的相冊,相冊裏是一張單人照。
十五歲的南溪,一身鵝黃長裙,長發飛揚,眼睛裏星光璀璨。
如果再靠近點仔細看看這張照片,就會發現照片有一半被折了進去,反扣在背面。
周放敲門進門,做了“走吧”的口型,陸行簡點了點頭,在相冊上親了一口放好,起身去了更衣室。
開着免提,邊換衣服,收拾好後,跟周放一起出了門。
“恩,你說。”南溪大概在買什麽東西,跟路邊小販說着什麽。
“就是從韓國回來那次,在飛機上,你跟我提過一冉跟一個男生逛街的事......”陸行簡停了話頭,等南溪接話。
周放收起原本看好戲的嘴臉,掏出手機靠在電梯一旁發着信息。
南溪“啊”了一聲,接了話頭,放慢了語速:“你說這事啊。是有這麽回事,但那個男生我也沒看清楚,當時我在公交車上。怎麽了?”
當時南溪在飛機上說那番話,表面是說給陸行簡聽,實際是說給周放,沒想到周放沒聽進去,陸行簡反而留了心。
完蛋了,老鷹沒抓到,還把小雞給丢出去了。怎麽辦?
“那一冉有沒有跟你聊過這方面的事?上次喝醉酒是不是就因為這事?”給個線頭給陸行簡,陸行簡就能跟你織件毛衣出來。
周放屏幕上的手指一頓,接着繼續十指翻飛。
南溪也沒想到事情這麽寸,一件一件地往陸行簡眼前送。
“你不喜歡一冉談戀愛?”南溪扔了小石子試探一下陸行簡的底線。現在他語氣可是不太好,萬一踩到雷了,連累了一冉,那就遭了。
“也不是,我就是......”陸行簡夾着電話進了駕駛室,戴上藍牙,把手機放在置物架上。他一時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也不是。
“阿行,一冉她不是小孩子了,她都讀大二了。有感情生活也是正常的,我們家一冉長得又好,人又聰明,學習又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格又好,家教又好,這樣的女生沒人追?”南溪繞着圈子說,反正也不承認也不否認,等挂了電話就把一冉叫家裏來,商量對策。
陸行簡語氣有些松動,畢竟他家一冉超優秀的。
南溪乘勝追擊:“喏。我理解你,一冉相當于就是你從小養大的,她在你心裏的位置等同于你的女兒一樣,你呢,現在就是慈父心,生怕自家那顆好生養着的大白菜被那只豬拱走了。那只豬要是不出衆吧,你會擔心這顆白菜未來日子過得辛苦,過得累;這只豬太出衆吧,你又會擔心自己在這顆白菜心裏的地位一落千丈。”
陸行簡被說中了心思,心裏清明了很多,手指輕輕地在方向上撫摸着,仿佛一點點勾勒着電話那頭那人的模樣。
“一冉她不是我女兒,我的女兒只能是你生的,那才是我女兒。”陸行簡笑意從嘴角爬上眼睛,心裏的話沒留神,吐露出來了。
周放面無表情:還能不能要點臉了?當他是死的麽?他現在後悔跟陸行簡一起出門,現在下車還來得及嗎?
南溪被這一句話炸得心慌意亂、血氣翻騰,“咕嚕咕嚕”血色全跑到了臉上,一張白玉般的臉變成了朝霞紅,胡亂應着:“你亂說。”
“你不願意啊?”陸行簡心知之前那話說得不太得體,聽南溪這麽回應,心裏還是忍不住想要确定一下。
“不跟你了,我車來了......”南溪覺得手機都燙耳朵了,眼睛笑意醉人,“哎喲......”
“溪溪怎麽了?”陸行簡捏緊了方向盤,南溪那邊有汽車喇叭聲。
“沒事,沒看到臺階。”人行道到車道那兒有個小坎,南溪沒注意到,“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