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公交車上的人很多, 人擠人, 不管人多不多, 南溪都只有選擇上了,這是末班車。他倆剛才等了三輛車了,三輛都爆滿。
到站停車下去幾個人,哄地又擠來一堆人, 大家都着急趕着最後一趟末班車回去。
司機扯着嗓子喊,中氣十足:“裏面蠻空,大家往裏頭走一步挪一步,不要都堵在門口。”
南溪低頭輕笑出聲,邊笑邊跟陸行簡說着話。
陸行簡把南溪一點點地移到靠近座位的位置,自己站在外邊擋着,生得南溪來來去去的人擠着, 也盡可能讓南溪站得舒服一點。
饒是冬天,倆人都擠得出了一身汗。
車裏很是熱鬧。打電話的、聊天的、發牢騷的......人聲鼎沸, 活脫脫一個菜市場,連語音報站都聽得不是很清楚。
司機對此已是見怪不怪, 他扯着嗓子大聲喊着:“馬上到站了,要下車提前換出來啊,不要到時候被擠着下不了車啊。”
陸行簡為了聽清南溪說話,把頭低下去微微側過去靠近南溪, 南溪一擡頭跟他說話,倆人就靠得更近了,從某個角度看過去就像倆人在親吻。
陸行簡問了一句:“你剛才說什麽, 我沒有聽清。”
“我說司機都是這個套路,每次都喊着裏面空,讓人都往車廂裏走。”南溪笑着解釋着,這也是以前網絡流傳的一個段子,“十大謊言之一”。
“麻煩讓一讓,我要下車。”座位上的一女乘客站了起來,擡手拍了拍陸行簡胳膊。
陸行簡和南溪往旁邊退了退,挪出一個位置,旁邊還站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初中生,背個大書包。
南溪示意女生坐,書包一看就很重。雙肩帶挂在小小的肩膀,壓得她上半身往前傾才能保持住平衡,雙手緊緊抓着扶手,手背青筋凸起。
女生腼腆地搖着頭不肯坐,讓南溪坐。
南溪伸手拍了拍她書包:“沒事我快下車了,你這書包太重,我空着手不礙事,站站權當減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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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乘客擠成一團,沒一個人上前搶座。
女孩蚊子聲說了句謝謝,挪了過來,站在座位前,打算先摘下書包。
南溪順手幫她托了一把,給陸行簡遞了個眼神:真是有夠重的。
南溪一手抓住椅背,一手托書包,突然後背被人猛地一推,南溪沒防備,被推得“啊”的一聲往前撲去,陸行簡上前一步,一手抄了過去,攔腰把人勾了回來,南溪險些撞到其他人。
陸行簡顧得了南溪,卻顧不上南溪前面那個初中生。
女孩被推得往前一倒,膝蓋“乒乓”磕在前座的椅背上,慌亂之下,她騰出手去抓前座椅背扶手,結果連前座的頭發一起抓在手裏。
前座的人疼得一扭頭就要發脾氣,小姑娘忙不疊松手,給人道歉,車子一個急剎,小姑娘被反彈在座子上。
前座見狀,也沒好多計較,嘴裏嘟囔了幾句,扭頭坐好。
這麽一撞一彈,小姑娘手早就脫了力,書包借着這股慣性,甩了出去,也不知道砸到誰了,車廂亂糟糟,有人喊着“誰踩我了,能不能長眼睛看着點”。
小姑娘膝蓋撞了,屁股撞了,撓了人頭發,書包又砸到人,大概再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了吧。
她垂下頭長發蓋住了臉,暗自吐了口氣,起身去撿書包。
南溪見狀,拍了拍陸行簡手,示意他松開自己。陸行簡把她按在原地讓她扶穩,自己過去給小姑娘撿書包。
小姑娘紅着臉小聲說着謝謝,把書包緊緊抱在懷裏,屁股只坐了椅子邊沿一點點。
陸行簡一看,座位上還有個帆布包。
“大姐,這包是您落下的麽?”陸行簡兩根手指頭捏着帆布包的帶子,喊住那個準備下車的女乘客。
這種黑色帆布包看起來都大同小異,女乘客回頭準備接過去看看,陸行簡身後竄出來一老太太,一把奪過這個帆布包,粗聲粗氣地吼着:“幹啥呢幹啥呢,這是我的,讓開讓開,都不下車堵在這兒幹什麽。”
陸行簡是故意的。剛才那小姑娘準備落座時,這老太太就瞅準機會把這個包扔在了空座上,還借機會推了南溪一把。要不是陸行簡動作快,卡在那個位置,老太太早就把位置搶到手了。
也多虧這司機拐彎拐得又急又兇,這老太太惜命,她沒地扶,只得舍近求遠,轉到靠門那邊才站穩。
這會車子進站要停車了,她開始來搶座了。
陸行簡拎過包的手指捏在一起搓了搓,放在嘴唇下吹了吹,嫌棄的動作像針似的紮得那老太太血管一跳。
她大聲嚷嚷開了:“哎喲,哎喲,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有人生沒人養。我包都在位置上了,還一屁股坐下來,大姑娘大小夥的,跟我一老人搶座,也太不害臊了。你們上學學的尊老愛幼都是從屁股裏學進去的?”
