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私界
段弘文腿腳不便,速度自然不快。
沈景之觀司悟神色平靜,一言不發地跟着前面的人走,他雖然覺得蹊跷,也明白現在不是尋根問底的時候,索性也不吭氣,悶頭走路。
不知走了多久,段弘文停下來,他倆跟着停下。
“快看前面!”段弘文擡手一指,沈景之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一點亮光。
“司悟。”沈景之搖搖他的手。
“過去看看。”
那亮光看得見,要走到近前卻花了他們個把小時。越往前走光暈越大,隐約能聽見汩汩的流水聲。
“有水聲。”沈景之問,“這也是詭境?”
“是實景。”
再往前,能看清那光暈是長方形的,像個門洞。裏面不止有水聲,還傳出淡淡的花香。
“要進去嗎?”段弘文立在那方亮光前,這個距離,能看見內裏的繁花美景,姹紫嫣紅,争奇鬥豔,一眼看不到邊際。
沈景之下意識去看司悟,司悟颔首。照樣由段弘文打頭,他倆走在後面。
跨入那個虛無的門洞,裏頭天光大明,懸在頭頂的明靈石化作一縷白煙,消失無蹤。
這裏遍地花樹,層疊的花朵堆積在樹梢枝頭,險把樹枝壓彎。說是花樹,每棵都高大的過分,不長葉,只開花。一棵樹上不光一種顏色,紅的,白的,紫的,黃的,應有盡有。花瓣也各有不一,有的寬大有的細小,有的裏外十幾層堆疊,有的只有三四片。
自然劃不出具體品種,別說劃分品種,根本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等奇景,司悟卻說是真的,不是幻境。
完全不像人界會有的東西。
像是知道他的疑惑,司悟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私界。”
“什麽是私界?”沈景之和段弘文同時問。
司悟不疾不徐道:“天地人三界,廣袤難以估量,能容蒼生萬靈,是謂大世界。神、妖、魔靈力到達一定程度,可自辟小世界,謂私界。私界亦能容納生靈,私界之主可引生靈萬物入界,若能力允許,自創生靈也未嘗不可。”
“那這些花,是自創的?”
司悟答是:“且數目衆多,這私界的主人,很不一般。”
不一般有多不一般,總得有個對比才能看出來,沈景之想想說:“比你還厲害?”
司悟低哂,像聽到極好笑的笑話:“我修為尚淺,不值一提。”
“你?不值一提?”沈景之揚高聲音,能下上古印的大妖都不值一提,那他們成什麽了?
“開辟私界,我做不到。”別說他,就是父親神啓的私界,恐怕也不及眼前這個一半大。
而他父親,是千萬年的上古妖獸。
司悟凝視滿樹的缤紛,心底陡然升起一陣寒意。
他早就清楚對手不簡單,直到入了這私界,才真正意識到雙方的實力差距。
難怪。
難怪有和蒼無界叫板的底氣。
沈景之一整天滴水未進,再沒食欲也敵不過身體剛需,肚子咕嚕嚕叫了好幾聲,餓得前胸貼後背。
段弘文道:“我去附近找點吃的,咱們走得夠久了,先坐下來休息一陣,順便商量下接下來怎麽辦,一直漫無目的的亂走也不是個事兒。”
“我去吧,師叔你腿還傷着。”
段弘文不以為然:“以前出去跑活,這些事都是我幹的,我熟。”朝小溪邊努努下巴,“你們去那兒坐着等,撿點枯樹枝把火生起來,要是打到野貨咱們烤來吃。”
沈景之哪好意思讓傷員做事,張嘴就要拒絕,後背被司悟點了兩下,憶起遇到段弘文時他交代過的事,及時改口:“诶,那就聽師叔的,師叔你一個人注意安全,有事大喊一聲我們就趕過去。”
“行。”
段弘文走遠,不多時隐匿在繁茂的花樹間。
司悟眼神陰冷,拉着沈景之往反方向跑。身後哪還有入口的影子,跑了十來分鐘還在花樹間周轉。
說跑就跑,也不給人個緩沖的時間,沈景之又餓又累,步子踉踉跄跄。因深知司悟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他這樣肯定是發現什麽不對,所以不敢掉以輕心,一直不停地跟着他橫沖直撞。
再跑了一段距離,司悟突然停下,沈景之跑沒了半條命,彎腰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怎,怎麽了?”
“他不是段弘文。”
“不是師叔?那他是誰?”在沈景之看來,段弘文出現在這裏雖然蹊跷,但人應該不會錯。須知就算是神仙大妖改形換面,也不會細致到脖頸後面的小痣都變化出來。
司悟并起兩指凝聚靈力,毫無反應。
這私界果然有古怪,竟能壓制靈力。
他有一點不明,能開辟出此等私界,要對付他和沈景之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何必如此設計,将他們引入私界,特意壓制他的靈力。還有上次在蒼無界,依對方的實力,就算帶着他的妖身出界也不在話下,為何要等他完成龍蛻才肯動手?
