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天終于下雨了
楊雪被楊霜掐得生痛,一邊掰楊霜的手指一邊點頭。堤壩上頭的姜達聽到這話愣住了,不相信地問:“你們,呃,難不成官府的人是你們請來的?”
“對,是我們兩個去了……”楊霜洋洋得意地正要解釋,卻被楊雪阻止了。楊雪擡頭鄭重告誡姜達:“此事不要說出去,聽到了沒有?不準跟任何人說,你們家的人也不行。不然我叫我二姐往後不搭理你了!”
姜達不明白:“為什麽不能告訴別人?”楊雪不耐煩地白了一眼過去:“叫你別說出去你就別說出去,哪有那麽多廢話。真想知道,回頭聽我二姐給你解釋!”
楊雪兇巴巴地,姜達不敢再多話。媳婦還娶進門,這小姨子是萬萬得罪不得的。
楊霜見情郎被妹子吼得發蔫,趕緊溫聲道:“縣衙來人是大事,你稍後跟着他們,看看是怎麽一回事。”姜達向來是楊霜指哪他打哪,立馬點頭答應。
不過這狡猾的家夥順便又給自己争取了一點福利,那就是問清楚了楊家的豬草哪天告罄,然後自己好去窩溝等着扯豬草的楊霜。
姐妹兩個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非常麻利地洗好了所有衣裳被褥回了家。縣裏捕頭帶着人來了這件事已經在整個楊家塘傳開了,姐妹兩個一路上碰到好幾夥人都在議論這事。
“這下好了,聽說捕頭他們要在咱們這一帶呆上些日子,那樣的話姜家灣就不敢堵堤壩。如果過些日子老天還是不下雨,水田保不住,那咱們也無話可說,準備過苦日子就是。總好過時刻擔心和他們打死架。”
剛一走進自家院門,就聽到楊元本在大聲嚷嚷。走進堂屋一看,桐花嫂子兩口子及其公婆還有薛老太太他們都過來自家了,大家正就縣衙來人一事說得唾沫四濺。
薛老太太蒲扇啪啪打在椅背上,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大聲感嘆着道:“縣太爺真是英明,全縣這麽多地方要抗旱,他竟然會擔心咱們這種偏僻的鄉下小地方的人會因為争水打起來,特特派了捕頭來過問此事。”
“是是是,姑您說的是,縣太爺就是英明,能攤上這麽英明的父母官,真是咱們武清縣百姓的福氣。”薛氏連聲附和。其他人也忙不疊地贊同。
楊霜忍不住和楊雪對視了一眼,心裏極端郁悶:什麽叫縣太爺英明百忙之中竟然能挂念到咱們這麽偏僻的鄉下小地方,若不是自家妹子想出了法子示警,縣太爺才不會關照到自家村子呢?
可惜妹子說樹大招風,人怕出名豬怕壯,鄉下小姑娘,家裏無權無勢地,千萬不要出風頭引起人注意,行事低調是王道,茶館的事情絕對不能說出去。滿肚子的話不能說出口,楊霜實在是憋得難受,對大人們的議論再也聽不下去,拉着楊雪晾曬被褥去了。
楊雪見姐姐憤憤然,趕緊勸慰道:“姐姐你說你有什麽不平的。咱們原本就是阻止兩村打起來,又不是為了出風頭。再說捕頭他們來了,姜家灣的人不敢堵堤壩,心裏肯定很窩火,他們若是知道是我和姐姐招來的捕頭,肯定會恨死了咱們。你跟姜達的事情成了,往後嫁到姜家灣去,他們能喜歡你才怪。”
楊霜不認同妹子的話:“怎麽可能,但凡稍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他們村堵堤壩咱們村的人肯定不同意,然後鐵定要打架,我們這是救大家的命,感激咱們還來不及,哪裏會恨我。”
楊雪跺腳:“世間總有那不講理的人,你跟他們是講不清楚的。姐姐你就聽我的,一定不要跟人說這事!祖母爹娘那裏都不要說,他們是不會說出去,可冬哥兒萬一聽到了,他那張嘴巴可是藏不住事的。”
楊霜見妹子神色鄭重,趕緊點頭保證:“好,我不說,你放心,我不說。”
捕頭将姜家灣的的族長以及其他姜氏族人中輩分高的人還有水田多的人家叫到一起,明白地告誡他們堤壩只能半堵住,不能全堵。若是因為他們不聽勸告引起兩村的械鬥,死傷了人姜家灣的人要負全責。
原來昨晚縣太爺聽了自家娘子的話之後,立馬讓師爺翻出了縣志,自己連夜看了關于六十多年前姜家灣和楊家塘因為大旱争水械鬥死傷的慘事,吓出了一身冷汗。天一亮就将捕頭叫來,讓他也看了那段紀錄,然後讓捕頭給自己立了保證書才叫他帶人趕赴楊家塘。
