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再見念止
幹等着無濟于事,葉彰肯定是去找念止。
找念止也好,找司悟也好,不管找得到找不到,總要去找。
沈景之掄起袖子在臉上擦了兩把,擦得臉皮生疼,眼睛紅腫才罷休。汪澤洋在身後喊他,他回頭還能勉強擠出個難看的笑臉:“師兄,你們留下繼續找師爺和師父,我跟小師叔一起行動。”
葉彰走得很快,山裏雜草和小灌木叢生,小腿上腳踝上刮破了幾道血口。他好似渾然不覺,貼身短刀出鞘,利刃揮舞間開出一條毛草小道,細瞧才能發現那只握刀的手在微微發抖。
“小師叔!”沈景之跟在他身後小跑,有人開路,他走得還算穩當。
“你來幹什麽?”葉彰頭也不回地問。
“我跟你去。”
“你知道她在哪兒?”
沈景之卯足勁終于追上他,和他保持兩步的距離,稍微緩下來喘了兩口氣:“我不知道,我感覺你知道。”
葉彰回頭,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去:“你挺會感覺。”
“我感覺一向很準。”沈景之吸吸鼻子,聲音還有些沙啞,“也不全是感覺。”
“是嗎?”
“念止有串紅晶珠手鏈,司悟說那紅色晶珠不一般,相互之間互有感應。上次你擦拭短刀,把裹在刀鞘外面的白布取下來了,我看到上面也鑲了兩顆紅晶珠。”
葉彰有點意外,又扭頭看了他一眼:“你觀察很仔細。”
“所以你真能感應到她?”
“能,但很微弱。”
沈景之大步向前,和他并肩:“什麽很微弱?”
“晶珠之間的感應。”葉彰道,“不過她這次離得不遠,應該能找到。”
他頓了幾秒,補充:“如果手串還在她身上的話。”
“離得不遠?念止也在毓秀山?”
“嗯。”
沈景之高高懸起的心沉下一截,能找到念止也是好的,念止可能有辦法找到司悟。
可能司悟只是臨時有事離開了,是他太敏感了也說不定。既然他能出來,司悟和他一起跳下懸崖的,修為又那麽高,肯定沒事的。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葉彰專心開路,他也不再說話,安靜跟着。
為了節省時間,葉彰沒走彎曲盤繞的山路,揮刀開出一條直通山腳的小路,他的車就停在山腳。
兩人上車,葉彰打着方向盤,車身拐了一百八十度,一腳油門飛馳出去。
山下地勢很平,但地面并不平坦,坑坑窪窪,車胎滾過,車身跟着東搖西晃。沈景之坐在後座,緊緊抓着上方的把手。
他容易暈車,上車沒幾分鐘就颠得七葷八素,因為一整天沒進食,幹嘔了半天什麽也嘔不出來。
他死死靠着座椅,盡可能往後仰,讓自己坐得舒服些。
今天穿了件寬松的衛衣,肚子前面有個大大的衣兜,剛才急着趕路沒有察覺,現在半躺下來,衣服貼在身上才感覺不對。伸手進衣兜裏摸了摸,觸感冰涼,細長盤繞。
沈景之條件反射縮回手,指尖勾到那物什,小小的一團黑影落在旁邊座椅上。
他定睛一看,金眼睛,黑鱗片,尖端淺金的小角……
“司悟?”他又驚又喜,雙手捧起那條蚯蚓大小的小龍。
小龍擡起上身,小腦袋偏了偏,順着他的手臂游走,游到肩膀上稍停了半刻,傾身順着他的胸口小腹爬回座椅,黑霧漸起,小龍搖身一變,化作俊朗英氣的青年。
“你怎麽變成那樣了?”
司悟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也微微泛白:“強破私界,稍微費了點靈力。”
這叫稍微費了點?您以前盤起來可是跟座小山似的雄偉。
“真的沒事?”他不确定地問。
司悟搖頭:“無礙。”
葉彰面不改色,目不斜視,對司悟的突然出現并沒不意外,語氣平平:“你們當真進過私界?”
“進過。”
“什麽水準?”
司悟按壓着眉心,眉宇間隐有疲态:“很大,很多自創生靈,私界主人的修為,不下千萬年。”
千萬年!
沈景之和葉彰都倒吸一口涼氣,現今的人界,連千年修為的都難找,千萬年級別的,就是在天界,地界都是厲害角色。
沈景之當時還納悶司悟既然發現這個段弘文是假的,為什麽不直接出手把他拿下,原來他說不值一提,不是在謙虛,是真的打不過。
幸好他将司悟的話聽進去沒輕舉妄動,對方弄死他倆簡直易如反掌。這樣的狠角,想剝皮換形,剔骨換骨估計也不是什麽難事。
只是,他們這群人裏,活得最久的念止和司悟也就兩千多歲,實在沒理由招惹上千萬年的大人物。
念止失去的那段記憶,到底是什麽?
她如今,真的只有兩千一百多歲?
葉彰的短刀,能和念止的手鏈相互感應,這件事他知道,念止自己卻不知道。十有八九,這手鏈就是他送給念止的,只是不記得了。如果真是他送的,他的真實身份會是什麽?以驅妖師的身份接近他們又是為了什麽?
