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暴雨之船(下)
?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雅暮蘇醒過來,看見淡黃色的牆壁,感覺到自己溫熱的軀體。喉嚨幹澀的很發不出聲音,她扭頭看了看四周,床頭櫃上放着半杯水和一個保溫杯,喉嚨發出的信號驅使着僵疼的身體緩緩的坐了起來。
“你醒了。”
她剛剛坐起來,門就被推開了,雅暮轉過頭,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皮膚非常白皙,雙眸明亮而深邃,五官像京劇小生一樣既清秀又俊俏,但是站在她的面前又像武生一樣挺拔偉岸。沈雅暮看着他的臉,起初以為是醫生,但環顧四周,意識到自己仍然在船上,猜想這個人應該是沒有露面的船長。但他只是看着手上的溫度計,淡淡的說到:“就算你男朋友背叛你,也不至于自殺吧。溺死的人,死相很難看的。”
雅暮盯着船長,出乎自己的預料,此刻語氣竟意外的平靜:“我沒有想要自殺。你是怎麽知道的。”見他沒有開口雅暮繼續追問着。
船長甩了甩溫度計還是沒有看雅暮:“很明顯。”
“很明顯是什麽意思?”
他是說周念波和易琳的事情很明顯嗎?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說着走過來把溫度計放在床頭櫃上,擰開保溫杯之後把熱水倒進了原本盛了半杯水的水杯中,但并沒有遞給雅暮,而是又放了回去,指了一下,用命令般的口吻說“喝掉。你已經沒有發燒了。自己再量一次體溫。”
雅暮沒有去拿水杯,她靠着牆挪了一下,背靠着牆盯着船長,“我記得我掉進海裏了,是誰救我的?”
“你終于問了一個正确的問題。”
雅暮有些生氣的看着船長。船長正準備說話的時候溫妮走了進來。
“沈小姐你醒了。”
“恩。是阿。”雅暮點點頭,吃力的抓着床沿坐直身子。
船長向康妮打過招呼之後并沒有離開,而是倚着牆打量着沈雅暮。
“我都被你吓死了呀沈小姐,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會掉進海裏!”
沈雅暮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好無奈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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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精神還是不太好阿,多休息一下吧,剛剛小楊說打算提前返回了,等到靠岸你要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
“好,謝謝你。”
溫妮寒暄幾句之後便離開了,還沒過一分鐘楊松就跑了進來,一進來便直沖到沈雅暮身邊關切的看着她“雅暮你總算醒了。感覺怎麽樣?餓嗎?哪裏不舒服”
沈雅暮仍然只是搖搖頭,楊松關切的看着她,看見了旁邊的水杯還在冒着熱氣,連忙端了起來遞給她,“先喝口水吧,我們明天靠岸之後我就,”楊松感到自己說錯了什麽馬上又改口說道“你男朋友就帶你去醫院了。真的要感謝船長救了你,不然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
沈雅暮擡起頭看了一眼船長,不知道該感激他的救命之恩還是該抱怨他對自己的嘲弄。她接過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慢慢的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才開口說道:“我想多休息一會,給你添麻煩了。”
楊松正要開口,周念波匆忙的走進來,走到床邊坐了下來看着雅暮也詢問起她的身體狀況和落水的因由。沈雅暮看見周念波走進來的那一刻起登時一股怒氣便直沖上來,此時腦中不斷的回響起昨晚聽到的一字一句,眼前的的人在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她完全聽不進去,雅暮正準備将手中的杯子砸出去的時候,一只手卻搶先一步伸了過來将水杯拿走,雅暮擡起頭,船長拿着杯子靜靜的看着她,眼神之中似乎想要傳達什麽信息。周念波詫異的看着船長這個舉動,錯過了此刻雅暮眼中的憤怒,但這個眼神只在她眼中一閃而過,馬上又變成了絕望,仿佛無窮無盡的絕望。