捕頭到了楊家塘之後一問才知道之前姜家灣人已然堵了一次堤壩,幸好楊氏族長和裏正出面化解了。捕頭一邊暗呼幸好幸好,一邊火速拉上楊氏族長以及裏正趕往姜家灣。
因為覺得事态嚴峻,自己責任重大,捕頭和姜家灣的人說話的時候疾言厲色,不惜動用了恐吓手段。姜家灣的人被他的雷霆手段吓得噤若寒蟬,唯唯諾諾地保證聽話。
此後的七八天捕頭駐紮在了馬家集,每日必來楊家塘姜家灣巡視一遍,随時敲打姜家灣的族長。雖然捕頭帶人坐鎮,兩村沒有打架人員死傷之憂,但老天爺卻一直不開眼,這麽多天了還是吝惜得一滴雨都不落。
到第九天的時候溪水是真的見底了,大家洗衣裳都必須趕到深潭那裏了,幸好大柏樹下那口井還是出水,不然全村人喝水都成問題。
谷子正是灌漿的時候,可是溪水太淺已經流不進渠道了,楊家塘人對水田保不住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本來這時候對莊稼人來說是忙月,可是所有的莊稼要麽早枯死要麽馬上幹枯而死,楊元本和白氏無事可做,只能躺在家裏大眼瞪小眼相對嘆氣。
大人們眉頭緊皺,家裏氣壓很低,楊雪姐弟三人都自覺地夾緊尾巴做人。時常挨罵的楊冬更是語聲低腳步輕,生恐一不留神遭了池魚之殃。
賊老天也真是可恨,一直不下雨害得大家垂頭喪氣了無生趣也就罷了,偏這兩日還燥熱異常。心頭悲憤的莊稼人在這樣的天氣下,火氣越加蹭蹭蹭地上揚,這兩日村裏打媳婦打孩子的事件層出不窮。
隔壁桐花嫂子和男人打了一架,桐花嫂子被丈夫楊木捶了幾拳頭,楊木被妻子在臉上撓了一道血口子。而謹小慎微小心翼翼的楊冬終究還是沒逃過,今日一大早因為吃飯的時候筷子在碗裏多扒拉了兩下,被楊元本劈頭敲了幾筷子,額頭登時就起了幾條紫紅印子。
白氏心疼極了,可瞥了一眼臉似鍋底的丈夫,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家裏唯一能訓斥楊元本的薛氏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一眼孫子。楊冬嘴巴扁了扁,正要抽噎出聲,卻收到了楊霜警告的眼神。
根據往日的經驗,這時候楊冬若是哭出聲,只會換來自家老子在他額頭上再補上幾筷子。楊冬嘴巴張着,努力将那聲抽噎咽回去。
這熊孩子雖然小毛病多,但本質不壞。如今無端挨了打還不敢哭,也真是可憐。楊雪看着憋得臉通紅脖子老大的弟弟,暗自嘆了口氣:這真正的饑荒還沒來到家裏就是這樣的光景,再過些日子可怎麽開交。
靠天吃飯的莊稼人就是這麽可悲,家裏的豬草又要完了,可是姐妹兩個卻提不起興致去窩溝扯豬草了,人都要吃不飽了,哪裏還顧得上畜生。薛老太太的意思是,眼看着莊稼保不住,這豬也不用喂了。那畜生瞧着也有□□十斤了,真要殺也殺得了。
心情沉重,天氣又燥熱,楊雪翻來覆去折騰到後半夜,明明頭昏腦漲地可就是睡不着,然後就聽到外頭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音。一開始是細微的不明顯的,可是不久就大了起來,越來越清晰。
楊雪終于聽清了,那是雨聲,久違的雨聲啊。她喜得渾身發顫,伸手去推搡呼喊楊霜,楊霜正睡得酣,被吵醒後很火大,憤然道:“做什麽,喊什麽喊,真讨厭!”
“姐姐,你聽,你聽啊!”楊雪才不管楊霜生氣呢,照舊推着她讓她聽外頭。楊霜迷迷糊糊地哪裏肯認真聽,翻了個身又要睡去。楊雪繼續推她,楊霜氣得伸手打人,可是手舉到半空中卻停住了,然後不敢相信地低呼:“是,是下雨了,這,這分明是下雨!”
她猛然翻身坐起,摸索着打開門走到欄杆邊,張開手掌去屋檐下攤着,然後實實在在地接到了幾大滴雨水,這才真正相信老天是是真的在下雨。她旋風一般沖回房裏去拉楊雪起來,顫聲道:“雪姐兒,下雨了,真的,快起來看啊!”
楊雪呵呵地笑:“我早聽到了。”
姐妹兩個被這好消息弄得興奮無比,哪裏還有一絲睡意。并肩站在廊下聆聽這仙樂一般的雨聲。薛氏楊元本和白氏幾個也醒了,一起站在廊下大聲讨論着。
楊元本更是興奮地去院子裏淋雨,小孩子一般跑來跑去,白氏和薛氏站在廊下指着他哈哈大笑。全家唯一沒起來的就是楊冬了,這孩子自來瞌睡重,這麽大的動靜愣是沒将他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