莫非是,靈力不穩嗎?
“你可記得幾日前發生的剝皮血屍案?”
沈景之道:“記得,難道和這件事有關系?”
“剝皮煉形。”司悟淡淡吐出四個字。
“那不是妖怪修煉才使的邪術嗎?你和石龍子都說死者身上沒有妖氣的。”
“你這六師叔身上,也沒有妖氣。”司悟阖眼感應,嘴上沒停,“我第一次見段弘文時,他身上只有三根靈骨,現在,有十根。十根靈骨有的氣息一致,有的氣息不同,有妖骨,有人骨,甚而有神骨,顯是從別處剔來植進去的,時日不長,還未完全與自身融合。況且,我從未說過,只有妖怪會剝人皮煉人形。”
沈景之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不是段師叔,那他是誰?”
“不知。”
“那段師叔呢?”
“死了。”
沈景之駭然,結巴道:“也,也是被,剝、剝皮才死的?”
司悟心有所感,睜開眼,帶他往左邊走:“是,屍體,應該在麒麟山。”
麒麟山,難道說——
“一個月前,麒麟山上找回來的就已經不是段師叔了?”可是說不通,“你第一次見到他,分明是麒麟山之後的事情,你說他當時只有三根靈骨,如果他在麒麟山就死了,你第一次見他他就應該是十根靈骨。”
“靈骨還未融合,說明是十二時辰內新植的,數日前我見到他,他身上的靈骨只有段弘文身上得來的三根。”
“可是,不對啊。”沈景之還有疑問,“人根本做不到這些事,剝皮換形不說,剔靈骨植靈骨不是連你都很難做到?如果不是人,你怎麽會看不出端倪,還以為他是段師叔?”
“所以說我修為尚淺,不值一提。”
司悟加快步伐,周圍花樹不像剛才那麽密集,前方能聽到巨大的水聲。再往前走數百米,去路斷了,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方才的水聲是崖頂傾瀉而下的瀑布。
沈景之沒反應過來,被司悟拉進懷裏,雙臂緊緊抱住他,二話不說就抱着他往下跳,沈景之沒來得及喊,兩眼一翻直接暈過去。
醒來時,四周不再是懸崖峭壁,也沒有五彩花樹,他靠着樹幹坐着,身上灑了明靈石的淡光。
“小景?”
“景之。”
他眨眨眼,适應眼前的光線,這才看清圍在身旁的幾人。葉彰,汪澤洋,四師叔五師叔,還有李開葉幾位師兄。
司悟不在。
沈景之騰地坐直身,視線在幾人臉上來回溜了兩圈。
司悟呢?
他抱着他一起跳下懸崖的。
難道只有他出來了,司悟還困在私界?
“你怎麽來毓秀山了?”葉彰扶着他,“念止呢?是不是念止出事了?”
是了,還有念止。
短短幾個小時,念止不見了,司悟也不見了。
段師叔……段師叔死了。
沈景之表情木然,頹然地低垂下腦袋。深深的無力感從胸腔蔓延開,流竄到四肢百骸。
敵人不光在暗處,還是個實力遠遠碾壓他們的怪物。
鬥?
反抗?
拿什麽鬥,拿什麽反抗?
“小景,回神。”汪澤洋一手幫他順背,一手繞到他肩頭摟着他,沈景之在抖,他不由加大手勁摟得更緊,“沒事了沒事了啊,師兄在呢,別怕。”
“不見了。”他讷讷地說。
葉彰抓住他的胳膊,急聲追問:“誰不見了?”
“不見了,都不見了。”他擡起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念止不見了,司悟剛才還和我在一起,現在也不見了。”
“為什麽會不見?說清楚!”
沈景之手足無措,兩手亂抓,最後落在葉彰的領口上:“還有,還有段師叔,司悟說他死了,在麒麟山就死了,現在的段師叔是假的,他剝了段師叔的皮,剔了他的靈骨植到自己身上,他是假的。”
沈景之大腦一片混亂,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話,有的還算有條理,勉強讓汪澤洋等人捋清楚念止失蹤,他找人找到毓秀山,遇到司悟,和司悟一起又碰上段弘文……
汪澤洋還在追問他一些細節。
念止的失蹤事發突然,想來他也不知道具體怎麽回事。葉彰見問不出什麽,放開他站起來,轉身往山下走。
“小師叔?”
“七師弟?”
沈景之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重新聚焦,一骨碌翻起來,青鹘刀也不拿,歪歪斜斜地追上去:“等等我,小師叔,我和你一起去。”