陸行簡臉上的斯文消失殆盡,他上前一步,氣勢駭人。
老家夥才不吃他這一套,脖子一梗,老臉一虎,看其他乘客都在圍觀打量,就更起勁了,人不但不後退,反而朝陸行簡撞了上來:“怎麽?想打人是不?來,來,沖這兒來,有本事你打死吃完。”
老家夥朝胸口拍了拍,吐沫橫飛,活脫脫像個随時上天的竄天猴,只等陸行簡點那把火。
南溪把陸行簡一拉,給了他個“我來”的眼神,說話聲音輕輕柔柔:“哎呀,老太太,論年紀,這車裏很多人在你跟前都得算幼,可你話裏話外我沒聽出半點愛幼的意思。當然,每個人的素質不一樣,我們不能保證每個人都有。空位呢就一個,愛了幼在前,就沒法尊老了。不過你說這包是你的,我們還真不知道,以為是別人落下的。
南溪話鋒一轉: “剛才司機車開得猛,我一年輕人都差點摔倒了,你一老太太居然穩當地把包扔座位上,這手速快準狠,我得誇你一聲老當益壯啊。”
南溪綿裏藏針說老家夥自己沒有尊老愛幼,明明身體壯得像頭牛還非裝弱要座位,旁邊有人聽了音,笑出聲。
老家夥看南溪斯斯文文一女孩,說話又客客氣氣,肯定好拿捏,轉頭就把一肚子火氣沖她撒了過去,臉繃得連螞蟻都爬不上去,好像別人欠了她十億八億似的:“怎麽?十好幾了還小孩?你沒看到這是老弱病殘孕專座麽?老在前,懂不懂禮貌了?
老家夥推開南溪,又把圍觀的乘客用力一扒,硬擠了過來,把小姑娘肩一拍,趾高氣揚地命令:“小孩,起來。尊老都不會,你這書也不用念了。”
小姑娘被這大嗓門吓得渾身一顫,雙手緊緊握住書包肩帶,指節發白,諾諾就要起身。
南溪完全看不下去了,簡直是太不講道理了。給你讓座是情分,不讓是本分,被讓座的人不但沒有半點謝意,反而把事演變成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不讓還不行了?