雅暮想要發作,可是楊松和船長都在,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只好搖搖頭,又躺了下來“我今天想一個人休息,你們都出去吧。”
楊松抿了抿嘴,沒有說什麽先出去了,周念波又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但是雅暮直接轉過身去躺下了,周念波也只好說過一會再來,便和船長一起離開了。
門關上的一刻雅暮再也忍受不了,熱淚從冰涼的臉頰上滑落,她擡起手扶着額頭,大聲的哭了起來,肩膀一抽一抽的,還是不敢相信發生的事情,如果說昨天晚上的感覺像是快要讓人窒息般,就像是躺在滿滿的浴缸中水越積越多眼看就快要将她淹沒,那麽此刻塞子已經被拔起,窒息的感覺不再有了,但是她也關不上龍頭,水還是不斷的放出,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她還是不停的哭着,雅暮捂着臉一陣一陣的抽泣着,臉上全是淚水流過的痕跡,要怎麽停下來呢,要怎麽讓這艘船像從沒駛離過港口一樣回去,她不知道現在要怎麽去面對周念波,面對衆人,昨晚她落水大半是因為精神恍惚罷,因為被所愛的人背叛了吧,她看過電視裏背叛的情節,聽過朋友間出軌的事情,甚至寫過和這有關的故事,可是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是毫無招架之力,為什麽,周念波為什麽會背叛她,而且是和她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周念波加班會不會是和易琳在一起,出差會不會也是帶易琳去旅行,還答應了陪易琳三天三夜,就好像是男女朋友一樣。為什麽,那她算什麽?那麽她這個女朋友算是什麽?雅暮痛苦的想着,哭的有些累了,枕着手臂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要是像夢一樣,這件事情也不是真實的就好了。
門外,船長靠着牆壁撥弄着表帶,發出刺耳的鳴笛聲,聽見沈雅暮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他才重新戴上手表,身影緩緩的消失在船艙外。
第二天的早上,除了船長以外,每個人都來輪流探望了沈雅暮,但她始終将臉望着牆壁,看見她這副态度,大家也沒有多做停留,周念波走進來的時候沈雅暮更是直接支使和他一起的楊松,将他關在門外。她還沒有做好和他談話的心理準備。和他分手,這是她心底第一個湧出的念頭。和他談談。這是她腦海裏第二個冒出的想法。她并不确定哪一個想法将會支配她的意志,她也不知道自己将會得到什麽結果,但是在自己想清楚之前,她不想見周念波。
“雅暮你還好嗎?昨天到底是怎麽回事?”楊松的聲音突然闖入腦海,沈雅暮這才意識到,這時屋子裏只剩下沈雅暮和楊松兩人,楊松端着一盤食物,站在窗邊擔心的看着她,既擔心沈雅暮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也擔心自己随時會被趕出去。
沈雅暮坐了起來,靠在牆壁上,楊松又輕聲問,“你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嗎?他欺負你了。”
這句話像是鑰匙,将沈雅暮努力要關上的門不費吹灰之力的打開。楊松感覺沈雅暮的身體微微的顫抖了一下,然後把頭埋在膝蓋裏哭了起來,楊松默默的坐在了床沿,輕輕的拍着沈雅暮的肩膀。
“周念波,他,他和…”沈雅暮痛苦的說出這個名字,卻怎麽也說不出下一句話。
他背叛了我,他辜負了我,他欺騙了我,他愚弄了我。但是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她有許多形容詞,但是她無法坦然的說出任何一句有關這件事情的話,她只能靜靜的坐在那裏哭泣,擁抱着自己顫抖的身軀。
“我知道。”
楊松的這句話被哭聲掩蓋,沈雅暮并沒有聽清楚,等到她反應過來,馬上擡起頭詫異的看着楊松,她似乎明白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你說什麽?”
楊松用沉默代替了回答,此刻他的眼裏滿是愧疚,沈雅暮的哭聲戛然而止,從驚訝轉變成了憤怒,“你知道他和易琳的事情?”沈雅暮不敢相信,抑制着怒火最後問了一遍。
“春節之前,我在度假村碰見易琳,當時她旁邊就是你,”楊松本來想說你男朋友,但是看了看沈雅暮,又改口說,“看見周念波,他們很親密的走出來。”
“你說春節的時候?”