關于念止,他知道多少?關于幕後耍手段的人,他又知道多少?
司悟雖然和他不和,但除了第四界的事,其他并沒有刻意避開他,是覺得他可信,還是另有打算?
他腦子裏又開始打結,果然,知道的越多越糟心。
段師叔換了芯子,小師叔藏了秘密,師爺也舉止怪異。還真像念止說的那樣,現在他能信的人一只手就數得過來。師父,師兄,小師弟,還有司悟,除此之外,他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師父和師兄弟親如家人,信任已然刻入骨子裏。至于司悟,他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出于本能的相信,在他身邊,他才能得到片刻心安。
如果有一天,發現司悟也不可信,他可能會瘋。
他會騙他嗎?
沈景之偏頭,怔怔地盯着司悟的疲憊的側臉。
他一次次出手救他,為他耗費眉間血下上古印,強破私界護他毫發無損,自己卻因為靈力大耗變成蚯蚓大小。
他沉默寡言,臉上鮮有笑容,不擅長和人打交道,每次見到他,雖然不明顯,他嘴角總會牽起微小的弧度,金眸裏的寒光染上暖意。
司悟,對他好得過分了。
所以他要是真的騙他,他會接受不了,說不準真就瘋了。
沈景之悄悄伸出右手,覆在司悟冰冷的手背上。司悟始料未及,平靜的臉上出現一絲皲裂,眼底寫滿驚訝。
“會沒事的。”沈景之聽到自己的聲音 ,是對司悟說的,也是對自己說。
車頭下傾,車身駛入狹窄的山谷,地面上鋪滿碎石,颠簸更厲害,沈景之沒坐穩,倒在司悟身上。司悟将手從他手裏抽出,手臂繞過他的後背,将他摟進懷裏。
再往前愈發狹窄,車子無法通行,葉彰摔車門下車,向山谷深處拔步狂奔。沈景之和司悟緊随其後,跟着他來到一個兩米多高,一米多寬的洞口前。
葉彰沒有猶豫,拔出短刀握在手裏,摸黑進了洞穴。
司悟幻出明靈石,抛到半空照明。他回身牽沈景之,手沒碰到他的,忽而面色一滞,冷冷看向洞穴深處,身形一閃朝洞內追去。
沈景之莫名,借着明靈石的亮光,扶着洞壁深一腳淺一腳進入山洞。沒走多遠,回頭還能看到洞口照進來的光,就見葉彰抱着昏迷不醒的念止,臉色難看地往外走。
沈景之面上一喜,等人來到跟前,看到念止額頭上的傷口和臉上的幾道血痕,心重新變得沉甸甸的:“她怎麽樣?”
“出去再說。”葉彰側身越過他,徑直走向洞口。
“司悟呢?”沈景之看了眼黑漆漆的山洞深處,小跑跟上葉彰。
“他去追擄走念止的人,我們先回去。”
“不會出什麽事吧?”
“能出什麽事?”葉彰好笑地扯着嘴角,眼睛裏卻是一片陰冷,“現在出的事,還少嗎?”
沈景之明白他的意思,一直以來他們都處于被動地位,出什麽事,出多少事還不是看對方想怎麽做。
上車前,葉彰把念止遞到他懷裏,看他心神不寧,還是安慰了一句:“放心吧,他自有分寸。”
沈景之力不從心地點了下頭,抱着念止鑽進後座。
回到明春苑,天光大亮。
杜煦抱着膝蓋坐在大門口,大拇指含在嘴裏,在咬指甲,這是他極度不安的表現。
聽到車響,連忙擡頭,看見小師叔的座駕,欣喜得差點飙淚,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奔過去對着他二師兄就是一個熊抱。
葉彰眼疾手快在他撲上來前将念止抱過去,沈景之手裏一空,下一秒又抱了個滿懷。
“二師兄!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去了這麽久,我一晚上沒敢睡,就怕你們真的回不來了。”
沈景之安撫地拍拍他的腦袋:“我沒事,師兄也沒事,他們現在在毓秀山,等找到師爺和師父馬上回來。”
杜煦抱着他不撒手,沈景之拖着他走了兩步實在使不上力氣,無奈道:“你不擔心你閨女?你先放開,我們進去看看她情況到底怎麽樣。”
“念止?念止怎麽了?”
合着剛才師兄我抱着那麽大個人你完全沒看見是吧?沈景之掰開他的手,抓着他的手腕把人帶進屋。
念止昏睡不醒,不知被擄走的過程中有沒有醒過。除了額頭上有條指甲長短的小口子,別的地方沒發現傷處。
傷口雖小,但血流不止。
巴掌大的白紗布印紅了十幾塊,葉彰原本還算穩健的雙手開始發顫,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鬓角的細汗凝結成珠,滴到袖子上,轉眼被布料吸收幹淨,只留下幾個深色的斑塊。
沈景之按住他換紗布的手:“我來吧小師叔。”
葉彰掀眼瞧他,平素波瀾不驚的雙眼通紅一片。他馬上別過腦袋躲開對視,放下紗布,腳步虛浮地離開房間。
司悟這樣,小師叔也這樣。
平時表情不多的人突然真情流露,更讓人招架不住。
他今天在毓秀山,不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一堆破爛事!
他暗啐,捏着紗布輕輕按壓在念止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