真是奇葩天天有,今天奇葩特別多。
陸行簡想要出頭,南溪制止了他,這種打嘴仗的事,還是女人來更合适。
更何況,陸行簡搞不贏這種胡攪蠻纏、撒潑打滾的老人。
南溪上前按住小姑娘肩:“坐穩了,姐姐讓給你的座,安心坐着就是。”
這老家夥一看,明明就要到手的座位,居然被這個死丫頭給攪和了,怒氣蹭地就上來了,把南溪用力一扒,揪住南溪羽絨服的衣領。
也幸虧南溪個子高,這老家夥只能仰着頭跟她說話,唾沫橫飛,全濺在她衣服上。
南溪拿了張紙巾稍稍擋了擋口水,旁邊有人悶笑出聲:“老太太,有事說事。你這個樣子怎麽像是要打人?勞駕各位,麻煩幫忙錄個視頻,到時候幫我做個見證。”
小姑娘垂下頭,沉默不語,也不看南溪。好半天,她在書包裏摸索了好一會,拿出手機,打開錄像。
南溪眼睛彎了彎。
陸行簡早就開了錄像。
其他人也試圖幫忙。
老家夥急眼了松了手,嘴裏罵罵咧咧,推搡着周圍的人,其他圍觀的人見戰火蔓延到了自己身上,只好裝作玩手機,個個偃旗息鼓。
小姑娘還高高舉着手機,對着老家夥。
老家夥首戰告捷,鼻孔都快長天上去了,嘴裏說的話更加惡毒,指着小姑娘:“啧啧,她是你女兒?看着你年紀也不大,生出這麽大女兒,也不知是誰的野種,小小年紀就是個破爛貨。鄉裏來的吧?給人做小老婆見不得光吧?看你穿得人模狗樣的,還不是個躺床上挨操的貨。我呸,跟我這麽個上年紀的人搶座也好意思,你家裏其他人都死絕了吧,才沒人教你這些道理吧。”
“家裏人死絕了”這幾個字把南溪一顆心紮了個稀巴爛。
南溪整張臉冷了下去,南溪是漂亮,但臉這麽一擺,眼神一冷,莫名多了股狠勁:“你家沒兒子孫子孫女?一張嘴就這麽臭?你這是要把活着害人死了害鬼貫徹到底嗎?”
老家夥想還嘴。
南溪手一揮,喊聲呵斥:“閉嘴吧你。罵人還沒罵夠?行啊,我們去警局,我讓你罵個夠,我身上的錄音筆可是一直都開着。”
老家夥鼻子哼了一聲,一臉的輕蔑,大概這類事她幹多了:“哼,吓唬我?警察能管這事?正好,讓警察開車順順溜溜把我安全送到家,他們要管動我,我就地一躺,進了醫院你們就得求着我出來。”
南溪被這樣不要臉的架勢給氣樂了,人不要臉真是天下無敵了:“你剛才推我,要不是我……我老公扶我,摔了我家寶寶你陪得起嗎?別以為你倚老賣老撒潑打滾別人就怕你,就該讓你,別人是懶得搭理你,知道嗎?尊老愛幼,尊老愛幼,你一張口就說人家裏死人了,你愛誰的幼了?還好意思跟我談尊老?為老不尊,憑什麽別人要尊重你?”
周圍的竊竊私語,有人笑出聲,也有人說看見推人。
老家夥臉一橫:“你們說我推你了,那只眼睛看見了?訛我?哎喲,哎喲,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現在的車裏可都有監控。我包裏就有我剛去做的檢查報告,我們現在就報警下車。”南溪從包裏翻出一本病例,這是市裏最大的婦幼保健院。
老家夥一看不對,自己要被人訛了,瞅準車門一開,猛地把堵在門口的人擠了個東倒西歪,嘴裏罵罵咧咧地下了車。
旁邊才有人敢開口:“姑娘,還是你剛。我們一般人誰是那些老太太老頭的對手啊。她們一裝病,一倒地,我們賠都賠不起,誰還敢惹他們啊。”
“是啊是啊,現在是老人扶不起,惹不起。每天出門就祈禱不要碰見他們,結果倒好,她們出門交通費全免,反正不花錢,又沒事,每天就跟我們這些上班狗搶座位。上一天累死,還要給他們讓座,不讓座還有挨耳光、挨辱罵、挨扒衣服遭羞辱的風險。”有人附和着。
南溪知道。最近爆出來很多關于老人和搶座這類似的新聞。
女生不舒服,因為沒讓座,被一老太太撕開了上衣,辱罵,打臉。
一個智力不健全的男孩,因為沒讓座,被打到流鼻血。
更別說坐女孩大腿這種惡劣行為了。
種種事件爆出來,大家對老人看法差到了極點。
車上有誇南溪的,也有人認為南溪愛出風頭,沒事找事的,嘈雜聲,讓南溪覺得呼吸有些不暢。
她拍了拍小姑娘肩,重新戴好口罩,拉着陸行簡下了車。
“我可剛才聽見某人叫老公了啊。”陸行簡看出南溪情緒有些低落,開口打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