“我當時不知道那是你男朋友,今天下午上船我覺得他有些眼熟,我也是剛剛想起來。”
沈雅暮像是被擊中了一樣,呆坐在床上,她開始回想今年春節周念波告訴他需要陪副總去外地結賬,需要出差幾天。她又開始聯想周念波之前頻繁的加班和一向不喜歡購物的他竟然添置了很多新衣服。他生活在她身邊,蛛絲馬跡太多了,但是她不願意去查證不願意去問詢,她認為這個人,是不會欺騙她的。然而事實給了沈雅暮一個無比響亮的耳光,周念波不僅欺騙了她這麽久,還在她眼底,帶着小三一起旅行。她不信易琳出現在船上單純是因為楊松的邀請,她和易琳一向不和,其中一方出現的場合另外一人是不會在場的,更何況是居住在一條船上,她只能認為,是易琳知道了她和周念波一起來之後,故意做出的舉動。想到這裏,沈雅暮變得更加生氣,她甚至瞪視着楊松,眼神之中似乎在責備他沒有第一時間告訴自己。
楊松就這麽坐在床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似乎不管說什麽都只會讓沈雅暮的怒火燃燒的更加旺盛。兩人就這麽靜靜的坐了一會兒之後,楊松碰了碰碗,感覺到食物還有溫度,他站起身來,走了出去。沈雅暮還是呆坐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挪動了一下身體,拿起餐盤裏的牛奶喝了一口,盤子裏還有一碗面,沈雅暮端了起來,大口的吃着,很清淡的面條,上面扶着幾根榨菜,肉絲已經沉到碗底了,沈雅暮很快吃完了整碗面條,她轉過頭,看着杯子,被喝了一口的牛奶,杯身上留下了一圈淡白色的痕跡,她知道,這道痕跡是不會自己褪去的,只會越積越深,越積越厚。沈雅暮掀開被子,端着碗站了起來,她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情,要在這艘船靠岸之前做完。
沈雅暮先把碗放進了廚房的水槽,看着窗外漆黑寂靜的大海,此時的她便如同這片汪洋,沉寂,底下卻暗潮洶湧,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然掀起狂風巨浪,将這艘船卷噬殆盡。沈雅暮轉過樓梯,沒有回到房間,而是走上了1層,來到駕駛室門外。
沈雅暮慢慢的走到駕駛室,看見船長此時一個人站在窗口,背對着門,像是在眺望遠方。沈雅暮看着他的背影竟然發起呆來,遲疑了幾秒之後她回過神來,走了進去。
“船長。”
沈雅暮以為是自己說話的聲音太小,又喊了一遍,但船長沒有搭理她,還是自顧自地看着外面。
雅暮有些尴尬的站在門口,就在她不知道該進去還是該離開的時候船長開口了。“我聽見了,有什麽事。”
雅暮往前走了幾步,“我來謝謝你,救了我。”
“知道了。”
雅暮很不喜歡船長現在的态度,但一想到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只好繼續說下去,“他們都叫你船長,請問你全名是什麽?或者,你貴姓?”
船長還是頭也沒回,冷冷的回了一句“叫我船長就可以了沈小姐。”
沈雅暮覺得此刻自己窘迫到了極點 ,只好說了一句“很感謝你救了我,再見。”就馬上轉身離開了船長室。沈雅暮沒有見過比這更無禮的人,但是她仍然很想問問船長,為什麽說周念波和易琳的事情很明顯,難道這是船上人心照不宣的秘密面?但是船長那副态度,她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了,即使得到了回答,那答案也只會讓自己更加後悔。
沈雅暮剛剛離開駕駛室,歐陽又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外面,等到沈雅暮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之後,他才走進駕駛室,不解的看着船長,“哥,你為什麽要救她?反正到時候都要死的。”
船長緩緩的回過頭,看着歐陽,此時月光透過窗戶照映在他的臉上,像是撒旦的使者般神秘而魅惑。“順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